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姐姐,我在给你的书信里不是强调了么,怀孕五个月以后胎象坐稳了,这时候千万要注意饮食,切不可大肆进补,否则将来孩子太大会增加生产的难度。”
    香穗看着香稔明显比普通孕妇大了一圈的肚子露出了深深的担忧。
    香稔却完全不当一回事儿,拉住了妹妹的手轻拍着说道:“好了好了,给姐姐一点面子,别当着这么多外人的面儿数落我,怪难为情的,走走走,府里已经摆好了接风宴,咱们赶快回去。”
    一个转身,香稔觉着有些头晕目眩以至于身形晃了晃,不过她极力地用温柔的笑容掩饰住,牵着香穗的手钻进了香秋的马车,一路上许久未见的姐妹三人说了许多体己话。
    香穗几次提出想为香稔把脉都被她转移了话题,待回到节度府,见过了柏氏几房女眷,香穗这才硬拉着香稔回到房间里为她做了个详细的孕检。
    香秋见香穗拿着她从没见过的软尺在香稔硕大的肚子上横着度量竖着度量,之后又拿手在她肚子上摸过来按过去,到最后脸色变得越来越难看,不由得紧张了起来,“小六,你五姐姐的胎有什么不妥吗?”
    “太大了,五姐姐肚子里的孩子保守估计最少得有八斤左右,这么大,生产的时候我五姐姐肯定很受罪。”香穗叹了口气,她心里隐约有个很不好的猜测,只是顾及香稔的心情硬忍着没有说出口。
    香稔扯起衣裳盖住满是花斑的肚子,满不在乎地笑着说道:“没事儿,六妹妹就是太紧张了,我听人说有的孩子一生出来就是九斤十斤的,孩子个头越大以后越好养活。”
    “再说了,府上备了好几个有经验的接生嬷嬷,现在六妹妹也亲自来了,就更没有什么好担心的了。”香稔起身时眼前一黑,不过她已经习惯性地用平淡温柔的神情掩饰过去,叫人看不出任何破绽。
    香秋毕竟没有生养过,再加上对香穗高明医术的信任,很快就接受了香稔的说法,可香穗却没那么好糊弄,她借口骑马累了,留下香秋陪着说话又佯装要先回房休息,实际上确实去了解香稔的三餐饮食情况。
    一战成名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襄北城女城主大驾光临,不管是掌勺厨娘还是烧火丫鬟,一干人等全都瑟瑟发抖地跪着行礼,眼角余光偷偷瞥着一双乌云锦描金长靴走过来走过去,众人连大气儿都不敢喘更别说抬头搭话。
    “花胶鹿茸,燕窝鱼翅,冬虫夏草鸡鸭鱼牛羊肉……你们夫人每日三餐都是吃这些大补之物吗?”香穗检查了一圈食材眉头皱得越发深了。
    灶房里管事的关娘子跪在最前头,忙恭敬地回话道:“是嘞是嘞,我们夫人有身孕的前几个月几乎是食不下咽,吃什么吐什么整个人都瘦了一圈,可叫长辈们担心坏了。”
    “老夫人和二房三房四房夫人们时常陪伴安慰,更是请了无数有经验的大夫来为我们夫人诊治,直到四个月慢慢开始显怀以后,我们夫人的胃口也渐渐好了起来,这才开始进补。”
    “不过奴婢们谨记大夫叮嘱,饮食上及其注意,都是荤素搭配的,从不敢给我们夫人大肆进补,只是夫人怀了身孕以后口味大变,从前喜欢吃的清淡小菜现下是一口也不碰,倒是酱肘子红烧肉这些荤菜吃得多些。”
    “再有就是炖汤,夫人时常要喝老母鸡汤鱼汤等等,每每饭后呢还会进些糕点果脯之类的,最近这两个月都是每日五餐,加了下午茶和夜宵进去。”
    关娘子回答得详细,伺候孕妇饮食可不比当其他差事,稍有不慎出了差错可就是天大的罪过,更何况夫人腹中是节度使的遗腹子,是柏氏长房唯一的香火,更加容不得有任何闪失。
    “知道了。”香穗只说了三个字便转身离去,来得快去得也快,就好像她真的是单纯地过来小厨房看一眼而已并没有什么用意。
    等她走后关娘子等人才如释重担地从地上爬起来,几名厨娘急慌慌凑到关娘子身边问都问西。
    “关娘子你说这位城主大人她什么意思啊?莫不是怀疑厨房里有人要害咱们夫人?”
    “不会吧,夫人胎象稳定并没有任何不适啊。”关娘子也是摸不着头脑。
    另一掌勺厨娘凑上前说道:“我听说这位城主大人她是懂医术的,你们别看她还是个黄花大闺女没出嫁,听说夫人几位姐姐生产时都是她去接生的呢,这次来也是准备给咱们夫人接生连带着照顾夫人的月子。”
    “嘁,没出嫁倒是真,黄不黄花大闺女可这说不准,你们难道没听说过,咱们夫人这位娘家妹子早年间还是农庄上当田舍女的时候,就被大将军府的养子收在身边了,那位人家现在可是身居高位的太子太傅了。”
    说话的老婆子姓阎生了一脸刻薄相,她夫家是柏氏族亲,而她原本在府上也是个体面的管事嬷嬷,却因为当差不尽心得罪了夫人而被打发去最苦最累的脏活。
    阎婆子是来小厨房倒泔水的,刚才香穗在的时候她一直把脸埋在地上缩着脖子跪在最后头,这会子倒是神气地抖落了起来。
    澜州距离襄北路途遥远,深宅内院的女眷消息又闭塞,众人一听阎婆子这语气便都以为她知道些什么内情,不由得全都朝她靠拢了过来。
    阎婆子就喜欢这备受瞩目众星捧月的滋味,只听她洋洋得意地说道:“你们这些人啊就知道捧臭脚,这是哪儿?澜州!节度府!你们知道不知道!”
    “有道是强龙压不过地头蛇,任她襄北城女城主如何威风凛凛,来到澜州也只是客人,在澜州地界上一切自然都是柏氏做主,而这府上也当然是老夫人当家。”
    “夫人娘家姐妹今个闹这一出,传出去岂不是让人笑话老夫人照顾有孕的儿媳不周到,否则她李香穗为何巴巴地跑到小厨房来检查,还不是放心不过。”
    “好了阎婆子,闭上你的嘴吧快别胡说八道了,你如今是破罐子破摔没了忌讳,我们跟你可不一样,刚才那些话都是你一个人的事儿,跟我们可没有干系,快快倒了泔水滚出去,大家伙儿可不想被你拖累。”
    足等阎婆子过完了嘴瘾关娘子才出面制止,而她话里话外更是让小厨房里众人对自家夫人和她的娘家人充满了畏惧,仿佛她们就是蛮不讲理的人,只要稍有不慎就会被狠狠处罚。
    众人不安地各自散去,很快流言就在奴仆间悄悄传递。
    而离开小厨房的香穗并没有回房,她在院子里截下了正准备去送牛乳的月蓉,将她带到了僻静的湖心亭。
    月蓉自小跟在香稔身边长大,是她最信任的心腹大丫鬟之一,从前香稔不知身世几次三番跟香穗作对的时候,月蓉也有份出馊主意,是以此刻见了香穗,月蓉就好像老鼠见到猫儿一样,吓得胆儿都快破了脸色苍白。
    香穗见她如此惶恐,于是按耐住性子和颜悦色地说道:“你不用这么害怕,那点小事儿已经过去这么多年,更何况主仆一心,当时你也是一心一意帮着我五姐姐,我是不会怪罪你的。”
    月蓉一想也是哈,如果当真怪罪,当初就不会同意让她陪嫁到澜州来,要知道作为贴身丫鬟给自家小姐陪嫁是无上的荣耀,这是作为家生子的月蓉内心里根深蒂固的想法。
    “奴婢多谢城主大人有大量,原谅奴婢从前的过错,不知城主有什么话想问奴婢,奴婢保证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作为贴身大丫鬟,月蓉自然是很懂察言观色的。
    香穗也不绕弯子,直奔主题问道:“我五姐姐和府上老夫人婆媳关系如何?”
    “好呀!”月蓉不假思索地回答道:“我们姑娘刚嫁过来的时候确实不怎么受老夫人待见,是因为柏氏由来不与外族女子通婚的缘故,我们姑娘的出现打破了这一规矩,故而老夫人时常要我们姑娘晨昏定省站规矩。”
    “可是后来姑爷英年早逝,姑娘肚子里又有了长房唯一的骨血,老夫人就对我们姑娘好得不得了,不仅不要姑娘请安了,就连平常走动都怕我们姑娘有所闪失,总是叮嘱姑娘多多卧床休息。”
    “不仅如此,老夫人怕我们姑娘静养安胎太过无聊苦闷,时常请二房三房四房的夫人小姐们过府来陪咱们姑娘叙话解闷儿,更是逢人就夸我们姑娘的好,说她对柏氏有恩,替长房延续香火。”
    “嗯,除此之外还有没有什么异常之处?”香穗并没有直言心中疑惑,只是在话题上引导月蓉。
    月蓉却有些不明白,她疑惑地眨了眨眼睛,本想脱口而出说没有,可在香穗清澈英明的目光下,不知怎地却犹豫了下,正是这一犹豫便叫香穗的目光越发深邃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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