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7章:清俊山水郎 (五)
    或许是因为自己的孩童岁月太过于短暂,身边也没有同龄的玩伴,所以瞧见张府这个虎头虎脑的小公子,叶初雪特意和他多说了几句。他看的出来,张巡小公子的眼眸清澈,虽然性格娇惯顽劣了一些,但并非是那种蛮不讲理,无理取闹的性子。没有想到张大人还能老来得子,面前这个男孩自然是集万千宠爱为一身。
    听了叶初雪的话,张府的这位小公子眉眼一横。
    他叉腰嘟嘴,微微把头别了过去。(叉腰腰,奶凶奶凶的)
    心里似乎在衡量着什么,目光偷偷的瞟了叶初雪一眼,瞧着这个年轻的少年书生依然是一脸笑意的看着他。张巡的脸色泛起了一丝红润,红彤彤的如若姑娘家的胭脂水粉。仿佛有些赌气似的,小少爷的脚忍不住在地上磨蹭了几下,然后嘟嘟囔囔的对着叶初雪开口回应道。
    ..........
    “哼(超凶)!
    阿爹他总是说,男儿自当读书习字,考取功名,立志报答君恩,为我唐效忠。大好男儿,就应当有儒门风骨,要做大儒大德,治世能臣。
    他此生是无望凌烟阁了,所以就指望着我能替他挂一副画像进去。自小家里就请了不少先生,但他们一个个可凶了,非逼着我读那四书五经,君臣伦理的大道理,戒尺板子打起手心来也疼。若是功课做得不好,或者大字没有写好,就得挨上一手心,本公子才不喜欢那些老先生。
    阿爹他也总是要忙大人们的事情.........
    抽空回了家也不会陪我玩儿,最多闲暇的时候问一下先生,我的功课如何。他这个茶堂里来见的人,一个个都是要我阿爹忙里忙外的家伙,我打了他们,我阿爹就能抽出时间来陪我玩,最多就是多打我几下手心。你来见我阿爹,肯定也要他忙前忙后,好几天沾不得家,不过我瞧你应该会写一手漂亮的书法大字,若是你留下来帮我做功课,陪我玩儿,我就让阿爹帮你把你的事情办了。”
    .........
    嘟嘟囔囔的吐露出自己的心声,张府的这个小公子也是心里藏着事的小家伙。
    张耀之一生仕途,如今估摸着也到了顶头。
    他老来得子,自然是把全部的希望都放到自己儿子身上。
    这可是老张家的独苗苗,他未来的希望。
    自打潼水遇到了叶初雪那样的妖孽,张耀之就觉得自家儿子若是能有人家一半,他就知足了。然而小孩子终归天性活跃,一直强迫着他读书写字,反而落了下乘,强行灌进去的天地纲常,人间伦理也都是死了的烂文臭字,吃进去也只会吃得一肚子脏东西,谈不上食墨通慧。
    .........
    张巡的天资并不愚钝,反而是个聪慧的孩子。
    叶初雪从他方才的言语中,就得知这个孩子只是缺了父亲的陪伴,心里委屈,闹了一些小变扭。又加上长年累月,强迫他读书写字,久而久之,让小孩子的心性生厌,领会不得笔墨之中的真正神韵,变得贪玩好动起来。
    听着张巡的话,叶初雪默默地点了点头。
    他的手指轻轻地伸进茶盏里,沾了沾茶盏底部的茶水,然后当着张巡的面在茶案上一笔一划的写下了一个大字。温和的望着这个男孩,叶初雪对着他开口说道。
    ...........
    “原来如此,张公子一番言语让在下受教颇多。
    我姓叶,叶知闲。
    张公子既然说了刚才打我的原因,那么此事就此揭过去了,我原谅你想要拿石子打我。张大人不在府邸,公子天性活跃,做出一些孩童之事也是理所应当。但有一事,公子说的不对,这读书写字并非是无趣酸儒的事情,小公子没有真正的领会其中的意境。不知道你擅长哪一种行书。
    在下献丑,以簪花楷,教小公子写一个字如何?
    倘若你能学会此字,叶某闲暇之余替小公子抄写几篇文章,倒也无伤大雅。”
    ..........
    手指浸润了茶水,叶初雪当着张巡的面在茶案上以簪花楷的落笔,写下了一个人字。瞧见叶初雪写在茶案上的大字,张巡小公子却是毫不在意的拍了拍胸部,开口笑道。
    ..........
    “你这书生也是神神叨叨,我当是什么难写的大字。
    你写的这个人字,先生也教过我,我能抄写三大张纸页呢。”
    ..........
    有些骄傲的昂起小脑袋,张巡对叶初雪写下的这个字不以为然。在他看来,这个少年书生刚才说了一堆神神叨叨的话,没有想到他写出来的居然只是最简单的一个人字。
    随着张巡的话锋散开,叶初雪不紧不慢的停下笔画。
    他缓缓吐纳一口气,开口应道。
    ..........
    “张公子别急啊,你且再看?”
    ...........
    茶案上用茶水写下一个人字,叶初雪的手指轻轻地在人字上敲了敲。下一刻,茶案上一股浓郁的茶香味飘散开来,木质的茶案桌子上突然生根发芽,抽出了一片绿叶,一朵花苞。满堂生香的时候,一朵山茶花缓缓绽放。
    茶花盛开,花蕾上一个朦胧的小巧人影端立其中。
    他正衣冠,立身形,看到了一脸懵懂的张巡时,不紧不慢的对着他施礼作揖。
    如此玄妙的手段,哪里是这般年纪的男孩能够看懂的。
    他十分新奇的伸手去碰山茶花上的小人,被张巡的手指轻轻一戳,花上的人影顿时破散,山茶花也消散了,随着满屋子茶香的淡去,几滴茶水滴落在茶案上,缓缓流淌出叶初雪刚才写出来的那个人字。
    ..........
    “神......神仙术,你是修行者?
    大街上变戏法的,还是修行方术的术师,他们变得杂耍戏法都没有你刚才耍的好看。”
    ...........
    长安城里长大的小少爷,自然懂的修行之术。
    张府的府邸里就供奉着一位修行者,虽然境界不高,但也是破了修行玄门的人物。平日里张府的这个小公子也是耳听目染,见到了不少玄门术法。所以在看到叶初雪施展出来的手段,他第一时间就将这个年轻的少年书生认成了是修行者。
    听到张巡的话,叶初雪微微一笑。
    他轻轻地用袖角擦干茶案上的水迹,然后对着一脸欣喜和懵懂的张巡小公子解释道。
    ...........
    “此法并非修行术,而是落笔行书的一种技法,唤作“妙笔生花”,此法在下也是略微涉及,只能勉强用来写几个大字,传闻“妙笔生花”大成者,所画人物可以脱离书墨,在人间独自存在数十年也能办到。
    刚才那个字,是叶某想要公子学的第一个字。
    此字为人,欲读书入仕也好,翻阅天地纲常也罢,还望小公子万事不要脱离一个人字。先学如何为人,才能学如何读书,如何报国卫君。若是第一个人字都学不好,读书读得再多,学再多的经文法度,也都是臭烂文章,学也无用。小公子若是能学会这个人字,我教你刚才写字的技法可好?
    想学这“妙笔生花”,不用修行者的念力,只需你自己领会所写之子的意义和神韵,能以字如境,就能写出妙笔文字来。”
    ...........
    突然展露的一手绝活,让张巡的眼眸变得闪闪发光。他觉得面前这个少年书生,用来教人写字的方法比起学堂里的老先生不知道简单易懂了多少。至少学堂里那些白发苍苍,号称学富五车,才高八斗的老夫子们,可没有教他读书写字,先学人理的道理。
    老先生们只是尽忠职守的负责将他们一肚子的墨汁,一滴不漏的灌输到张巡小公子的肚子里。
    叶初雪此刻使用的小手段,是他曾经在老书斋翻阅书籍的时候偶尔学过的。
    此法极难修行,虽然不是修行之术,学起来却比一些奇门术法还要麻烦。想要用“妙笔生花”,就需要自己领会所写文字的神韵和道理,通晓了其中的意思,才能写出妙笔之境。叶初雪知道此法,但也是在修为突破了先天境界,心境变得更加澄清的时候,才能勉强用妙笔生花,写几个大字来。
    ..........
    “妙笔生花”修行极难,据说此法当世造诣最高者,唤作吴道玄。
    此人的妙笔生花,可以以假胜真。
    凭空画出河流大江,勾画出渡江长桥,以画中人的身份脱离画中,在人间历经数十年不散。此等妙笔生花的功底造诣,叹为惊世奇人。叶初雪的手段还达不到那般境界,甚至就连初窥门径都算不上,但用来唬住一个张府的小公子,自然是手到擒来,绰绰有余。
    此时此刻,张巡看叶初雪的目光已经是一脸的崇拜。
    倘若能够学会叶初雪这手书画小人的奇妙技法,他甚至可以把阿爹每月给他的零碎银子,还有茶余饭后的点心全部让给这个好看的小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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