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绮清将欧阳楚楚拉到了一旁,看丫鬟们手脚麻利地将地上碎片全都收拾干净,又有条不紊地依次退了出去。
    刚想上前向老夫人解释长房一事的缘由,就听见世子贴身小厮慎行的声音在厅外响起,顿时精神一凛,不由得向外望去,眼底是难掩的期待。
    欧阳楚楚看她这没出息的样儿直接冷嗤着故意别过头去,摆明了不想看见即将要来的人。
    “不问拜见老太太,世子求见。”
    “哦,他不在屋里好好养伤到我这儿来凑什么热闹,还嫌南风堂不够乱我这把老骨头不够散么?”老夫人没好气地摆着手说道:“不见不见,让他回去。”
    慎行很是为难,不过他还没答话便见谨言已经掺扶着世子爷走进了院子里,慎行干脆退到一边去。
    “祖母为何不愿意见孙儿。”尧怀志是真的被打得很惨,再加上心里对他爹有怨气,这几日故意折腾着不肯好好吃药也不肯好好养伤,把自己弄得病恹恹的。
    见他在谨言慎行的掺扶下踉跄地迈进了花厅的门槛,许是不小心牵动了伤口,疼得呲牙咧嘴的,邵绮清本能地上前了一步伸出手想去帮忙掺扶,可滞了滞,还是收回了脚步,垂手被在身后。
    尧怀志打从刚刚一进来视线就忍不住偷偷地往左边飘,从帝都回来之后他想明白了很多事情,那日在小河边,其实他又重新折了回去。
    邵绮清崩溃痛苦将所有宝物全都扔进河里的样子,他看得清清楚楚,那个时候他才真正意识到,原来一向比男子还要强的清儿姐姐也会哭,原来冷静得近乎没有人的七情六欲只是一个假象,原来她对自己用情至深……
    尧怀志说不上来当时心里有多震撼,只知道邵绮清每拿起一样东西往河里扔,他就能清楚地想起那件东西是在什么时候,什么样的情景下,用了什么由头送给自己的。
    他突然就心痛了,痛到无法呼吸,可尧怀志也说不清究竟为什么会心痛,所以他不敢上去阻拦,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邵绮清嚎啕大哭着扔完了所有原本属于他的宝物。
    自从憋屈地受伤以后,尧怀志因为伤口溃脓发了几场高烧,倒是把他稀里糊涂的脑袋奇异般地烧清楚了,于是他差人留心打探要邵绮清过往的种种事情。
    对于长房的事情尧怀志了解了不少,他推开两名小厮的掺扶,毕恭毕敬地给上首的老太太行礼,继而直接表明了来意。
    “祖母不要生气,如果祖母信得过孙儿,长房的事情就请交给孙儿和清儿一同处理,孙儿保证不会辱没尧氏一族的名声,更不会损害武安侯府的清誉。”
    “清儿?”老夫人敏锐地注意到自家笨蛋孙子在称呼上的不同,她饶有兴致地重复了一边,眼神也变得别有深意。
    尧怀志有些脸红,他这一生过得实在是太顺风顺水的,人人都以为他是在帝都的城楼上一见倾心,从此生出了不该有的贪念。
    实则不然,他当然惊艳与朝瑰公主的美貌,可真正让他着了迷似的收不回目光的是公主殿下身上那件紫罗纱裙,因为那件衣裳还没成型的时候他就见过图纸了!
    在邵绮清位于雀北长街后巷的小院里,当日尧怀志还顽劣地改动了几处地方,正因为他的改动也让邵绮清直呼低调奢靡,还说若是改用华丽的红色绸缎来缝制,便可直接做新娘子的嫁衣了!
    邵绮清当时明明信誓旦旦地说就要用那图纸做一身嫁衣,将来就穿着那身嫁衣嫁进侯府来,可一转头就做成了朝瑰公主身上的紫罗纱裙!
    尧怀志特意差人去打听了,邵绮清通过织造局向东宫太子进贡的这件衣裳,足足得了五千两赏银。
    而且因为朝瑰公主穿着它出现在了城楼上,次日便引起了帝都贵眷们的疯狂追捧,邵家的绸缎庄门槛都快要被人踩烂了,邵绮清又狠狠赚了一大笔。
    尧怀志也不明白他为什么会那么介意,总之回来之后他越想越气,最后气到看满屋子都是邵绮清送给他的东西,越看越碍眼生气,脑子一热一冲动,就做出了后悔莫及的事情。
    但年轻人犯错并不可怕,尧怀志从小就被教育知错就改,于是他再次毕恭毕敬地拱手拜道:“主母没有听错,清儿是孙儿未过门的妻子,孙儿如此称呼她合情合理。”
    “好一句合情合理,怎地,你说是就是,你说不是就不是,世子爷了不起呗把人当猴儿耍!”欧阳楚楚能忍住不揍尧怀志却是在忍不住不讥讽他几句,讥讽完了以后她还要恶狠狠地瞪了邵绮清一眼,不许她插手帮腔。
    尧怀志知道自己犯浑在先,不过他也知道欧阳楚楚吃软不吃硬,于是连忙给她作揖,态度诚诚恳地认错:“楚楚姐教训的是,从前是我有眼不识金镶玉,是我让清儿伤心了。”
    “不过我保证以后再也不会了,至于人人口耳相传的,说我爱慕朝瑰公主,那其实只是个空穴来风的谣言,当晚我一直看朝瑰公主是因为她身上穿的衣裳,时候派人四处打听的也是那件衣裳,清儿知道怎么回事。”
    不得不说尧怀志开窍以后会的是一套一套的,上来就让厅里所有人措手不及。
    老太太对他态度的转变提前没有收到半点风声,便不由得在心里感慨这死孩子也学会耍心眼了,还有他院里的人也打理的不错,知道应该对谁效忠也都很有分寸,看来以后可以少操些心了。
    邵绮清的感受更猛烈,她心里本就装着尧怀志,再被他一口一个“清儿”这么亲密地叫着,色令智昏这事儿可不单单是对男人,对女人也是一样的。
    再来就是尧怀志解释的关于朝瑰公主那件紫罗纱裙的事儿,说起来她确实有些愧疚,说什么要做成嫁衣之类的不过是她当时图个嘴皮子痛快,随口一说罢了,显然尧怀志当真了所以他才会生气,最后演变到退礼物的事情。
    邵绮清可是生意人的头脑,瞬间就转得飞快,不过也正因为她是生意人,所以很懂得讨价还价,也很懂得拿乔。邵绮清故意做出一副不明白的样子吊着尧怀志,不过她也偷偷扯了欧阳楚楚一下,让她适当注意着分寸。
    但就是轻轻的这么一扯让尧怀志看出了破绽,只见他不顾伤势一个箭步冲到邵绮清面前,着急的抓起她的两只手左右查看,果不其然看到了嵌入肉里的碎瓷片,霎时间满眼心疼,语气里却忍不住夹杂着责备的怒火。
    “你受伤了怎么不说出来,简直胡闹!”尧怀志将是邵绮清的手心疼地轻放在掌心里。
    转过身对上首的老夫人说道:“祖母恕罪,清儿受伤了,孙儿先带她回去包扎一下,稍晚再来找祖母商议我们俩的婚事。孙儿也老大不小了,很应该早日让祖母您抱上重孙,享受四世同堂儿孙绕膝的欢愉。”
    说罢尧怀志牵着被他的话震惊得呆若木鸡的邵绮清一同离去,而且很明白邵绮清被牵着走到院门口的时候就回去来神了,看她的背影像是想挣脱来逃回来。
    可偏偏尧怀志在这个时候哎哟了一声,好像身上的伤口不小心又裂开了,这可把邵绮清心疼坏了,也顾不上拿乔了也想不起来什么心机手段了,立刻着急忙慌地随着他去。
    花厅里众人一愣一愣的,尤其是欧阳楚楚,根本摸不着头脑:“这,这就和好了?”
    “不止是和好,世子爷开窍了,呵呵呵,呵呵呵……”佩蓉嬷嬷高兴得直捂嘴偷笑。
    被老夫人不满得白了一眼,老夫人没好气地指着她数落道:“你呀你,为老不尊,儿孙们也拿来打趣。”
    “老奴说得是实话呀,看咱们世子爷这模样,定然是终于明白自己的心思了,老奴就说嘛,清儿小姐这样难得的好女子,容貌秉性样样上乘,又跟世子爷是打小青梅竹马一块长大,世子爷怎么可能不喜欢她?”
    “是是是,就你精,但你倒是说说,志儿之前那么糟蹋清儿的心意,清儿真的会这么容易就原谅他么?”老夫人这话是看着佩蓉嬷嬷问的,实际上她真正想听的却是欧阳楚楚看法,因为她才是最力了解邵绮清的人。
    欧阳楚楚看着小情侣消失的方向,回过来头,认认真真地整理了衣冠,看着老夫人的眼睛正色道:“楚楚可以用生命乃至欧阳家全族的声誉向您老人家保证,清儿从来没有恨过世子。”
    “虽然她在我面前说过很多违心的狠话,但我知道,其实她心里从小就爱着世子,清儿这个人很重感情,世子是她认定的人,她永远也不会做出伤害世子以及侯府的事情。”
    “楚楚也是在刚刚才明白老太太您为什么从小就对清儿比对别人严厉,因为在您心里早就将她认定是未来的孙媳妇了,您是在为武安侯府培养未来的当家主母,自然要格外严厉。”
    欧阳楚楚也是个脑子活泛的,这会子已经什么都想通了,她说道:“好在清儿一直比我这个姐姐聪明,她从小就对老太太您的各种刁难甘之如饴,必然也是早就领会到老太太您的用意。”
    “不过请允许楚楚站在娘家人的立场上问上一句,侯府这趟浑水危机重重,不仅是来自的长房的麻烦,元氏夫人身边也有小人作祟,我们清儿嫁过来,会不会要受婆母磋磨啊?”
    “元氏的身子骨怕是磋磨不了清儿。”老夫人也不避讳,就实话实说:“至于她身边那个刁奴,咱们都知道,清儿可不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区区贱奴不足挂齿。等她过门后想要碾死她还不像碾死一只蚂蚁那么简单。”
    老夫人浑浊的眼睛里透出打从心底里升起的欣慰,一想到孙儿的婚事很快就能提上日程,老人家脸上皱纹都舒展了不少。
    堂外和风吹散了乌云,久违的阳光倾洒在南风堂的每一个角落,武安侯府又将迎来一个崭新的时代,一个属于传奇女东家邵绮清的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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