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历了意想不到的惊悚与死亡的危机之后,一行人狼狈地退出了午夜之森。而后在红枫林内,发现了张风疾的尸体。
    张风疾在同辈之中也算是佼佼者,而且其父亲在九代弟子之中虽谈不上多么出色,但确是宗主心腹,地位不俗,此行有意让张风疾随九长老外出历练,没想到却死在了这里。
    只是九长老并不担心如何面对张风疾父亲的悲痛与怨恨,他更无法面对的是宗主。
    宗主的亲外甥唐风辛莫名死在了红枫城,他主动请命带队前来探查此事,追捕凶手。
    只要能做成这一次差事,一方面可以为宗主的外甥报仇,一方面也是想帮助云神宗拉近与神庭的距离,第三点便是可以借助此事踩上一脚近些年风头正盛的醉花楼。对于云神宗而言一举三得,对于他个人的最终目的,当然是博取宗主的好感,立些功劳。
    之所以如此积极,只是因为他卡在玄极下境已有近十年了,近些年宗内修行资源主要留给几位更有希望破境的师兄,也有很大一部分倾斜给了年轻一代的弟子,他总觉得自己距离玄极中境仅剩一线之隔,只要能争取到一些珍稀丹药,便有极大希望。
    谁知未等找到一点关与凶手蛛丝马迹,便遭到如此重创,又葬送了一条弟子的性命,宗主怎会不怒。
    而且...他自己还断了一臂。
    如此一来,不但身体残疾,而且无疑会影响到他的道心。再者宗主对他会更为失望,灵丹妙药恐怕已成奢望。
    “不,还有希望。”九长老内心悲痛又畏惧,但随后便转为一种疯狂,他内心自语道:“只要帮神庭杀了花茗那妖女,神庭必会有所嘉奖,再将醉花楼彻底拉下水,也是大功一件。”
    如此想着,一个阴暗的计划便在他内心滋生。
    ......
    “神庭庭主好像并不在红枫城,听说东面兰茵国出了什么大事。没有庭主坐镇,神庭不敢再贸然进入午夜之森,九长老便想着将花茗师叔引出来。”大牢之中兰安岐眉头微皱,喃喃道:“用我们三人的性命。”
    “他们真的敢杀我们?”紫兮娇美的面容上闪过一丝惊慌,她难以置信道:“他们怎能如此蛮横无理,神庭会准许他们这样做么?他们就不怕惹怒了我们醉花楼?”
    兰安岐沉默片刻,叹息道:“恐怕这也证明了一件事情。”
    “什么?”紫兮没有兰安岐看问题那么通透,不知道兰安岐指的是什么,不解地问道:“难不成我们师门还不知道这里发生的事情?”
    “我早已经送信回师门,宗主和师叔们一定是知道的。但也正是因此可以猜到,我们师门那边必是出了事情,不然我们已被扣押了这么久,他们不会不来接应我们的。”兰安岐当然不是在埋怨师门,他眸露几分关切和凝重地说道:“花茗师叔杀了神庭执事长,西南那边的神庭得知此事,必要登门问罪。而之所以神庭默许云神宗拿我们开刀,和没有人来接应我们,想来是师门已和神庭起了冲突。”
    “就因为花茗师叔一个人,就要责难我整个醉花楼?更何况花茗师叔本就是被逼的。”紫兮只觉委屈,眼眶又红了起来。
    失魂落魄的安一飞蹲坐在角落,冷笑了一声,双眸带着几分怨恨地道:“神庭,哪里是在主持世间的公正和平,他们只是在维护他们的权威罢了。当神明沉寂之后,他们变得不安,而因为不安,便更加焦躁,容不得一点忤逆之声,甚至已经开始不惜用一些卑鄙的手段...”
    “住口!”听着安一飞的话语,兰安岐警惕地扫了一眼大牢外,不让他把这“大逆不道”的话语继续说下去。兰安岐本想呵斥两句,但见安一飞那颓丧的模样,不由轻吐了口气,低声道:“我们还没有资格说这样的话。”
    没有资格。
    明显兰安岐也并不认为安一飞说的内容错了,而是错在他还没有资格说这样的话。
    “就是这样,我们还没有资格。”安一飞咬着下唇,恨恨道:“但总会有些有资格的人站出来,给他们好看。”
    “行了。”兰安岐再次打断了他的话语,而后轻叹了口气。他却不由想起前些天听说白落城那边叛神者的动向,心中默念道:“那天不会太远了吧。”
    “这下可怎么办。”紫兮蹲坐在地,双手抱着膝盖,眼眶微红地喃喃道:“如果神庭忌恨于我们醉花楼,不肯出手阻拦,任由云神宗的人处置我们,我们岂不是要等死了。难道...真的要指望花茗师叔来救我们么?”
    兰安岐也面色沉重,如果花茗师叔不来,他们极有可能真的就被丧心病狂的九长老杀掉,但花茗师叔来了,就能救得了他们么?兰安岐内心纠结:“他们既然有这样阴毒的计谋,肯定会做足了准备来对付师叔。”
    安一飞咬牙道:“就算师叔来了,那九长老说不准还是会杀了我们。”
    “那还是不要来了。”紫兮惨淡一笑,道:“为了救我们再害死了师叔...”
    “都这个时候了,你们还在念着那个妖女!”随着一声阴戾的话语传来,三人皆是面色微变。
    九长老带着三位云神宗弟子走了过来,断了一臂的老者面容更加阴沉,眼眸之中带着一股怨恨,他看着牢内的三人,恶狠狠说道:“你们师门的人也一样死脑筋,这个时候不赶紧与那妖女撇清关系,帮助神庭杀了她,来证明醉花楼的清白,却非要为了一个穷凶极恶的妖女与天下作对,不是找死是什么?”
    兰安岐不卑不亢地回道:“花茗师叔沾染死气这两个月来,也从未杀害过一个人,不是神庭苦苦相逼,她又怎会落得如此下场。”
    “愚蠢,你这是在指责神庭么?”九长老冷笑道:“什么醉花楼年轻一代的翘楚,什么百年难遇的天才,看不清天下大势,偏要急着去死啊。”
    兰安岐平心静气,知道与他争执没有一点意义,不咸不淡道:“论顺势而为,我们醉花楼的确不如云神宗。”
    “你这少年,不知好歹!”九长老盯着兰安岐,眸子里毫不掩饰杀机,把午夜之森中兰安岐在千钧一发之际出手救他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
    “我不妨告诉你们,没有人会来救你们。那妖女只敢躲在午夜之森苟活,如同见不得光的老鼠,她是不会跑到太阳底下的。如果她真的敢出来,那我倒是要感谢你们了。至于你们师门...呵,西南的神庭问罪醉花楼,你们那些愚蠢的长辈却反过来苛责神庭办事霸道,要神庭给个交代,可笑至极,如此荒唐之举,已经惹得神庭震怒。”九长老轻蔑地笑着。
    兰安岐也笑了,道:“这是愚蠢荒唐么?这是醉花楼的骨气。”
    “骨气?”九长老很不满意于兰安岐的反应,咬牙道:“我倒是希望她们能一直这样有骨气,那样用不了太久,世间就要少了一座碍眼的小楼了。”
    “而云神宗便可以确保天下第二的位置了,恭喜恭喜。”兰安岐面无表情,即便是君子如他,也毫不客气地说出了内敛之中透着极度讽刺的话语来抨击对方。
    九长老气得脸色都变了,他从握紧的拳头中伸出一根手指,指着兰安岐说道:“你们就是这样一副让人讨厌的样子,希望一会刀斧加身的时候你也能这样硬气。”
    九长老一挥手,喝道:“醉花楼弟子兰安岐、安一飞、紫兮,协助花茗为祸作乱,对抗神庭,且屡教不改,现云神宗为了天下大义,将三人处死,以谢天下!”
    兰安岐深吸一口气,闭上了眼睛;安一飞眼眸透着悲痛,有些神经地笑了起来;紫兮双眸无神,一时间脑子里一片空白。
    九长老打开了牢狱大门,强横地拿出三根婴儿手臂粗,裹夹着数根银灰色丝线的绳索,将三人捆了起来。
    这些丝线是一种珍贵的特殊材料,制作工艺极为复杂,与在北秦角斗场上困住姜陵他们的铁索是一样的,可以极大削弱人的修为。
    九长老虽然断了一臂,加上灵力过度耗损,实力下降不少,但兰安岐三人自然还不是他的对手,而且兰安岐并没有反抗。
    他知道此时此刻反抗也没有意义。
    可眼看着就要被处死了,也不会有人来救他们,留着实力似乎也没有用,不如鱼死网破的壮烈死去。
    但兰安岐总觉得,会有人出现的,会有人不顾一切来帮助他们的。
    “即可处决,给我带走!”九长老一挥手,云神宗弟子压着他们离开了牢狱,而后转交给了红枫城的兵卒,直奔城外西郊。
    以往处决犯人也是在东郊,因为西边是十里红枫林,那是红枫城闻名遐迩的景色,自然不会让鲜血污染那片土地。更何况再远一些就是午夜之森,虽然几乎没有可能,但若是死去的阴魂真的飘荡到了那里,岂不是又多了一只鬼魅?
    但这一次,既然是要引花茗出现,自然是安排在西郊处决醉花楼的弟子。
    云神宗有意将此事传播开来,全城皆知,可往常那些喜欢看热闹、哪怕是死人的热闹的百姓,也没有一个敢凑过来。
    红枫城负责处决死刑犯的巡防队队长率领五十名士卒押送兰安岐三人来到了西郊,外加九长老以及七位云神宗的弟子监斩。
    时间已是黄昏,夕阳西下,天际的火烧云红的如同泼洒在浅蓝色绸布上的鲜血一般。
    残阳的光晕落在红枫城的城墙上,落在那随风摆动的十里枫林,也落在了兰安岐那笔直的身躯上。
    兰安岐沐浴着夕阳,一身青衣的他,像极了一片笔挺的兰叶。
    别的花卉草木叶子大多是弯曲的,而剑兰是冲天挺拔,因为别的叶子的叶脉是软的,而剑兰的叶脉是硬的,也许可以叫做叶骨。
    那便是醉花楼的骨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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