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桩闹得举国沸沸扬扬的情杀案,对郭忠岐来说是他政绩上的最大污点,他也因此在无形中被断送了晋升之路。
    沈逸洲最终被无罪释放,郭忠岐这个亲自上门抓人的郡守,铁面无私不畏权贵的美名也就变成了办案不力的昏庸骂名。
    朝廷擢升官员时郭忠岐便被排除在外,他自然就对沈逸洲深恶痛绝。
    香穗看着郭忠岐愤怒的目光,怔了怔,稍加思索便迅速反应过来。
    该死的沈逸洲,这回真是要被他害惨了!
    公堂之外围观者众多,瞧着热闹各有各的说法,香穗回头环视,竟骤然生出举目四望皆茫然的悲怆。
    忽然不知道哪来飞出来一只突兀的白鸽,扑腾着扇动了几下翅膀凌空飞去,隐约还能看见鸽子腿上绑着小竹筒,可见那是一只信鸽。
    看来不管是何方神圣,都不会错过今日这场大戏。
    香穗稳住了心神细细思索,近期发生的事情表面上看都毫无关联,然则从她脱籍离庄起便一直置身于波诡云涌中。
    珍宝阁,白家总管,威北侯府……
    香穗抑制不住冷汗淋漓,郭忠岐却不容她冒犯官威,当即下令道:“此女目无王法,重责三十大板以儆效尤!”
    “慢着!”不等衙役的手挨着她,香穗便厉声疾色地申辩道:“大晋律法严明,咆哮公堂阻碍执法,视情节轻重则打十到二十大板。”
    “大人上来就要打我三十大板,莫非是你我之间有私怨,而你罔顾纲纪公报私仇!”
    “你你你!”郭忠岐被气得吹胡子瞪眼,直在案桌后走来走去,末了怒甩衣袖眯起了眼睛。
    “你个刁奴生得好一张利嘴,怪不得能哄得沈逸洲晕头转向,可那个纨绔子弟吃你这一套本郡不吃!”
    “大晋律法是庇护良民的,如你这般出身卑贱的刁奴,不配与本郡守谈律法!”
    “来啊,上拶刑!本郡守还就不打你板子了,今日叫你尝尝十指痛归心的滋味!”
    衙役依令拿来了血迹斑斑的刑具,比拇指粗的厚竹片被穿在一起连成排,被夹住的手指在强力挤压下,轻则指骨断裂重则落下终身残疾。
    香稚瞥见拶具上的血迹,惊得发了疯似的挣脱衙役的禁锢朝香穗扑过来,痛彻心扉地呐喊着:“别打我妹妹,别打我妹妹!”
    “我是威北侯府的绣娘,我只会绣花平时连只蚂蚁都不敢踩死,绣房所有人都可以给我作证。”
    “我没有外出没有杀人,青天大老爷明鉴哪!你们别打我妹妹别打我妹妹!”
    香稚哭得凄厉,姐妹俩推开衙役抱头痛哭,见者无不受其感染心酸落泪。
    香穗将她二姐牢牢抱在怀里,一副刀斧加身也不肯撒开的架势。
    她流着眼泪气势汹汹的瞪着郭忠岐的眼睛,喝道:“昏官暴吏!当今天子广施仁政,禁止地方官员滥用酷刑,郭郡守说我目无王法,我看真正目无王法的人是你郭忠岐!”
    “今日我便豁出这条命去,除非你将我打死在这公堂之上,否则我便是爬钉床也要上告天听!”
    “只要我田香穗留下一口气,余生便只做一件事-告御状!我要告到你为今日所为付出应有的代价!”
    “襄北城郡守郭忠岐断案不明,滥用酷刑,屈打成招,民女冤枉民女冤枉啊!”
    原本哭得茫然无措的香稚与香秸被这番激昂陈情所带动,也跟着齐齐喊冤。
    百姓们见此状纷纷议论,而其中有不少近日来找香穗问过诊的妇人也都站出来说情。
    “郡守大人明察,田大夫断然不会是坏人的。”
    “是啊是啊,我们都受过田大夫的恩惠,她的为人真真是极好的,求大人别用刑啦她一个娇娇女儿家哪受得住!”
    “郡守大人是不是搞错啦?田大夫妙手仁心,她姐姐看起来又如此柔弱,怎么会是杀人嫌犯呢?”
    “哼,无知妇人,焉知人不可貌相?倘若普天之下的嫌犯都将‘罪大恶极’四个字刻在脑门上,官府倒省事了!”
    那妇人被郭忠岐冷面暴喝吓得缩着脖子往后退,虽有心相助却畏惧强权,连同其他人一道只能悻悻然住了口。
    郭忠岐打从一开始便对她们姐妹抱有偏见,香穗经过方才的喘息彻底冷静下来,这才后知后觉中了对方的诡计,她开始有理有据地反击。
    “郡守大人,本案至今你都未曾说出白家管事死于何时因何而死,便是我们姐妹想自证,清白都无从辩驳,不知你又是何用意?”
    郭忠岐万万没有想到,堂下看起来尚未及竿的小女子在此般境地下,竟还能如此冷静沉着地发问。
    众目睽睽之下百姓们又都伸长了脖子,他便不好避而不答。
    郭忠岐重重清了嗓子,“咳咳,既然你这么想知道,便是告诉你又有何妨。”
    “死者白尽荣,五十有五,于昨夜子时三刻中毒,七孔流血暴毙身亡,地点是位于玄武大街的外宅。”
    “堂下犯妇小桃红便是白尽荣刚从怡春楼买的小妾,这是小桃红已经签字画押的供词,你又不是目不识丁,尽可拿去看。”
    郭忠岐满眼鄙夷,他打量着以田家姐妹的身份,铁定斗大的字不识一箩筐。
    又岂料程娘子断文识字,田家姐妹自幼受教,吟诗作赋不敢说,区区一张供词根本不在话下。
    香穗默然接过,细细查看不敢有一处错漏,待她阅过便传给了香稚。
    香稚越看越眼睛瞪得越大浑身颤抖,“污蔑,这是污蔑!我根本不认识什么小桃红,怎么可能指使她下毒害人呢?”
    “不认识?你那相好可不是这么说。”郭其忠冷笑着拍了拍手。
    两名衙役架着名昏迷不醒遍体鳞伤的犯人走了进来,哐当一声粗暴的将她仍在堂下。
    田香稚肝胆俱裂,慌得三步并作两步走腿脚却又软绵绵的不听使唤,几步路的距离却接连栽了好几个跟头。
    “九郎!九郎你怎么了?”
    那犯人不是别个,赫然正是顾九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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