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铁衣所说的那名宫女,就是当初太子妃寝宫的一个二等宫女,当年被放出宫后不久就嫁了人,但后来也被夫家虐待致死。
    到是都死的干干净净。
    裴澈闭上眼,吩咐道:“将那位阿婆看好,再请个大夫为她看病,等她能说清楚话了,我亲自去寻问,还有,”他睁开眼,语气染上几分冷意:“再派些人暗中盯着苏家人的动向,查一查朱家与苏家这些年可有什么异动。”
    苏家与武英侯府虽是一派,但宁天弘在许多事情上也防着武英侯府一二,并不事事共通。
    盛家失势后,获益最大的无外乎就是端王、宣王,以及他们背后的外戚势力,他相信,当年陷害盛贵妃一事逃不出这两家所为,只是罪证都在第一时间被抹的一干二净,就连皇帝都在有意包庇。
    既然如此,那他便自己去查,终有一日,他要将事情真相明明白白的摆在世人面前,还楚家一个公道。
    至于那些害人之人,都该死。
    铁衣领命退下后,裴澈起身走到墙上一副字画前,将博古架上一只夜明珠的底座微微转动一下,那幅画后便传来一声轻响。
    字画后,与墙壁融为一体的小门慢慢打开,露出一个木匣,他转动匣子上的机括锁,“咔哒”一声后,锁开,可匣子里并非是什么稀罕宝物,而是一些陈年旧物。
    大小不一的药瓶药罐,几颗圆润漂亮的鹅卵石、一根栩栩如生却已发黑的蝴蝶发簪、绣工蹩脚的香囊、材质普通的玉佩、残旧的兔子花灯甚至还有一封正红色的聘礼单……
    他拿起那张礼单,只一触碰,心口便传来阵阵绞痛。
    六年前上元节那日,他终于说服了父母同意她进门,他亲手写下这份长长的礼单,准备在上元节后就立即去楚府提亲。
    那天晚上,整个盛京都沉浸在上元夜放灯猜谜的喜庆里,他等在他们初次相遇的那条小溪边,望着溪流中飘着的五颜六色的花灯,心里想着他的姑娘得知这个消息该会有多么欢喜。
    他猜她那双清灵的眸子定会亮如星辰,明明期待不已却又要故作骄矜的红着脸道:“裴子阳,别以为我们楚家是蓬门小户,婚事就可从简,聘礼若没有十里长街,本姑娘可是不嫁的。”
    然后他再拿出这份礼单在她眼前一晃,哄她亲他一口,说:“不如现在就给未来的世子妃过过目?”
    只是,他等啊等,最终却等来了心上人的噩耗。
    若他那日能早些赶道……
    心肺犹如被刀割一般,连呼吸都千疮百孔。
    “小公子,世子爷吩咐了不许人进去打扰。”书房外传来侍卫为难的声音。
    若换做平时被这般拦下,这位惹不起的主早就要发火了,那护卫已经做好了自己倒霉要挨上两脚的打算了,可今日也不知怎的,这火气比天高的小恶霸只是懒懒的睨了他一眼,将他当成个屁给无视了。
    “谁说不能打扰?铁衣不也才出去不久?”裴凌正欲推门的手在半空停了一下,改为不耐烦的敲了敲:“小叔,我有事与你说,我进来了。”
    哟嚯,转性了,那护卫更觉惊奇。
    裴凌进来时,裴澈已将暗格关好,坐回到了书案前,他脸色依然有些泛白,眼皮不抬的问:“有何事?”
    裴凌身姿挺拔站在书案前,也不拐弯抹角,“我要去军中。”
    闻言,裴澈才抬头看向他,但见平日没个正型的少年脸上竟写满了认真,他不由得深深看了几眼,试图从他这份认真中看出他是否是一时兴起。
    裴凌随手拿起一本兵书翻了翻:“我知道你军纪严明,就算我是你亲侄子也不能走后门儿,没关系,我可以从马前卒做起,如此一来就不会有人觉得有失公允了。”
    他还不信了,以他的能耐还做不成个小将军?总能强过陈戬那废物就是了。
    裴凌会想从军,也并非只是想与陈戬较劲,那日苏府花房中言清漓的一席话句句敲在他心间,令他想了好几日才做出这个决定。
    他可不想被那女人看不起。
    本以为会费上一番口舌,却没想到裴澈沉思了片刻就点头同意了。
    “好,不过你有京师卫的官职在身,调动需经皇上首肯,过几日宫中设宴,你随我一同进宫。”-
    言府
    短暂的鸡飞狗跳后,言清漓的药室终于恢复宁静,幸好她这院子没有外人,不过闻声赶来的玉竹与青果却依然有些云里雾里。
    玉竹脸色古怪的看向陆眉,心想这位纨绔少爷怎么来了?这陆家是怎么教子弟的?哪有正经人家的公子会夜里翻人家姑娘的墙?
    对了,这陆小公子本来也不是什么正经的玩意儿。
    比起玉竹,青果那张绷紧的脸更是写满了警惕。
    她之前并不知道星连的存在,此刻见自家小姐身边忽然冒出两个陌生男子,心里别提有多震惊了,可小姐都没说什么,她这个做丫鬟的更不能表达出任何情绪,谁让她是一个合格的心腹丫鬟呢。
    但比起那个穿蓝色道袍一看就十分懂事的少年,青果是百般看不上另外一个。
    穿的是什么衣裳?绿的跟竹子精似的……长得倒是好看,可言谈举止却如此轻浮,这种人她混市井时见多了,不过就是仗着身世与模样肆意调戏良家女,小姐怎么会认识这种败类的?
    陆眉在玉竹那赞赏的看了几眼,偏头与言清漓道:“清漓妹妹,你这婢子演技不错,那日在街上就是她帮着你扮丑骗我的吧?”
    言清漓没理他,面无表情的从竹篓里拎出一个血淋淋的蛇胆,青果十分有眼力见的立刻递上刀子,还阴森森的瞥了陆眉一眼。
    言清漓接过刀后干脆利落的在蛇胆上切了个口子,将胆汁挤到一个竹筒里。
    这一系列动作将陆眉看的眼角直跳,“……我说清漓妹妹,要不你培养培养别的爱好?歌舞雅乐都比——”
    “陆公子。”言清漓冷冷打断陆眉的话。
    “你我早已退婚,若你多番缠着我是因为后悔了又想娶我过门,那定是不可能了,这世间还没听说过退了亲又重新结亲的。”
    “若你只是因为我骗你退婚而故意调戏逗弄我,那你也看到了,我并非什么贞烈羞怯的女子,我不吃你这套。”
    言清漓抬眸不解的看向陆眉,微蹙眉心:“所以,你到底有何意图?”
    陆眉刚要动唇,她又道:“别说你是过来讨什么解药的,这么些日子你也没有毒发,以你的聪明,我相信你当知道我给你喂的并不是什么毒药。”
    星连在他们二人之间来回看了看,似是有话想问,但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给言清漓递了个干净帕子擦手。
    陆眉反倒被言清漓给问住了。
    他到底为什么总缠着她呢?认真说起来他自己也不知道。
    正如她所言,陆府与言府再结姻亲的可能性已经极低,且到目前为止,他也依旧认为以他们两个树大招风的身份,也不适合结为连理。
    可怎么办呢?
    他这些日子茶不思、饭不想,连花楼都逛的无趣,唯独一想到与她靠近时的一幕幕,才觉得那是人生乐事,不然他也不会忍不住做出爬姑娘墙的下流事。
    只是,这话要怎么说呢?
    陆眉轻叹一声,折扇苦恼的摇了起来,“若我说昨夜清漓妹妹入了我的梦,我还特意为你作了首诗,今日是特意过来说与你听的,你可信?”
    言清漓怎么也没想到会听到这么个回答。
    不过她也来了点兴趣。
    “哦?我倒是知晓陆大人博古通今、才华横溢,想必陆公子也必定承袭了陆大人的渊博学识吧?”
    遥想当年那个坐在树下认真看书的少年,言清漓对陆眉的才华还是存了几分期待的。
    “那是自然,在下别的不敢说,这文采倒是当仁不让。”
    陆眉勾唇一笑,长眸落在她微翘的红唇上,眸光微暗的开始作诗:“点绛朱唇醉生殷……”
    而后目光在她婀娜的腰身上流连一翻,作势嗅了嗅她身旁的气息,回味道:“芬芳馥郁指尖留……”
    折扇“唰”的展开,继而倜傥风流的一笑:“夜来春入相思许……”
    最后微微低头凑近她,声音喑哑又暧昧:“愿与卿卿赴巫山。”
    言清漓:“……”
    玉竹、青果:“……”
    星连:“?”
    言清漓一张俏脸由白转红,转身就拎着那只硕鼠的尾巴向陆眉衣袖里塞。
    “登徒子!”
    陆眉被言清漓追的满院子跑,边跑边道:“清、清漓妹妹!你怎这般狠心?使不得,使、使不得啊……”竟是被那耗子吓得说话都开始结巴,狼狈不堪,与方才翩翩风流的模样大相径庭。
    不过这一幕反倒将言清漓给逗笑了。
    青果已经握起了竹竿就要上前帮忙,倒是玉竹拉住了她,青果不解,玉竹则神色复雑的看着那娇笑少女小声道:“小姐许久没开怀笑过了。”
    这陆公子能逗笑她家小姐,看着倒是也没那么让人厌恶了。
    见陆眉讨饶,言清漓才将那只瑟瑟发抖的硕鼠扔给了星连,她居高临下的道:“陆眉,你若再敢对我作那些淫诗艶词,我就将你同那只老鼠一样拿来试毒!”
    陆眉十分配合的做出惊惧的模样,摆着手连称“不敢了,不敢了。”
    言清漓见状很满意自己的恐吓,她这是不是也算掐住这无赖的弱点了?
    在那得意洋洋的少女转身后,陆眉一双眸中却是波光流转,嘴角含起了笑意,总算不是他来时看到那一幅愁云惨淡的模样了。
    “清漓妹妹,你笑起来的样子令我想起了九天仙子,我又想到一首诗,你可要听听?”
    言清漓深呼吸一口气,漠然转身,飞快的脱下自己脚上的绣鞋向那登徒子砸了过去。
    —【题外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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