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都,东宫寝殿内宫女太监跪了满地,老太医们正焦头烂额地商议着药方,年纪轻的药童已经吓得瑟瑟发抖。
    孟清婉脸色苍白眼神空洞,丝毫不见当朝贵妃的雍容华贵,她木然地转过身,哆嗦着嘴唇,从干裂的嗓子眼里发出嘶哑至极的难听声音。
    “怎么样,给太子服用的新药房能否定下?”
    现任太医院院首黎臻虽不及圣手国医程源挚那般名扬天下,可他在宫中效命多年从未出错,这一点便是刚直不阿不识变通的前院首无论如何也比不上的。
    众太医你看我我看你,身为院首的黎臻自然责无旁贷,只能硬着头皮上前答话,“启禀贵妃,太子此症来势汹汹,下官等已经尝试过七八张不同的药方,仍未起效,恐怕……”
    “恐怕什么?”
    孟清婉双目赤红,她已经连续三天三夜不眠不休,寸步不离地守在病重的太子床前,熬得眼下乌青整个人都瘦了一圈,这会子听见黎院首的话,渐渐回过来神,瞳孔收缩,手中丝帕攥紧。
    黎臻躬身拱手,态度谦卑且极其敬畏。
    “贵妃娘娘恕罪,为今之计只有广招天下名医,集天下奇人异事之力方才有可能令太子殿下逢凶化吉,下官等学识浅薄,倾尽了毕生所学依然无法对殿下的异症确下定论。”
    “黎院首的意思,是太子殿下得的顽疾,整个太医院都束手无策?”孟清婉犹如遭受晴天霹雳,唇上没半点血色,脸色也苍白得吓人。
    她猛然从床边站起来,登时眼前一黑,雷霆之怒还没来得及骂出口就晕了过去,寝殿内顿时兵荒马乱,已经被擢升为东宫掌事女官的巧儿立刻上前将孟清婉扶进内室,之后又请了太医诊脉。
    “大人,贵妃娘娘如何了?”
    “娘娘只是惊惧交加怒火攻心,再加上连日来衣不解带照顾太子殿下,累坏了,并无大碍,只需好好休息一番,下官这有些安神香,劳烦姑娘替娘娘熏上。”
    黎臻双手将香奉上,巧儿却给一旁內监使了个眼色,低眉顺眼的小太监立刻上前,“大人将东西交给小人吧。”
    年轻的小太监身上有股子书卷气,压得很低的头依稀能窥见清秀的眉眼轮廓,与那些贫苦人家送进来净身的內监有着云泥之别。
    黎臻脸色微变,挺直了脊梁,双手奉送也改成了单手递出。
    小太监似乎没有注意到这一细微态度的变化,只见他毕恭毕敬地将香料接过便当面打开,先是仔细查看,继而用指甲盖儿挖出丁点来,凑到鼻下细细嗅了起来。
    经过一番严密的检查,最终才将香料重新包好,躬身奉给巧儿,且用眼神示意香料没问题。
    堂堂太医院院首奉上的东西竟被如此怀疑盘查,黎臻面子上挂不住,难免不悦。
    巧儿察言观色,不卑不亢地朝黎臻福了福身。
    “院首大人莫怪,这是陛下亲自为贵妃娘娘定下的规矩,说起来,小安子还算是黎院首您半个徒弟呢,当初他考入太医署学医,还是黎院首慧眼识珠向陛下举荐。”
    “虽说当初黎院首举荐小安子的初衷是为了替德妃安胎,无奈德妃福薄留不住龙裔,辜负了陛下与天下子民的厚望,陛下雷霆震怒,原本是要将伺候德妃的宫人全部处死的。”
    “是贵妃娘娘菩萨心肠,冒死恳求陛下才保全了阖宫性命,之后小安子为了报答娘娘的救命之恩,自愿效忠我们娘娘,想必以黎院首的心胸,应该不会介意?”
    黎臻曾奉命为德妃安胎,让医术高明出身寒门的太医院年轻弟子净身进宫当內监,协同医女一道近身照料龙胎,正是黎臻首创的谏议。
    只可惜如此无微不至地照料最终还是没能保住德妃母子,黎臻也因此得罪了权势滔天的孟贵妃,如不是他身后有华宁公主撑着,只怕院首之位早就坐不住了。
    巧儿言外之意黎臻听得是一清二楚,登时冷汗淋漓,原本他就是孟贵妃眼底的一根刺,如今太子要是有个万一,别说孟贵妃不会放过他,就是陛下从皇陵祭天归来也必然会降罪。
    “巧儿姑娘多虑了,小安子尽忠职守,与下官无异,下官将他视作同僚,又如何会介意,贵妃娘娘这边情况暂时稳定了,太子殿下跟前离不开人,下官就先告退了。”
    “大人辛苦,殿下可就托付给大人了。”巧儿再次福身,这回多了几分恳求的真切。
    后宫之中向来是母凭子贵,陛下已过壮年,饶是孟贵妃集三千宠爱于一身也很难再有子嗣,更何况巧儿很清楚,孟贵妃根本不想生陛下的孩子,她只一心想将留着李秉血脉的魏渊推上龙椅。
    黎臻告退后巧儿并不敢放松警惕,她既要在贵妃榻上伺候,又要时不时地过去太子寝殿内看看,来回奔波,熬到三更天终于撑不住想到偏殿歇一歇,结果路过小花园廊下却听到了大逆不道之言。
    几名值夜的宫女內监聚在一起交头接耳。
    “要说殿下也是福薄,自打册封东宫后大病小病就没断过,此番病症更是凶险万更,太医院倾巢而出,至今束手无策,连药方都定不下来!”
    众人噤声,神色凝重,其中一人压低了声音,神秘兮兮地说道:“内殿里伺候的人露出来的口风,说太子殿下白日里全身寒冰似的,嘴唇都冻得乌紫,可到了夜里又忽然发起高烧,癔症了直在梦里哭喊热得难受。”
    “太医们实在没法子了,只好吩咐宫人们,白日烧地龙加火盆取暖,等到了夜里就取雪用冰,这么一冷一热地激着,好些伺候的宫人都遭不住,接二连三地病倒。”
    “怪,实在太怪了,天底下怎么会如此古怪的病症?真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也难怪太医们个个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太子殿下可是我朝唯一的储君,若有闪失朝局必定动荡不安。”
    “前朝的事儿咱们管不着,你我且担心担心自个的身家性命啊!”
    这话一出就像当头浇下一盆冷水,在场每个人,就连巧儿在内俱是阵阵心惊胆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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