“你是哪个茅坑里钻出来的野丫头?歹毒得头顶生疮脚底流脓!俺都多大年纪了你说这话,看俺不撕烂你张臭嘴!”
    崔金花今年三十有五,大儿子都开始寻媒了,骤然间被人在大庭广众下询问是否怀孕,无疑是在嘲笑她老蚌生珠不知羞,这哪儿能忍得住?
    崔金花恼羞成怒,骂骂咧咧眼瞅着就要干仗,她男人忙将她拦下。
    单大壮脸色也不大好看,他心烦意乱地看了香穗一眼,才回过头对崔金花说:“算了,要不是你出言不逊在先人家也不会无缘无故来骂你,回家去,还嫌不够丢人现眼!”
    “俺咋就丢人现眼了?俺不过是身子圆呼了些,又没吃她家稻米,凭啥羞辱俺?”
    “不是羞辱,你这肚子如果不是怀孕,这么大是不正常的。”香穗并没有退缩,她甚至掰开了香秸拽着她衣袖的手。
    一步步向前,心怀坦荡地走到了单家夫妻面前,郑重其事地问道:“你平时是不是爱吃生食譬如江河里的鱼虾蟹,又或者喜欢吃野味?”
    可不就是么!
    崔金花也是早年间从西边逃难来的渔女,饮食习惯当然偏好鱼类,是以她时常会到高山水库下网子,六七斤的大青鱼逮回来片成蝉翼般的薄片,无需任何佐料,吃的就是原汁原味。
    “吃鱼怎么了?不能吗难不成鱼还能有毒?”崔金花下意识吞咽了口水,她是确实被香穗的料事如神吓到了。
    单大壮是土生土长的襄北人,他跟崔金花是半路夫妻,俩人成亲也有七八年了,家中一儿一女是各自跟前头原配生的,因为战乱,城中像他们这样的人家倒也不稀奇。
    “难道姑娘小小年纪还懂医?”单大壮的话刚问出口连他自己都不信,更别提其他人了。
    大晋女子地位低下,懂医道的女子少之又少,就是皇宫里的女医官也没有几个。
    “有幸跟随隐世高人学过些皮毛,单家大嫂,你最近是否常常后半夜肚子疼醒?”
    “哎,你怎么知道?”崔金花瞪大了眼睛,推开她男人巴巴凑上前来,她半夜里肚子里除了家里人谁也不知道,而且她以前还住在五里鄢也没有这毛病,不可能是这周围的人告诉她的。
    “骤疼时大汗淋漓,上完茅房就好,是也不是?”借着崔金花被她问得怔住,香穗又趁机在她硕大的肚子上几处穴位按了按。
    崔金花当即狼哭鬼嚎地叫了起来:“疼疼疼……你干啥子!”
    至此,香穗心中对症便笃定了七八成,“你解大手时粪便中带有小虫子,偶尔带血,是与不是?”
    “你!你怎么知道?”崔金花震惊得不能行,如此隐晦之事她连自家男人都没好意思说,小丫头片子怎么会知道得这么清楚?
    难道她真有两把刷子?
    经常半夜肚子疼的滋味可不好受,她时常睡得好好的就疼得直打滚。
    崔金花急赤白咧地还想再问,香穗却摆了摆手制止她。
    “什么都别说了,今晚肚子再疼别急着上茅房,熄了灯,只留一盏往肚子上照照,要是看见了什么也别害怕,可以去请其他大夫瞧瞧,也可以来找我。”
    言尽于此,香穗收回了目光。
    众人都别唬得一愣一愣的,崔金花走的时候都一步三回头,就连香秸也赶忙在众人散去后焦急地拉着香穗的手询问:“她的肚子是咋回事,你真的有把握吗?”
    “医者不是神仙,不能活死人生白骨,到什么时候都不敢保证有绝对的把握……”许是夕阳将天边的晚霞熏染得太过壮烈,香穗心头有一瞬间蒙上了淡淡的愁绪。
    她本不属于这里,若是一口气上不来,又该往何处去?
    香秸怔怔地松开了手看着香穗心里害怕得不行,人明明就在眼前,可她就是觉得抓不住,好不真切。
    “哎!”香穗深深吸了两口气,又恢复了轻松自在,笑笑对香秸说:“三姐别担心了,他们明天还不定会来找我呢,毕竟城里有很多名医。”
    “哼,怕是名医不肯给她瞧,姓崔的满嘴西洲口音,那些个坐堂大夫个个眼高于顶。”安婆子冷着脸,敲了敲老烟枪兀自往里走。
    香穗香秸忙跟上,进去才发现安婆婆家的院子别有洞天,打从大门外边看和巷子里其他屋舍并没有什么两样,甚至还破旧了些。
    竟是入门处的砖雕照壁就十分精美,香穗多扫了两样,发现照壁的须弥座是采用纯石料雕制十分罕见。
    古代风水讲究导气,由外向内进来的气不能直冲厅堂,否则不吉利,而避免气冲的方法便是在入门处置一堵墙,为了保持气的畅通,这堵墙两头都不能封闭,是以有了照壁这种特殊的建筑。
    照壁具有挡风,遮蔽视线从保持房屋主人私密性的作用,使用规格也有一定限制。
    京都皇城用九龙壁,簪缨世家用琉璃壁,有钱大户则用石制照壁,平民百姓多用造价低廉的砖雕照壁,辅以上等石料的,必定是家境殷实的。
    可安婆子穿得却十分寒酸……
    香穗带着疑问走到了天井,安婆子不止穿得寒酸还十分抠搜,指着靠近灶房,门都垮下来一半的西厢房说:“你们姐妹俩就住这吧,先付三个月租子。”
    “我老婆子也不占你姐俩便宜,漫五里鄢通行的公道价,一间屋一个月两百文,三个月就是六吊钱,银子拿来就住下,拿不出来就滚蛋,我老婆子不是开善堂的。”
    “你怎么这么说话呢!我们是来租房子的不是来看你脸色的!”香秸气绝,拽着香穗就要往外走,“不租了这老婆子脾气古怪,住在一个屋檐下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往后少不了气受,咱走,咱找别的地儿去。”
    “三姐……”香秸力气奇大香穗挣不脱,只好软糯糯地哀求道:“好姐姐别生气,我喜欢这里,看了那么多家,就安婆婆这儿我最满意,留下了吧求你了我真的好累一点也走不动了。”
    果然,撒娇的女人最好命,甭管到什么时候都是真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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