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过无声,只有那一岸曼珠沙华在沙沙作响,他是诞生于天地间的众神之主,生来便是统领三界的王者。
    来无影,去无声。
    逍遥子转身,只看见陆卿凌站在他的身后,那风吹起他满头白发,雪白刺眼。
    她不知何时穿起了白衣,上面点缀了大片大片美丽鲜红的彼岸花,如火如荼,恍惚间,他似乎见到了曾经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
    那个发誓要让世间所有异族都免于捕杀囚禁的少年,最终消弭于天地,魂兮八方。
    她果真是和她父亲像极了的,精致的眉眼,那永远带着攻击性的面孔总是让人无法忽视。
    “他又来了。”陆卿凌藏在袖间的手松了松,不论何时,在面对那个男人的时候都总能给她带来一股莫大的压力。
    仿佛自己不论再怎么强大,哪怕拥有不死之身,在他面前都犹如蝼蚁般卑微低贱。
    他是高高在上的神主,是只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的高贵风雅之人。
    是只随意动根手指头,就能让她死无葬身之地的人。
    “是啊,你害怕吗?”他问。
    陆卿凌耸了耸肩说:“怕啊,我都怕死了,他是神主,谁能不怕啊。”
    可她眼里却丝毫不曾出现过畏惧的神色,只有坦然罢了。
    “他总说我会颠覆了他的神界,可我连他都打不过,又怎么会颠覆九重天?不过是杞人忧天罢了。”
    陆卿凌很无奈,她哪里有那么大的本事,只是她和九重天的仇还没报,姨娘的死……终究是她心里的一根刺,让她如鲠在喉。
    但逍遥子只是笑笑,并不曾说话。
    沉默了许久才问:“丫头,你认为这世上异族,是否都该得到救赎?”
    “什么?”陆卿凌不解:“神族赋予异族人族不曾有的力量,惹得人族害怕恐惧和羡慕。”
    “故而他们开始扑杀异族,企图从异族身上得到些什么,这种力量,究竟是恩赐还是罪孽呢?”
    这世上所有的东西都具有两面性,拥有力量的同时也会被贪婪的人族盯上,可人族弱小,拥有神族的庇佑。
    异族得天独厚,想着不过是些畜生罢了,却也能凌驾于人之上,这是何等的大逆不道。
    所以人族还是想方设法的从它们身上得到些什么,皮毛、骨肉乃至是血液,说不定都蕴含了力量,或长生不老,或益寿延年。
    人畏惧死亡,可随随便便一个异族都能活的比人还要长久。
    “正与恶生生相息,谁也无法离开谁,这个问题我无法回答,但让异族获得自由,是我父亲毕生所愿,故而我会遵循他的遗愿。”
    她见过太多备受折磨的异族,阿奴如此,烛也是如此。
    他们本该有个美好的结局的,但因为人族的贪婪和肆虐,让他们变得无家可归。
    “再过三天,我就要去参加他的婚礼了。”
    “他要同他以前许下诺言的那个人成婚了,师父觉得我该带什么礼物去的好?”陆卿凌笑着问。
    她现在的性子,连她自个儿都讨厌,软弱无能,不似从前那般,说杀便杀,说打便打。
    许是在经历过楚行烈死亡之后,她开始变得患得患失,变得后怕不安。
    逍遥子一愣,看着陆卿凌笑着说出他即将成婚的事情,内心隐隐觉得有几分慌乱。
    “不去也罢,非去不可吗?”
    陆卿凌点了点头:“嗯,非去不可的。”
    她夜里就偷偷离开了冥川,逍遥子知晓,却不曾阻拦,烛手里提着一壶酒,眯着眼睛看着陆卿凌消失的方向。
    显得醉意盎然的样子说:“这丫头……心里不放下还死不承认,以前那风风火火的她到底去哪儿了。”
    “许是和楚行烈一同死在了那场婚礼上。”
    他说的婚礼,是和林之那是成婚的时候,她原本骄傲恣意,可最后却被人任意操控,每日待在她最不喜欢的人身边,依偎在他怀里。
    这些对于陆卿凌来说,许是最痛苦最不想回忆起的事情。
    夜里晋王府依旧是灯火璀璨的模样,婢子们路过时,总过刻意避过阿银姑娘的院子。
    “这些日子好像不曾见到阿银姑娘出来过。”
    “许是大婚将近,阿银姑娘心中难免紧张。”一个婢子说着。
    “可真是让人羡慕呢,阿银姑娘的婚服是整个上京最好的绣娘绣制的,头面更是万宝斋的,且听说晋王殿下为了阿银姑娘,赔了五百万两银钱呢。”
    “这在上京,可是头一份儿的。”
    羡慕归羡慕,这等事情是落不到她们身上去的,她们只是身为卑微低贱的侍女罢了。
    贵人青睐,那都是上辈子积德了。
    她们都很羡慕的朝着阿银姑娘的院子里看去,不过夜里黑漆漆的,什么也没看见,屋子里也没亮灯。
    吱呀一声。
    哪怕是外头一缕极其微弱的光线透了进去,里头的藤蔓都如同被灼烧似得蜷缩着。
    屋子里是一股腐烂腥臭的味道,阿银被包裹在中间,蜷缩在地上成了一团。
    斜长的人影落在她身上,阿银睁开了眸子,带着几分惊喜:“阿烈……”
    已经好几天了,阿烈都不曾来看过她了,连灵力也不给她渡了,她觉得自己快要死了。
    “阿烈,我求求你放我出去,我不要嫁给你做妻子了,你去找她吧。”
    阿银哭着哀求,她身上已经在腐烂了,整张脸都彻底溃烂了,那腐臭的味道就是从她身上传出来的。
    她已经什么都不奢求了,只想活着。
    他挥了挥手,灵光温暖的包裹着阿银,她的脸恢复了正常,她摸了摸自己的脸,似乎有些不解。
    “阿烈?”
    “不要用你这张丑陋的脸对着我,阿银。”他蹲下来,捧着阿银的脸:“告诉我,真正的阿银在哪儿?”
    阿银瞳孔一缩,呼吸都在刹那间变得急促。
    “阿烈,你在说什么啊,我就是阿银啊,是你的阿银啊!”阿银哭着摇了摇头,他不可能会发现的,她就是阿银,如假包换的阿银!
    “是吗?”他笑了笑,只是那笑容落在阿银眼里,却是那么的可怕寒冷,再也没有了之前的温柔宠溺。
    她不知道自己到底错在哪一步了,以前哪怕是敷衍,他都不会这般对待自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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