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东川月拿出南海地图之时,他就该知道自己大势已去,这个机缘不得不给祁昶分一杯羹。
    不错,萧明楼这般处心积虑,为的只是祁昶,而非他自己。
    仙府秘境数千年一开,凡知情者无不削尖脑袋也要往里钻,三大仙门更不必说,连东川月这位宫主都不得不为了一块青铜令而奔走。
    但萧明楼如今拖着一副残破之躯,最不希望的,就是和擎云宗的人碰上。秘境于别人而言是机缘,在萧明楼这里却是危机四伏,因为他随时都有可能被擎云宗的人认出来。
    即便如此,他还是愿意陪着祁昶去一趟。
    这份用心良苦,如何不叫人看得心里酸溜溜?
    东川月看着“身在福中不知福”的祁昶,很想对他说一句——你这般恶狠狠地瞪着我做什么,我羡慕你都还来不及呢!
    萧明楼可不管这两人的“眉来眼去”,掩唇打了个呵欠:“那便就此说定,天儿也不早了,都洗洗睡吧。”
    说完懒怠散漫地站起身,目光悠悠地将在座之人扫了一圈,虽然视线如他这个人般软绵绵没什么威慑力,却依然教人不知不觉地就点了头,依照他所说的,结束了这场会谈。
    弄清了自己身上到底藏着什么秘密之后,赵九娘与兰儿也都不再急急慌慌,甚至觉得,只要有少东家在,就没有解决不了的事儿。因而主仆二人从上房出来时还是手挽着手有说有笑的,面上不见丝毫的担心。
    赵三擅于察言观色,一看众人出来,脸色都还不错,暗自揣测少东家的心情应当也差不到哪里去,当即殷勤地走过来道:“少东家,我已将身法口诀都教给那些‘小二’了,少东家要不要去瞧瞧他们练得怎么样?”
    要他说,这些个前炉鼎的资质还真不坏,悟性也不错,赵三初时还觉得自己接了个烫手山芋,没想到这些人还都挺省心。
    ——也是,能在魔头手里艰难存活到现在的修士,除了相貌堂堂到连魔修都舍不得将他们一次采补干净外,也要有一定的悟性和耐力,得拼命修炼才能把被采走的修为给炼回来,否则魔修再如何怜香惜玉,多采几次还不是得一命呜呼?
    更何况,赵三修炼的是特殊功法,这年头多学一点功法就能多一样傍身的本事,若是以后再碰到端木斜这种色魔,打不过还能跑呢,谁会不乐意学?
    即便这些修士没有赵三的特殊体质,就算练到极致也比不上赵三疾如风、匿无踪的鬼魅身法,但也比什么凌波微步要厉害得多。
    萧明楼显然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没什么兴趣去看,敷衍地说:“你看着教就是了。”
    “少东家……您就赏光视察一下?”赵三壮着胆子又上前一步,还想趁着萧明楼心情好,给少东家留下个好印象,顺带着还有点在姑娘们面前表现表现自己的意图。
    萧明楼缓过神来,终于是明白了,似笑非笑地瞥了他一眼:“行了,路都给你画好了,要是这都能走岔,我都要怀疑你那两条腿是干什么的了。”
    赵三厚着面皮,笑道:“走岔了不是还有九姑娘吗?”
    “嗤,你小子想得倒是很美。”萧明楼嗤笑一声,毫不留情地打碎了赵三的美梦,“你可别指望九娘能留下来手把手的教你,她可是要跟我们去南海的。”
    赵三一听,顿时傻了眼:“南……南海?”
    别看雾城地处西南,南海也占了个“南”字,然则神州大地太广阔了,二者相差何止十万八千里,就算有灵送阵,也只能到海岸边上的城镇,还去不了真正被称为南海之地的碎珠群岛。
    而且从雾城到东南海域,那么远的路途,灵送阵所需的灵石是一笔相当庞大的数字,他就是下辈子给少东家打工也还不上这笔钱啊!
    靠飞行法宝的话,至少得飞上一年半载。
    除非他修为到了大乘渡劫,感通天地法则,可徒手撕裂空间,从南到北也就是一炷香的工夫。
    可如今修真界哪里找得出一个渡劫期,大乘期都连一根毛也见不着,寥寥几位归元期不是神隐就是闭了死关,轮到炼虚期的东川宫主,也没有撕裂空间的本事呢!
    赵三觉得,他这辈子修为上能筑个基就不错了,玄脉金丹他是根本不敢想的,那岂不是相当于……他可能这辈子都没什么机会去南海了吗?
    好不容易听说施月莺要隐姓埋名,成了赵九娘,和他一样都是少东家的手下。本以为能与佳人朝夕相处,谁知一转眼,少东家竟要将她带去南海,这对赵三来说,完全就是个晴天霹雳啊!
    “可……少东家……我……”赵三支支吾吾,泫然欲泣地看着萧明楼。
    少东家,你明知道我对九姑娘有好感呀!
    萧明楼才不管他,他既看出赵九娘对赵三没有男女之情,就不会对他客气:“九娘于经商上有大才,大好的人才我怎么可能浪费在雾城这么个小地方?”他转头问赵九娘,“锦鲤客栈在东南海域没有分号,你可愿把分号替我开到碎珠群岛去?”
    赵九娘欣然点头:“我愿意,必不辜负少东家的期待!”
    “看看,这才是能为东家分忧的好掌柜。”萧明楼微笑着看了看赵九娘,又一脸嫌弃地看看赵三,瞧瞧人家,这差距!
    赵九娘也看见了赵三脸上显而易见的沮丧失落,她也不是没有发现赵三对自己的小心思,她对赵三虽无男女之情,却也说不上讨厌他,便和和气气地对他说了句:“听说雾城也有去南海的灵送阵,只要挣到了钱,南海北川纵然再远,又何愁去不了呢?”
    赵三实是被她一句话给点醒了,心道对呀,只要我赚到足够多的灵石,不就能负担得起灵送阵的费用了吗?
    用得起灵送阵,也说明他有能耐,能在雾城站稳脚跟,也能被赵九娘高看一眼了不是?
    越想越觉得十分有道理,赵三忙红着脸谢过她,火急火燎地又往安置了炉鼎们的后院跑去——欲赚大钱,得先把赚钱的人才给培养起来。
    “小姐,若他到时真的从雾城跑到南海来了可怎么办,你又不喜欢他啊……”兰儿忧心忡忡地小声问道,“这个赵三滑头滑脑的,哪里配得上小姐?”
    赵九娘笑了笑,目光沉静:“听说这可是一笔巨资,少说也要筹备三五七年,等到那时候只怕赵三早已忘了我。若他还记得,并能凭着自己的手腕来到我跟前,反倒说明他对我确实有心有意,到那时候何妨与他一试?”
    反正再差也不会比张伯林差,抛开赵三那毛毛躁躁的性子,他的皮相也是眉清目秀的,很看得过眼。
    说完,她看了看萧明楼:“少东家,我说得可对?”
    萧明楼略勾了勾唇,道:“你高兴就好。”
    他不会插手赵九娘的感□□,也不会因赵三是他的手下就帮对方说话,全凭赵九娘自己的判断。
    这么一段插曲过去,待到萧明楼回到自己的房间时,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窗外黑雾浓浓,虫鸣鸟叫愈发的有气无力,仿佛随时能断了气。
    祁昶一言不发地将窗户锁上,拉上帘子,将窗外若有似无的窥视遮得严严实实。
    又熟门熟路地掀开镂金雕花的香炉盖,从锦盒里徒手掰了一块泛着淡淡清香的香块,用火折一擦,看着它腾起袅袅轻烟,随手往铜兽肚子里一丢,盖上盖子。
    与其说他是个小二,倒不如说他是萧明楼的贴身小厮。
    即便他已经筑基,早已不是当初那个落拓低贱之人,做起这些事来却全无半点抵触,反而细心周到,动作利落。
    他一回头,就能看到半倚在贵妃榻上的萧明楼,眼眸微阖,唇瓣微启,一副要睡不睡的懒样。
    祁昶心中莫名一软,面上就带了几分笑意。
    以他如今这张脸,这般铁汉柔情的神色不知会迷倒多少少男少女,而祁昶却一无所知。
    他也不在乎能不能迷倒别人,他只想就这么静静地看着萧明楼。
    可惜世事总是不如人意,祁昶还没看多久,就被外面三下规规矩矩的敲门声打断,他看见萧明楼惊醒般睁开眼,想要坐起来,忙按住他:“我去开门。”
    萧明楼迷迷糊糊“嗯”了一声。
    祁昶黑着脸拉开门,就见东川月端着一只精巧的碗站在门口,碗里盛着黑乎乎的汤水,稍稍一闻就是一股冲鼻的陈年中药味儿。
    “我给萧公子煎了药。”说着东川月抬脚就要往里走。
    不想,却被祁昶伸手一拦:“你站着,我拿给他就行了。”
    东川月眉头一皱,还不等他说什么,祁昶便劈手夺过那碗药,他可不知道这一碗药汤值多少灵石,哪怕洒了一滴都足够让赵三心绞痛个大半年。东川月也是顾忌药碗,没有与他硬挣,稍一犹豫就被祁昶夺了过去,只能眼睁睁看着他抢了自己的药碗,并一脚将门踹合上。
    连门都进不去的东川月:“……”
    祁昶端了药过来,正要递给萧明楼时,又皱了皱眉:“这药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萧明楼鼻子微动,轻轻嗅了嗅,玩味一笑:“没什么问题,还加了不少补药,就是味道可能不太好喝。”他直起身,冲身边的祁昶吹了口气,“要不你帮我尝一口?”
    祁昶本就不放心东川月煎的药,还真低头喝了一口,果断咽进肚子里。药入喉咙,淌过经脉,最终汇入丹田,体内没有任何异样,反倒周身经脉都有种莫名的舒畅。
    “没问题,可以喝。”祁昶道。
    “苦吗?”
    “……有一点。”
    “一点是多苦?”
    祁昶正拧着眉想要找个合适的形容,却见此时萧明楼轻笑着伸出手,用指尖在他的唇上抹了一下,将沾着残药的指尖放进自己口中。
    祁昶:“……”
    萧明楼皱着脸抱怨:“东川这个庸医,配了这么多年药也不知道调换一下口味。”
    说着他又伸手去摸祁昶的胸口,没发现祁昶已经被他摸得耳朵发烫,浑身僵硬。就在祁昶差点把药碗给砸在地上时,萧明楼终于从他的荷包里掏出一块喂马的松子糖,含在了口里。
    随即壮士断腕般地就着祁昶的手喝掉了那碗苦药。
    萧明楼被苦出了一头了汗,旁边的祁昶也跟着出了一身汗,两人都如同从水里捞出来似的,萧明楼喝完药还笑着打趣他:“喝药的是我又不是你,怎么你也出汗?”
    “……紧张的。”祁昶别开目光,讪讪道。
    被萧明楼浑身上下摸了一遍,能不紧张出汗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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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祁昶:撩,你接着撩,回头我就把你办了。
    萧明楼:诶嘿,调戏阿丑其乐无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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