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此香穗早就习以为常了,毕竟当年她解下朝廷封赏的时候就已经想到会有这些麻烦,其实以当朝皇帝的昏庸,多半是想不起来要对付她的,真正对她有敌意的是朝中那帮老臣,还有锦都那些根深蒂固的氏族。
    “你既然看得如此通透,为何还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对我五姐姐下手?”
    香穗沉下了眸子,要知道柏宣慷得罪的可不只是他,如果他的阴谋得逞,最终由他的儿子上位,朝廷必定也不乐意见到这样的局面,毕竟襁褓中的婴孩长大需要时间,而柏俞叡已然成年。
    对此,柏宣慷解释道:“草民自然知道此间风险,可自古富贵险中求,想要手握一方重权,出人头地光耀我三房门楣,怎么可能不冒一点险?”
    “父母之爱子则为止计深远,我早已为俞叡盘算过,心语解语这对姐妹花如果得手,不管怎么查都只会追查到四房头上,届时就是一箭双雕,既铲除了柏宣惟的威胁,又给朝廷送了个发落柏宣怀的名目。”
    “在他暂代节度使期间,前任节度使的遗腹子遭人谋划,这种事儿怎么会不引人猜想?更何况就算最后查实与柏宣怀无关,但他失察之罪肯定是逃不过的,朝廷肯定会借题发挥,撤去他继任节度使的资格。”
    “而我儿虽也已经成年,可他只是个常年养在外头的庶子,身份卑微且此前名不见经传,我再让他认祖归宗以后藏拙一段时间,等到朝廷上放松警惕让他接任节度使了,到那时再大展宏图。”
    “有朝一日澜州如同襄北一般羽翼丰满,朝廷便再也不敢轻易在我柏氏头上动土,而这一切都是我们三房的功劳!是我,是我苦心经营拯救了柏氏数代人的基业!”
    柏宣慷越说越激动,竟连眼眶都染上了潮红,可见心中之激荡。
    香穗冷眼瞧着他,他倒也不算是痴想妄想,若不是低估了燕瑾娘的警惕,搞不好还真就让他称心如意了呢。
    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柏宣慷怎么也没想到他费尽心思送去四房的那对姐妹花早已改变了心意,如果不是心语解语按照柏宣慷的命令老实本分地待在四房,而不是挖空心思想上位,想必燕瑾娘也不会对她们多加防备。
    此间种种弯弯绕绕,归根结底皆因贪念而生。
    香穗挑了挑眉,语气听不出任何情绪面上更是无波无澜,“一子落错满盘皆输,如今你还有什么条件可以跟本城主谈条件?”
    “草民不敢,但草民确实知道一件事情,可能跟三弟之死有关,城主大人若是能答应对我儿俞叡网开一面,草民必定如实告知。”
    “哦?”香穗眼底的光彩忽明忽暗,大祸临头了柏宣慷想的却只有养在外头的儿子,至于家中与他朝夕相处几十年的妻女,当真半点不在他考虑范围内。
    柏宣慷一瞬不瞬地盯着香穗,生怕错过她任何细微的表情,因为他知道他已经无路可走,堂上坐着的,年纪比他小几十岁的小姑娘掌握着三房上下所有人的性命。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滋味可真不好受,柏宣慷不惜一切地算计这个算计那个,为的便是摆脱这种命运,只可惜到头来他还是失败了。
    堂中静谧得可怕,柏宣慷能感觉到后背一阵阵发凉,而此时的堂外忽然冲进一队井然有序的私兵,虽然未着甲胄,可每个人腰间都佩戴着宝刀甚至还有十几名弓箭手已经拉开了阵仗。
    柏宣慷侧脸偷看了一眼,在转过来头的同时已经弯着膝盖跪下:“草民愿将所知如实告诉城主,只求城主大人开恩,留我儿俞叡一命。”
    “你对你的儿子倒是十分看重,但柏余欢难道是外头捡来的?”香穗面无表情地把玩着纤纤素手,在外人眼里这双手恐怕早已经沾满了鲜血吧。
    柏宣慷没想到李香穗竟然会这样问,他先是滞住了,继而很快明白过来,她是女子,自然会更偏向于女子。
    想到这里柏宣慷便自作聪明地说道:“余欢是草民的亲生骨肉,草民自然也是疼爱她的,只是她未曾涉及到草民的计划中来,草民想,以李城主的仁慈,应该不会迁怒于她。”
    “俞叡则不同,草民图谋的一切都是为了他,若李城主盛怒之下俞叡说不准就没命了,两厢衡量,草民这才只为俞叡求宽恕。”
    “这话倒是说得挺合情合理的,不清楚你底细的人大概也就被你骗了。”香穗向外望去,外头都是她的私兵。
    这些人化整为零,先后以普通老百姓的身份进入澜州,若不是她今日将他们集结在此,即便是沈逸洲只怕也不能将这些人的行踪全部找出来。
    对付柏宣慷其实原本不必如此大动干戈,只是香穗另有深意。
    “你已经没有选择,亲眼目睹过前任节度使惊马当日情形的并不是你,把人押进来。”一声令下,即刻有两名衣着和面容都十分普通的青壮汉子押着一名布衣少年走了进来。
    柏宣慷敏锐地察觉到那两名青壮汉子虽是扔在人堆里毫不起眼的模样,可二人眼底隐匿着凛冽的杀意,连带着外头那些私兵也一样,只消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便能让人知道他们个个都是不能招惹的狠角色。
    “爹爹……”柏俞叡已然知晓了所有事情,他青涩稚嫩的脸庞上写满了羞愧与自责,直直地望着柏宣慷渐渐红了眼眶,转过来惨白时却已经坚强地将眼泪逼了回去。
    “学生柏俞叡参见李城主,学生这就将当日在街上所谓所见悉数告诉城主大人。”
    “怎地,你不先提提条件?”香穗冷笑着挑了挑眉,这一路抽丝剥茧下来,越发让她觉得柏宣恒的死不是意外。
    “不,当日发生之事本就是压在学生心里的一块大石头,学生只是不知道还能对谁去说。”柏俞叡抬起了头挺直了后背,琥珀色的眸子底是一片坦荡磊落的赤子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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