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正门昭宣门打开了。
    寒王迈步踩在了皇宫内的青石主道上,看着宫阁林立的宫内,他眼眸颤动,缓缓吐了一口气。
    他在这里生活过,十四岁之前,他一直生活在这里。
    那时他很想出宫,想去看看外面的大千世界,但由于年纪还小,父亲不许自己随意出去,只让自己读书写字和练武修道。
    那时自己是那么想离开皇宫这个华美而无趣的大囚笼。
    十四岁时自己离开了这里,从侧门离开,随着父亲前往封地,像是被驱逐出去一样。
    但他知道自己一定还会回来,他发誓自己一定要回来,而且是从正门回来。
    他终于等到了这一天。
    他重新迈动步伐,向宫内走去。
    紧随着他的,是太宰商九歌。
    而后是大司空王子师,再往后是那位瞎子和蔡孝敏,最后是三千将校。
    “我已经通知了朝中大臣,不出两刻他们便会前来恭贺新皇入宫。”商九歌恭敬低头,却面无表情地说道。
    姬如珑微微一笑,道:“劳烦太宰大人了。”
    “这是臣下应该做的。”
    听到这回应还是不卑不亢,姬如珑依旧感觉有些厌烦,但他却不能表现出来。
    他知道太宰是在因为自己杀死了太子而恼怒,他也知道这个人官居太宰,在朝中拥有着怎样的威望与能量,不是自己能够轻易驯服的。
    姬如珑没有提及太子,反而说道:“多亏了太宰大人我才能如此顺利,大周有您,真是国之幸事。”
    不等商九歌谦让,姬如珑又说道:“您担任太宰可是有年头了,我记得史书上有写,在我爷爷初登皇位的时候,您从地方调入了朝中为官,担任的正是少司寇一职。
    据说当年爷爷初登帝位,想要提拔人才,替换掉中枢几位老朽庸官。但上至各部大臣,下至地方官员,都是有着派系的。在少司寇这个掌握司法权力的重要位置上,有人推举一人,便有其他官员反对、甚至诽谤,最后空悬的少司寇的位置迟迟定不下来,惹得爷爷在朝会上勃然大怒。直到一位耿直的老臣提起了你,谈起了你的地方功绩,群臣无人插话。便当场拍板招你入中枢,做了少司寇。
    少司寇的位置你做了十年,这十年间白鹿城内路不拾遗,夜不闭户,就连那些官宦家的纨绔都收敛了很多,白鹿城前所未有的安定太平。甚至还被你抓到了当时的少司马暗通南晋的书信,随后你便升任为大司寇。
    三年后您又转任大司空。那几年天不佑我大周,南方瘟疫、西北大旱、东南边境流民涌入,灾难接踵而至,多亏您兢兢业业,上表了十七道政令,才让我大周安然渡过了那一段艰难的时光。”
    说道此处,姬如珑自己都忍不住浮起一丝敬佩之情,商九歌的确是大周的功臣、能臣,无论是自身的德行、为政的能力、勤勉的态度都毫无挑剔。
    但渐渐的姬如珑眼中还是闪过一丝冷然,他语气没有太大变化的继续说道:
    “好像也就是在我爷爷晏驾的两年前,提拔你升任的太宰吧?”
    商九歌眼角的皱纹增多了一些,他点了点头:“正是。”
    “爷爷倒是给三叔安排了一个好帮手啊。”寒王如此感慨了一句。
    既然商九歌是在太上皇驾崩之前担任的太宰,那他就没有理由不知道太上皇在那时已经决意将皇位传给三皇子。而且,如果商九歌并不同意皇帝的这个决定的话,那他便不会被提拔为太宰。
    之后商九歌的所做所为也证实了这一点——他开始清理寒王一派的臣子。
    找一些冠冕堂皇的理由,太宰一声令下,那些忠于大皇子的朝臣或革职,或贬官,或调离中枢。
    毫无疑问,三皇子能坐在那个位置上,能坐稳那个位置,和太宰有着至关重要的关系。
    也就是说,大皇子被罢黜太子、封地边疆,也和太宰有着不可分割的关系。
    这是姬如珑对商九歌难以喜欢起来的原因之一。
    “这么多年来,三叔对您的命令可以说是言听计从,与其说是他治国有方,倒不如说是您在维护着我大周的国祚绵长。”姬如珑对抢走他父亲皇位的三叔自然全无好感,此时干脆也不叫先皇了,语气很是平淡。
    商九歌摇头道:“寒王言重了,我只是做了本职工作而已。”
    这边王子师也插话道:“这二十年来,你上表的奏章,据说只有一份被先皇驳回,其他的皆是尽数采纳,先皇对您的信任,可谓无人能及啊。”
    寒王眉头微皱,但也并未出言阻止。
    王子师看似在称赞商九歌,但当着寒王面夸赞先皇对商九歌是如何信任,那就明摆着是要加深寒王与太宰之间的隔阂。
    毕竟,王子师若想再进一步,也就只剩下太宰这张椅子了。
    如果商九歌不挪屁股,他就永远只能停在原地。
    这点寒王和商九歌都听得出来,但没有人说破,在官场上,这可不算什么新鲜事。
    商九歌波澜不惊,低头道:“我回想辅佐先皇一样辅佐您。”
    听到此言,姬如珑也不由心中得意,毕竟这可算是太宰破天荒的第一次向他低头表态了。姬如寒表面上还是淡笑着道:“由您坐镇我自然放心,我三叔能做到的事情,我也一定做得到。”
    商九歌眼观鼻鼻观心,默不作声。
    姬如珑随后淡然道:“太子死于混乱之中,而且据说是死于天行者之手,这不是我能掌控的事情,倒是很对不起三叔,害死了他唯一的一个儿子。”
    商九歌依旧不肯答话。
    此时众人已经来到了太安门前,之前这里战斗留下的血迹尸体,自然早有人清扫一空,门前干净整洁,一对朱漆大门甚至隐隐泛光。打开大门便是皇宫内廷,也可看到那高耸的朝明殿。
    朱漆大门被缓缓推开,姬如珑眸子里浮起了一丝冷漠,语气平缓道:“不过,太宰大人也不必为其感伤,我想他姬如光究竟有没有资格碰那张皇位,您心里肯定是清楚的。”
    太宰闻言身子微僵,而后缓缓闭上眼睛,低声说了一句:“老臣清楚。”
    “虽说我对三叔依旧有些恨意,但他既然在最后一刻选择把皇位留给我,那就说明他身体虽然遭透了,但脑袋还是清醒的。”
    “这皇位只能是我的。”姬如珑自傲而笃定地说了一句,迈步踏入太安门。
    瞎子被一个士兵搀扶着,跟在后面不远处,他那无法张开的双眼微微颤动,他感受得到九鹿巡天阵没有开启。
    但他还是心里隐隐感觉不安,他便低声在那士兵耳边轻声道:“叫野王和宁王带着部队在西门候着,叫辽王去赌住东门。”而后那士卒低头称是,带着几个人迅速离去。
    瞎子继续迈步,也走进了太安门。
    商九歌那苍老而坚毅的面容上依旧没有太多表情,鬓角的霜白随风飘荡,他张开双眼,随着寒王走进太安门,望向朝明殿前的白玉台阶。这一刻那一对深邃的眸子里,闪过了一丝难以名状的歉意。
    那是对先皇的歉意。
    ......
    “咳咳咳...”姜陵咳出了一口鲜血,而后他匆忙拿出自己买好的外伤药洒在肩头的伤口上。
    他的灵念耗损的非常严重,近乎透支,而且刚刚那灵蟒的扑杀威力不轻,除了在肩头留下四个细小而极深的血窟窿,冲撞的力量也让他半边身子酸痛不已。
    好在支线任务已完成的系统提示让他多了一些希望,也能强打起精神来。
    此时周瑜已经消散,那劲酷装扮、出手凌厉的如春雷冬雪一般的黑衣武灵还要早一步消散。
    姜陵挣扎着爬起来,走向了亭子,他自然是先拾起了玉玺,递给了公主。不过此时公主双手捧心,大眼睛瞳孔颤动。
    姜陵问道:“怎么了?”
    姬如寒咬着下唇说道:“我六爷爷死了?”
    “死了。”姜陵刚想说一句“你砸的可真准”,但随即意识到亲手杀死自己血脉相亲的一位长辈这种事,对于一个不过桃李年华、且娇生惯养在宫中的公主来说,这是多么难以接受的一件事。
    姜陵急忙转口道:“我刚刚那一剑没有收住力,应该是划破了他的心脏,就算没有这玉玺,他也活不成了。现在事关紧急,公主你还是节哀吧。”
    姬如寒闭上眼睛,用力吐了口气,来平复心绪。
    她突然有些伤感地开口问道:“我们做的对么?”
    “帮助太子继位,有什么不对?”姜陵回答了一句,而后试探着问道:“这难道不是你父皇的意思?”
    公主沉默了下来。
    姜陵叹了口气,劝道:“对与错也许没那么重要,跟从你的本心吧。”
    姬如寒也不知有没有听进去,她伸手接过玉玺,再次伏在了井上。
    姜陵这才缓缓吐了口气,千辛万苦,终于是要开启阵法了。
    就在这一刻,姜陵霍然转身,看到了一个身影就在身后不远处。
    那人腰间佩着一枚玉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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