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蔓亦是跟着一愣:“谢谢!”
    张主任微一颔首,将学历、党员证还给李蔓,看着低声议论的众人,拍了拍掌:“好了,大家带上推荐信跟我来。”
    说罢,转身朝商店左侧的大门走去。
    众人呼啦啦跟了过去。
    李蔓迟疑了下,收好证件,拴好小灰,小跑着坠在了大家身后。
    一个长辫子女知青回头道:“你还要考试吗?”
    李蔓笑笑:“要的。”
    张主任是收下了她,可考不考试关系可大了,一个好的成绩,不但让这份工作来得更名正言顺,还有利于她今后的升迁。
    一行人进了院,往一间放了桌椅的办公室走去。门口,张主任挨个儿收了大家的推荐信。
    李蔓的推荐信方才在外面已经交了,轮到她时,张主任直接冲她摆了下手,试示她进去。
    李蔓心头一松,迎着大家或诧异或吃惊或不解的目光走到最后一排,选了个座位坐下,掏出钢笔。
    片刻,一位自称江会计的中年妇人抱着卷子走了进来,给大家说了下考试时间,便将卷子递给前排的知青,让大家挨个儿传了下来。
    李蔓接过卷子大致一看,70%都是初高中的数学知识,剩下的是基础会计知识。大学毕业多年,初高中的数学知识,李蔓早已忘得差不多了,好在她有小蔓儿的记忆,上午又翻了三本会计书,做起题来得心应手。
    检查了两遍,李蔓第一个交了卷。
    张主任伸手接过,看着卷面上光洁秀劲的字迹,先是满意地点了点头:“外面等会儿。”说着,已拿起笔对着答案打起了分。
    李蔓出门看了看小灰,去了趟厕所,再回来,院里已站满了考试出来的知青。
    方才那位长辫子姑娘看到李蔓挥手叫道:“李蔓、李蔓,过来。”
    李蔓朝屋里瞅了眼,还有三两个知青在奋笔疾书,要等分数全部出来,还得一会儿,左右无事,李蔓抬脚朝姑娘走了过去:“有什么事吗?”
    “方才我交卷时,看到你的分数了,”长辫子姑娘道,“95分。”
    “我也看到了,”另一位短发的少女惊叹道,“你好厉害啊!”
    其他人跟着看了过来。
    “李同志,”一位戴眼镜的少年问道,“你学过会计吗?”
    李蔓摇摇头:“我昨天买了几本书,连夜翻看了遍,今天上午又复习了一遍。”说着,掏出了挎包里的《财务会计知识》《会计原理》和《财会学习》。
    “我叫丰高朗,傣寨的知青,”少年道,“李同志,你这本《会计原理》我能翻翻吗?”
    李蔓递了过去:“给。”
    丰高朗伸手接过道了声谢。
    “我是章台村的知青,宗琰,”长辫子姑娘道,“李蔓,我能看一本吗?”
    李蔓拿着剩下的两本书给她选,宗琰拿了《财务会计知识》。
    剩下的一本,被一位叫郝文博的男知青借去了。
    宗琰初中毕业,16岁就来当知青了,翻开书很多地方看不懂,李蔓便按自己的理解给她讲了起来了,慢慢地身边围的人越来越多。
    江会计就坐在窗边给试卷打分,翻卷的间隙,侧耳听了那么几句,问张主任:“第一个交卷的白族姑娘叫什么?”
    “李蔓,凤山中学推荐来的优秀毕业生、党员。”
    “党员!”江会计吃惊道,“她今年多大?”
    “17岁。”
    “这么小就是党员了?”
    “是啊,听凤山县县政府王主任的媳妇,孙同志说,开春省外贸局招工考试,她考了满分。”
    “啊,这么优秀!”江会计惊讶道,“那怎么没去外贸局上班?”
    张主任想了下:“听孙同志的意思,好像家里出了什么事,等会儿我打电话去学校问问。”要录取了,李蔓的家庭情况肯定要搞清楚。
    江会计一边飞速勾画着手里的试卷,一边婉惜道:“可惜了!”
    张主任批改的手一顿,“人先放在你这儿,表现好了,后面我想亲自带。”
    江会计一愣,这是要亲自培养接班人吗?
    分数出来,李蔓和高丰朗最高,一个95分,一个73分。
    高丰朗就在旁边的傣寨当知青,他的资料,昨天大爹就递过来了。
    沪市来的知青,爸是手表厂的车间主任,姆妈是纺织厂的工人,身家清白,本人努力上进。
    选定了高丰朗,张主任从考试的办公室出来,回到自个儿的办公室,拿起桌上的电话打去了学校。
    “李蔓啊,”老师接到电话,道,“她爸是烈士李岩……”
    张主任只觉大脑嗡的一声,颤声道:“原大理市农贸局的职工李岩?”
    老师翻了翻档案:“对,是他。”
    “李蔓是遗腹女,”老师接着又道,“自小没见过爸爸,一岁半时被她妈杨玉莲送回来,跟着爷奶生活……”
    挂了电话,张主任直愣愣地在椅子坐了会儿,才拿着成绩单走到门口,对一众知青公布道:“第一名李蔓,95分;第二名……”
    “李蔓、高丰朗,”张主任道,“明儿一早记得去县医院体验,没问题了,拿着条子、被褥、盆碗过来报道。”
    “好!”两人应道。
    张主任又鼓励了番没选中的知青,让大家别灰心,期待下次相见!
    下次招工指不定什么时候呢,大家失落地向外走去。
    郝文博将书还给李蔓:“李同志,书是在县城新华书店买的吗?”
    李蔓见他方才看得认真,点点头,劝道:“除了会计书,你还可以找一些高中课本看看,日子长着呢,就像张主任说的,指不定哪天就招工了。”不一定要等商店招工,还有砖瓦、煤矿厂呢。
    “工农兵大学,今年也快招收了。”丰高朗说着,举起手里的书晃了晃,“李同志,这本能借我一晚吗?明儿医院还你。”
    “可以。”李蔓笑着拍拍宗琰,“听到丰同志说的吧,别放弃学习,机会是留给有准备的人的。”
    “嗯,”宗琰重重点点头,“我底子薄,李蔓,不会的我能来问你吗?”
    “好啊,”李蔓笑道,“你成来了。”
    “谢谢你,李蔓。”宗琰高兴地打开军用挎包,抓了三把酒心巧克力,分别塞给李蔓、丰高朗、郝文博道,“请你们吃糖。”
    李蔓接了,打开挎包,将没吃完的蜂蜜糍粑掏出来给她:“我请你吃糍粑,我奶做的,放了蜂蜜,可好吃了。”
    丰高朗身和郝博文身上没带吃的,都不好意思接宗琰的糖。
    “拿着吧,”宗琰笑道,“相识就是缘份,指不定哪天我就求上门了,到时你们别拒绝就成。当然,有什么我能帮忙的,你们也尽管开口。”
    郝博文也是个爽朗的,闻言笑着接了:“我在对面红旗农场当知青,最近在学木工,你们要是想要个凳子、桌子什么的,说一声,我给你们做。漂亮谈不上,不过,保证结实耐用。”
    李蔓双眼一亮:“要票吗?”
    “要啥票,练习作品,成拿了,别嫌弃。”
    “谢谢,”李蔓笑道,“需要了一定找你。”没看住宿条件,缺不缺家具,目前还不知道。
    “谢了。”丰高朗撞了撞郝文博的肩,接过酒心巧克力,剥开一个丢进嘴里,念怀道,“唔,就是这个味,好久没吃了。宗同志要手……”他的目光扫过宗琰腕上的表,改口道,“需要布吗?我妈在纺织厂上班,逢年过节,厂里会发些有瑕疵的布头。”
    宗琰家里条件应该不错,听说是有瑕疵的布,又不是大块,毫不犹豫地摇了摇头。
    “那你下次过来,我请你和李同志吃腊肉。”
    宗琰双眸一亮:“好!”
    几人被她这反应逗乐了。
    说话间,院内的知青走得只剩他们四人了,郝文博抬腕看了看表:“时间不早了,我先走了,回头见。”
    “啊,我也该走了。”宗琰道,“李蔓,丰知青,郝知青,再见。下周有空了,我来找你们玩儿。”
    李蔓、丰高朗送两人出门。
    目送着二人走远,丰高朗掏了张票递给李蔓道:“李同志,我这儿有张手表票,你要吗?”
    “啊,要!”李蔓接过手表票,拿出绣花荷包道,“多少钱?”
    丰高朗笑着摆摆手:“你高中的课本能借我看看吗?”
    “可以,”李蔓笑道,“你看是明天带去医院给你,还是等我报道时带过来。”
    “明天吧。”
    “好。”
    “我就请了三个小时的假,”丰高朗抬腕看了看表,挥手朝地里走道,“走了,明天见。”
    “明天见!”李蔓解开小灰的缰绳,翻身上马,往寨中跑去,到了玉娇家门前,下马叫道,“伢,我考过了。”
    老太太闻声走出屋门,站在廊上道:“小蔓,快上来,伢给你煮糖水喝。”
    李蔓偏头看了看日头,离宋逾下班还早,便进院,脱鞋上楼道:“谢谢伢。”
    傣寨这边年年种甘蔗,家家熬红糖,最不缺的就是红糖了,李蔓进屋,老太太已经拨开了火,坐上了小锅,正切了红糖往里搁。
    李蔓在小桌旁坐下,拿起竹篾里的野菜择了起来。
    “吃了晚饭在走?”老太太邀请道。
    “不了,”李蔓拒绝道,“等会儿我家人就过来接了。”
    “你阿爷吗?那一定要叫来跟你大爹喝一杯。”
    “不是,”李蔓犹豫了下,“我结婚了……”
    “啊,小普毛(傣语,小伙子)?”
    李蔓点点头。
    “那更应该叫来让你阿爹看看了,”老太太笑道,“你以后在这儿上班,小普毛来回接你,早了晚了,下雨了起风了,也好来家坐坐。”
    “下次吧,”宋逾人品倒底如何,李蔓还没摸清,怎好将他介绍给大家,只得拖延道,“下次他来送我上班,我带他过来给您和大爹看看。”
    “哈哈……好。”
    喝了糖水,又略坐了会儿,李蔓便告辞出了傣寨,骑着小灰穿过田埂,在山脚边等着。
    宋逾六点下班,一出畜牧场便飞身上马,一路疾驰,半小时就赶了过来:“小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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