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娘被耗光了所有心气,蹉跎至今她只想要有个清晰的答案。
    可是面对她的目光刘有成却始终说不出心里话,因为在他心里是一团十年来一直捋不清的乱麻,每当他想往前走一步,重新走到昭娘面前,就会忍不住想起发妻惨死时的模样。
    为了保全发妻死后清誉,刘有成只是对外宣称他身怀六甲的妻子是受到惊吓难产而死。但当年昭娘也在场,她是亲眼所见,刘有成的发妻生前分明遭到过粗暴的凌辱,贼人心肠歹毒,分明是故意将她放回来的。
    尽管刘有成已经手刃凌辱仇人,可这十年昭娘并没有停止调查,她一直觉得事情远没有那么简单,普通流匪见财起意从而行凶,手法怎会如此残忍?
    不止杀害了刘有成的爹娘还侮辱了他身孕的妻子,如此行径,分明像是跟他有着深仇大恨。
    只可惜这十年来费尽了心血也没能查出什么蛛丝马迹来,没有结果的事情昭娘自然不会拿到刘有成面前来说。
    而同样,无法给出的答案,刘有成也只能继续逃避,“昭娘,你再给我点时间,我保证会给你一个交代。”
    “不,不用了。”哀大莫过心死,单看刘有成的脸色昭娘就已经什么都明白了,她垂下头任由眼泪滴落在尖叫,闷着声儿说道:“要么你就把我送进大牢里,要么干脆送我回去,总之我不能待在这里。”
    “可你待在这儿才是最安全的!”刘有成焦急地解释着,但他的话还没说完便被强行闯进来的人打断了。
    “有成,我都听说了,这事儿与昭娘无关,你快把她放了!”
    郑遨一只手拎着被纱布包着脸的张氏,一只手拖着被责打了八十军棍的张术,怒气冲冲地将姐弟二人扔在了刘有成面前。
    “昭娘你没事吧?”
    “无碍。”
    “实在对不住,都怪我治家不严连累了你。”郑遨惭愧地望着昭娘,眼底是掩藏不住的爱意。
    刘有成怔了怔,继而移开了视线,此举就如同一把尖刀捅进了昭娘的肺管子里,血肉模糊令她痛不欲生。
    郑遨看她脸色苍白慌忙将她扶住,也不知是赌气还是怎地,昭娘破天荒地没有推开,只是目光灼灼地望着刘有成。
    “有成你听我说,是张术贪财违背了你的命令,没亲自看着丁瓦匠一家延医,而是拿走了诊金的一半,将另一半直接交到了丁瓦匠手里,这才有了丁瓦匠拿着银两去喝花酒却不给孩子看病一事。”
    “追究起来正是张术间接害死了那孩子,他怕被问责便想找我求情,正巧碰到我在向昭娘问话,这厮心思肮脏,便以为人人都跟他一样龌蹉,是他误会了我同昭娘的关系,然后跑到张氏面前胡言乱语这才引起了误会。”
    郑遨长话短说地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交代了清楚,最后拍板道:“既然是误会,张氏受伤也是咎由自取,便不干昭娘的事了,有成你就别再为难她了。”
    “我……”刘有成无语凝噎,本想辩解他从未想过为难昭娘,可又觉得此事解释起来甚是无趣,顿了顿,只是轻轻颔首:“既如此便权当这误会解除了,不过张术是这么回事?”
    “行了军法,他违抗军令自然要受军法处置,依律责打八十军棍并逐出军中用不录用。”郑遨脸色沉重,说到这里郑重其事地拱手在刘有成面前单膝跪下。
    “张术乃是末将家中小妾的胞弟,当初保举他的人正是末将,如今他犯下如此大错末将也理应受罚,恳请将军降罪!”
    “老郑你快起来!”刘有成急忙将人拉起,正色道:“咱们漠南军没有连坐的说法,更何况八十军棍军中除名已经是重罚,可以了,你将他们带回去吧。”
    郑遨感激不尽地拜道:“末将多谢将军开恩!”
    说罢拍了拍让属下进来将张氏与张术拖走,而他又将目光投向了昭娘,其中深意自然不言而喻。
    军帐内的气温骤然下降,三人僵持了良久,终究是刘有成僵持不下去,率先开口打破了沉默:“既然事情已经解决了,老郑你顺道送昭娘回去吧,军中事务繁忙,我还有事。”
    说着刘有成便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背影颇有几分落荒而逃的意味,可直到跑出老远发现自己根本无从可去,回过头再看向军帐,竟不知方才究竟为何要逃跑。
    昭娘心痛难忍的看着他的背影,只巴不得赶快离开此地。“老郑,咱们快走吧,我一刻也不想留在这里。”
    “好,我这就送你回去,只是你那酒肆最好这几天先不要开门了,毕竟附近刚出了命案,百姓们多少有些忌讳,再加上张氏刚去闹了一场,还是先缓一缓,等流言过去了再说。”
    郑遨一边领着昭娘往外走一边细心地替她考虑,甚至安慰道:“如若你担心生计问题,大可直接跟我说,昭娘,你是知道的,任何时候只要你开口,我郑遨为你上刀山下火海,绝对连眉头都不会皱一下的!”
    世人唯有被偏爱才会有恃无恐,轻易得到的从来都不会珍惜,她的一腔深情之于刘有成是如此,郑遨对她的来说又何尝不是呢?
    昭娘心中一片荒凉,抬了抬眼皮看着郑遨,只觉得他这份心意十分难能可贵,而她真真是累极了,就好像在海上漂泊了许久的一叶扁舟,经历了无数风浪,末了只想找一处可以依靠的港湾。
    “郑大哥,多谢你的好意。”
    这是昭娘第一次改口,从前她跟着刘有成喊“老郑”时其实郑遨心里是不舒服的,只是他从未说过。
    而此刻对于突如其来的惊喜,他憨厚地咧着嘴笑开,年过四十,可以说是已经过完了半生的人,竟露出了少年人的狂喜。
    这在历尽沧桑的昭娘眼里便越发显得难能可贵,然而她还是准备婉拒郑遨的美意,直到她看到停在军营在等候的马车,立时改变了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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