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金凤:“客车一到晚上七点就不往这边来了吧?”
    “吕政委说,2师有人在景市办事,韩琳和带他来的徐同志到景市,那边的战士会稍带一程,让小马和宋逾晚上九点左右去红旗镇接人。”
    “我也去吧?”李蔓摆好碗筷道。
    宋逾支好车子,拿出车篓里的包裹,递给她道:“王姐给你的。”
    “王双?!”李蔓愣了下,解开上面的纸绳,打开包在外面的旧报纸,露出一块军绿色的细棉布来,展开足有2米长,“这……也太贵重了吧?”
    便是认亲宴随礼,同事之间,有个五毛就不错了。
    “你昨天跟她在商店吵嘴的事,应该被司务长知道了,”宋逾重新换了盆水,挽袖洗手道,“收下吧,回头切块羊肉让阿爷给司务长送去。”
    李蔓欣喜地展开,量了下宽度:“阿奶,你快过来看看,够做一件背心,一条裤衩吧?”
    赵金凤摸了摸,跟着笑道:“这么好的布做背心、裤衩遭塌了,我给琳琳做套小军装。”
    “有军装了。”
    “那就做两条长裤,回头再买两件白衬衣配。”
    宋逾拿毛巾抹了把脸:“小蔓不是给他买了两身衣服吗,这块布我看就做套练功服吧。”
    赵金凤:“什么款式的练功服?”
    “等会儿吃过饭,我画个样子。”
    宋逾画的练功服,上面是宽松的斜襟上衣,下面是阔腿裤,中间扎条宽腰带,看着跟影视剧里古代的短打有些相似。
    这种衣服以宽松为主,不需要多精准的尺寸。
    赵金凤放下图,擦了擦方桌,铺开布料,拿了块土疙瘩画出样式,没一会儿就剪裁好了。
    剩下的布,她又裁了条外穿的大裤衩,拼了两条平角内裤。
    “阿奶,要不要借台缝纫机?”
    “不用,”赵金凤飞快地锁着边,头也不抬道,“我又不会用那玩意儿。”
    李蔓也不会用,也没怎么捏过针线,让她缀个扣子,她都缀不平。所以看了几眼,就凑到了给韩琳扎稻草垫的李长河和宋逾身边,“阿爷,后勤做的屏风好了吗?”
    “我等会儿过去看看,顺便再拉套桌椅。”
    “嗯。”李蔓帮忙将一把把稻草捋顺,递给宋逾,伸手戳了戳他,“唉,屋里突然多了一个人,夜里你会不会不习惯?”
    “不会。”宋家子弟入伍,都是从小兵做起,大通铺、四人帐、两人间,什么样的,他没住过。便是初来那会儿,在知青点,他也是跟人合住。
    李蔓仔细瞅了眼他的脸色,见没有勉强,笑道:“你适应力还真好!”世家出来的将军耶!
    犁地、挑粪、赶车、编筐、打猎,几乎没有他不会的。
    宋逾:“……”小看人了吧!
    他当年待的边境,万里风沙,不见多少绿色,风起敌来,手起刀落,血色迸发,糊模的视线里分辨敌我全靠经验,稍不注意就砍到了自己人。累极之时,死人堆里一滚,闭眼歇半刻,爬起来再战;渴得狠了,他能趴在地上舔死尸帽子上的露水;饿得受不了了,他也能挖沙虫吃。
    什么没经历过!
    ***
    下午,李蔓不用去上班,等李长河拉了屏风、桌椅回来,便开始跟他一起调整左屋的家具摆设。
    宋逾的床原就靠后墙而放,这个,连同床头的樟木箱和床尾的衣柜就不用动了,只是在衣柜旁边多加套桌椅。
    左边靠墙的书柜移到右边,窗下的书桌往右拉拉,靠左墙挨窗摆一张1.2米宽的架子床,床尾放个樟木箱,紧挨着箱子放的是那架1.5米宽的屏风。
    这样以来,就成了两个斜对的l型独立空间。
    给小韩琳的架子床上,铺上稻草垫、席子、褥子、床单,摆上装好稻壳的枕头、叠好的薄被,一切就好了。
    院内另几床的被褥、稻草垫、席子也都晒去了潮气,铺好床,李蔓开始准备晚饭,人晚上到,那得熬个高汤,这玩意儿养人。
    取下火塘上熏制的最后一段羊脊骨,刷去上面熏的烟灰,焯水,洗去血沫,放进冷水锅里,加姜片、野葱结、米酒炖煮,中间再放几片火腿提鲜,搁几块羊肉增味。
    白面舀上三碗,活面醒着,只等人到了羊肉汤里下面吃。
    而他们晚上,吃得就简单了,苞谷粥,烤饵块,配几样凉拌小菜。
    刚吃完饭,李蔓见赵金凤就着光又缝了起来,不由劝道:“阿奶你歇歇,他胳膊伤着呢,就是学武也得先养养身子,练武服不急。”
    “嗯。”赵金凤展了展手里的上衣袖子,一指缝好的裤衩和两条小内裤道,“一路过来人困体乏的,洗个热水澡换身干净的衣服睡着才舒服,你把这三件洗了,挂在炉火旁烘干,等会儿好给孩子穿。”
    “我来,”宋逾放下刚削出一个大致形状的木剑,接过衣服去厨房,舀水搓了两搓,涤了一遍,拧干,挂在了还有余烬的火塘边。
    收音机,前几天宋逾回凤山县修好了,李蔓趴在桌上,调过一个个台,遇到唱戏的就停手,陪两老听一会儿。
    李长河在编竹筐,连着几天,他和小灰开了两亩荒地,准备种上一亩大豆,一亩苞谷。
    打的大豆,掰的苞谷,不得用竹筐挑运。
    所以这玩意儿得多多备上几个。
    7:40,李蔓起身,捞出两块羊肉,汤里放入山药、菌子和盐,然后拨开火塘的火,烤了二十个饵块。
    待山药、菌子熟了,连肉带汤盛了8竹筒。
    她不确定2师送韩琳和徐同志过来的战士有几位,所以只能什么都多备些。
    将放凉的羊肉切片,和洋葱一块儿凉拌,随饵块一起,分开用芭蕉叶包好,同竹筒放入竹篓。
    李蔓收起烤好的衣服,抬腕看了看表,九点了。
    拎起竹篓,李蔓唤道:“宋逾,走了。”
    “嗯。”收起半成型的木剑,拿上手电,跟两老说了声,宋逾骑上自行车,载着李蔓出了家门。
    ***
    部队门口,小马开着辆吉普已经等着了。
    停好自行车,相互打过招呼,两人上了车。
    40分钟后,三人到了约定的边防医院门口。
    等待的当口,李蔓拿了个竹筒递给小马,“喝点羊肉汤。”
    “嫂子不用,我来时吃过饭了。”
    “几口稀汤跟水一样,又不顶饱,喝点吧,暖暖身子。”窗外不知什么时候又下起了雨,再加上红旗镇的地理位置正处于海拔1500米的一处坪坝,所以,夜里还是有点寒的。
    见他还要叽歪,宋逾接过来往他手里一塞:“喝!”
    吓得小马立马不吱声了,拧开竹筒闷头就喝了一口,烫得直吐舌头。
    李蔓气得拍了宋逾一下,低声道:“看把人吓的!”
    小马一窘,只当没听见,小心地吹了吹,接着慢慢地喝了起来,还别说,真好喝,有菜有肉,还特鲜!
    宋逾握住她拍来的手,从一旁的竹篓里又取了个竹筒,打开给她道:“你也喝几口。”
    李蔓心里有些忐忑、有些紧张,喝了两口就递给了他,然后看向了窗外。
    孩子不知道喜不喜欢她布置的房间?唉,忘了给他书桌上放个竹筒,插上几枝花了,这样看着也喜庆些……相比花,男孩更喜欢玩具吧?可商店卖的也没什么玩具啊,文具盒、铅笔刀……都是些学习用品,会跳的小青蛙倒是有,他8岁了,还玩小青蛙吗?
    不、也不对,小韩琳最喜欢的是连环画,哎啊!她怎么忘了给他买几套连环画放在床头了?
    想着,李蔓懊恼地拍了拍额头。
    宋逾:“傻了?”
    “我忘了给韩琳买连环画了。哎!你说我这记性,咋把这个给忘了?”
    “以后相处的时间多了,什么时候买都不晚。好了,来,再喝两口。”
    李蔓刚把头凑过去,余光扫过窗外,叫道:“是不是那辆车?”
    小马忙打开车窗,探头朝对面看去。
    雨幕中一辆吉普开了过来。
    “宋连长,好像是。”
    宋逾将手里的竹筒合上,随手往座位上一放,雨衣帽子往上一拉提起竹篓下了车,然后绕过车子,扶着下车的李蔓往那边走去。
    车灯里,韩琳看着相携而来的两人,紧张地揪紧了衣角。
    徐元凯看着高大男子护在身旁的拄杖女人,猜测道:“是宋连长和李蔓同志吧?小琳,咱也下车。”
    韩琳抿了抿唇。
    他们来了,那是不是说明,他们真的像徐叔叔说的那样,十分期待他的到来?
    其、其实……没那么期待也没关系,只要、只要不讨厌就行……
    副驾驶位上的孔华灿往后瞟了一眼,先一步下了车,然后,拉开后面的车门,伸手将韩琳抱进怀里,几步窜到宋逾跟前,二话没说,接过竹篓,将孩子往他怀里一塞,顺便指挥道:“赶紧解开雨衣,把人裹进去,唉,小心点,别碰到胳膊上的夹板了。”
    宋逾瞪了他一眼,飞速解开雨衣的扣子,将浑身僵硬的孩子包住,另一只手护着他的胳膊道:“取两个竹筒出来,剩下的你拎走。”
    孔华灿往竹篓里看了眼,拿了两个竹筒给李蔓,对两人道:“徐同志还急着回去上班,就不跟你们一起去1师了。”
    徐元凯过来冲两人敬了个礼:“宋连长、李同志,我是送小琳来的徐元凯。”
    李蔓冲他点点头,拿了个竹筒塞给他道:“熬的羊肉汤,喝点暖暖身子。”
    然后把另一个装进雨衣的大口袋里,接过小马手里的伞,拄着杖撑开,给宋逾和孩子打着。
    “小琳,”李蔓掏出帕子给孩子擦了擦脸上淋的雨水,笑道,“你好,我是李蔓,初次见面,很高兴认识你!”
    这介绍?!
    几人都不由朝她看了过去,然后就发现这姑娘跟孩子一样,都挺紧张的,哈哈……这……
    宋逾伸手接过伞,跟着弯了弯嘴角。
    李蔓被几人瞅得,一阵阵热气直往脸上涌,可她的目光从始至终都没从孩子脸上移开过半分,她在等他回答。
    韩琳看着她,灯光下她的面容有些模糊不清,可……她的声音好好听啊,笑得……好、好灿烂,像花、像风,暖暖的香香的。张了张唇,半晌,他听到自己磕磕绊绊对她道:“我、我……我叫韩琳,今年八岁,我、我会很乖很乖很乖……”
    李蔓的心突然被狠狠撞了一下,眼眶一热,伸手摸了摸孩子的脸,她笑道:“不用多乖,做你自己就好,不管你是什么样的,我都接受!我没当过妈妈,不过你放心,我会努力学习的,你相信我!”
    “嗯!”不知道为什么,韩琳就觉得她每一句都是真的,她心里是这么想的,就这么说了,不是因为徐叔叔和另两位叔叔都在,才说的。
    所以,她不觉得他是讨厌鬼,没人要的垃圾,死鬼佬,克人精,而是……一个可以接受,可以一起生活的孩子,对吗?
    小嘴一咧,大大的笑容绽放在了小家伙的脸上。
    徐元凯鼻子一酸,张口道:“宋连长,孩子听说你会武,很是开心,他、他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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