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外人面前我还得强装笑颜撑着着偌大的将军府以安抚民心,可到了夜里我总是忍不住想,我的夫君我的孩儿他们现在怎么样了?他们父子俩有没有受伤?”
    “军中食物粗糙孩子能不能吃得惯?刮风了下雨了孩子还在行军途中吗?会不会淋雨会不会冻着?”孟氏泪流满面,浑身的怒气都好像被抽空了一样,她踉跄地跪倒在了李秉对面。
    “那些日子里,我无时无刻不在为你们父子悬心,夙夜难寐,秉儿啊你可知对一个母亲来说,再多的功名荣耀,都比不过‘平安’这两个字。”
    李秉连忙伸手去扶:“母亲您快起来,孩儿不孝……”
    “不要去,就算为娘求你了,难得今年太平你父亲不用北上戍边,你留下了咱们全家人过个团圆年,为娘嫁入李家数十年,阖家团聚的日子就没过过几天,秉儿啊你就不能成全为娘这点小小的心愿吗?”
    孟氏紧紧抓住了儿子的胳膊不肯撒开,泪眼相对,显然是想逼李秉心软退让。
    可李秉心意已决,虽不忍却仍咬牙背过脸去,“母亲请恕孩儿不孝!”
    “你!你!”孟氏气得手指头发抖,她猛然扬起了巴掌用力地朝李秉脸上扇去。
    “啪”地一声惊得听雪连滚带爬地上前死死抱住她的大腿,“夫人别打了,别打了……”
    “放开我,这个不孝子不听劝,非要一条道走到黑,他是想逼死我呀!”
    “母亲息怒保重身体,就算孩儿不在也还有二弟三弟代为侍奉母亲,而且母亲也说了,今年父亲也会留在家中,那少孩儿一个也无碍啊。”
    “谁跟你说无碍?”孟氏原本被悲伤强压下去的怒火又腾地一声点燃起来,她抓着李秉的胳膊气得浑身哆嗦:“你是长子,你对母亲来说尤为重要,怎可以妄自菲薄?”
    “母亲知道这些年对你太过严厉了,可你也不能因此就拿刀往母亲心尖上扎啊!秉儿,西洲之战绝没你想的那么简单,西夏国主是弑父杀兄夺的皇位,他刚登基正需要一场大胜仗来平定国内动荡,自然是不折手段。”
    “就连最擅长海战的戚将军都被他派出的死士暗杀在床上,若是堂堂正正两军对阵,便是你没有海上作战经验母亲也不会拦着你不叫你去。”
    “可对方使的是腌臜龌蹉的手段,你叫母亲如何能答应让你去?”怒了怒了打也打了骂也骂了,孟氏知道自己儿子的脾性,唯有苦口婆心,晓之以情动之以理。
    李秉却丝毫不将自身安危放在心上,他朗声道:“大丈夫以身许国何惧生死?”
    “你!”
    “好!说得好!不愧是我李家的种!”门外响起了三声雷鸣般的掌声,大将军李崇光人为至声先到。
    而在他身后不远处沈逸洲与李秦虽然跟着,却一路谁也不服谁,不是恶狠狠地瞪着对方不注意偷袭。
    俩人连拆了几十招才来到屋里,一进门李秦立刻缩起了脖子,听雪偷偷朝他递了个眼神,他才拂袖不理沈逸洲,乖乖站到孟氏身后去。
    孟氏的脸色比方才更难看了,她之所以得知消息时候没有第一时间告诉李崇光,就是知道李崇光定会跟她唱反调,支持李秉去西洲,为此孟氏还特意叮嘱钟翠轩的人不准进出。
    大将军怎么会在这个时候过来,还带着两个孩子,孟氏若有所思地抬眸看了眼沈逸洲,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唇边笑容苦涩。
    沈逸洲还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大公子怎么在地上跪着啊?这叫下人们看见了成何体统?”
    “二弟,这儿没你的事儿,你少说话。”李秉骄傲倔强,最痛恨被人瞧见狼狈不堪的模样。
    可是他话音刚落地,李崇光不悦的声音便响起,“怎么跟你弟弟说话的?你是长兄,长兄如父,你得有个长兄的样子,对手足要谦让有礼。”
    “是,父亲,孩儿知道了。”李秉握成拳头的手上青筋毕露,却依旧克制得体,转过头去对沈逸洲说道:“刚才是大哥失态了,二弟不要见怪。”
    “哪里哪里,大公子客气了,我一个外头捡回来的养子,怎么敢跟大公子这个嫡长子见怪?”沈逸洲轻摇折扇笑容邪魅,说出来的话字字诛心。
    “你!沈逸洲你不识好歹!我大哥道歉是给父亲面子,你少在那蹬鼻子上脸了!”李秦年轻气盛,如何咽得下这口气。
    沈逸洲却是个最会挑事儿的主儿,“啪”一下合上折扇,也不说话,只轻笑着用讥讽的眼神看着李秦。
    李秦哪儿能沉得住气,当场撸起了袖管就准备冲过来找他理论,结果还没迈出一步就被李崇光凌厉的眼神吓得止住了脚步。
    “你也不用故意在这儿胡搅蛮缠试图缓和气氛,你大哥这事儿,正好趁现在咱们全家人都在,就当面锣对面鼓地说清楚吧。”
    “父亲……”李秉情急,可他刚张嘴便被李崇光打断,“这件事儿是你做得不对,是谁给你的胆子先斩后奏的,军情调动岂容儿戏?”
    “为父理解你满腔热血想保家卫国,可你千不该万不该瞒着我和你娘在背后使手段!你想去西洲参战,为何不告知为父?”
    “我……孩儿怕父亲不同意。”
    “为父为何会不同意?”李崇光眸色深深地反问,李秉竟无从回答,只得干愣着。
    “秉儿,你可知自古氏族大家最忌祸起萧墙,不管是兄弟之争还是父子相疑,究其根本,无非是两厢不知罢了。”李崇光语重心长。
    他的这番话如果传出去,怕是很多人都要大吃一惊,毕竟外间总以为李崇光不过是个武夫,他手持银枪往来无敌,从不附庸风雅也不会吟诗作对。
    渐渐地许多人便也就忘了他年轻时也曾参加科举连中三甲跨马游街,是本朝迄今为止的唯一文武状元,否则怎么会入得了一人之万人之上的孟太傅的法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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