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间,夜色已深。苏妩月正在对配制的药物进行最后的加工,潇云欢飘然而入,立刻嫌弃地皱眉:“好难闻。”
    “坐,还没成。”苏妩月顾不得抬头,“这里的药材质量太差,这破鼎又极不好用,否则早就完成了,而且什么味道都没有。”
    潇云欢落座,看着她把一坨黑乎乎的泥放在臼子里哐哐哐地捣了半天,又放回炼药的鼎里,然后取过一旁的金镯子来回鼓捣,便问了一句:“这是什么?”
    苏妩月抬头看着他,含情脉脉:“定情信物。等我做好了,送给你。”
    “我才不要。”潇云欢冷笑,“这么丑,戴不出去。”
    我有你送的白玉簪,那才是我们真正的定情信物。
    苏妩月眨了眨眼:“你说的,美丑不在皮,在心,在骨。”
    潇云欢:“……”
    杀人不眨眼的琰王又差点被怼死一次,隔了一会儿才冷哼了一声:“你这金镯子分明是中空的,有个鬼心、鬼骨!”
    “不是啊!”苏妩月龇着兔牙微笑,自以为倾国倾城,其实屠妖杀魔,“我说的心和骨,是指这金镯子上全是我对你的一腔……卧槽!”
    一腔卧槽?潇云欢要是知道后面这两个字什么意思,非活活捏死她,那就不用定情了。
    “还好还好……”苏妩月拍了拍心口,吓得不轻的样子,“还以为断了,幸好没有,否则就废了……这里也太难了……”
    苏妩月是牛叉,但基本牛叉在不务正业的地方,下毒下药使阴招、暗杀下绊拐骗偷,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但在正正经经的地方,她往往望洋兴叹,比如现在。
    这金镯子是她加工过的,装了一个机关,打开就可以往里面塞东西。可这机关很麻烦,必须保证扣上之后严丝合缝,她是真不擅长这个。她玩手术刀是挺溜,可隔行如隔山,刀子割肉和割金子,手感完全不同,没那么好拿捏。
    所以潇云欢看了一会儿,就更嫌弃:“你的手怎么还是这么笨。”
    “不是啊,术业有专攻而已。”苏妩月也不恼,反倒笑吟吟的,“那晚我修你的时候,动作不是挺熟练吗?也没见你哪儿坏了不能用。”
    潇云欢冷冷地看着她:“若不是有求于你,我一定掐死你!”
    苏妩月噗的笑出了声,赶紧哄一哄:“好好,我错了。能不能帮忙?这可关系你的身家性命,帮我就是帮你自己。”
    潇云欢接过来,仔细看了看镯子上的机关。苏妩月抬手指给他看:“我想在这里……”
    潇云欢一捏一掰,随即放下:“好了。”
    苏妩月的手停在半空,片刻后才叹了口气:“这么看起来,我的手是挺笨的——等会儿,你刚才说,我的手怎么还是这么笨?什么意思?”
    刚才只顾着弄这金镯子,现在一咂摸,绝对有问题。
    “嗯。”潇云欢面不改色,“那晚你修我的时候,我很疼。不是你手太笨,难道是我太娇气?”
    苏妩月沉默片刻,由衷地感慨:“不愧是阎王啊,谎言说得比真话还真,关键明知道你在扯谎,我偏偏没法反驳。”
    潇云欢抿唇,尽量不露出笑容,否则就成了他扯谎的证据。
    幽月当年要送他一件定情信物,并且决定亲手打磨,可因为不擅长这个,不知用掉了多少珍稀玉石,用“暴殄天物”来形容毫不为过,看得他嘴角直抽,真想说一句“我不要了还不行”。
    如今他头上的玉簪,是在无数极品玉石的“尸体”中杀出一条血路,勉强问世的,单凭这一点,他就必须万分珍惜,否则怕那些为此牺牲的玉石死不瞑目。
    药鼎里发出了轻微的噼啪声,苏妩月立刻起身打开,一股热气升腾而起,果然没有任何味道。喜滋滋地说了一句“成了”,她用夹子把膏状的药取出,稍微晾凉之后一点一点地塞到了金镯子里,最后把机关扣好,递到了潇云欢面前:“根据虫子此刻的状态,这个要害你的人是第一次在你身上下药饲喂它,也就是说,至少还需要两次。戴着这镯子,下一次他若带着这种药物靠近你,你就会感到手腕发烫,明白?”
    潇云欢点了点头,暂时不曾开口,苏妩月便接着说道:“饲喂虫子的药必须在你周身两丈之内才能有效,如果他出现,你的手腕一定会有感觉。凭你的本事,应该很容易知道他是谁——不能打草惊蛇这句话,不用我说吧?”
    潇云欢又点了点头,目光微微闪烁。苏妩月想了想,又说了几句:“下药的人未必是主谋,一定不要惊动他,才有机会顺藤摸瓜。若需要我帮忙,派个人来吱一声。另外你不必担心,镯子里的药不只是为了找出主谋,它也可以化解饲喂虫子的药。”
    潇云欢终于开口:“你刚才说,根据虫子此刻的状态。”
    苏妩月一时没多想:“对啊,怎么了?”
    “虫子在我脑袋里。”潇云欢的目光陡然锐利,“你怎么看到它的?”
    苏妩月眨了眨眼,面不改色:“不用看到,我可以根据其他特征,判断它此刻的样子。”
    潇云欢看了她片刻,居然答应了一声:“哦。”
    苏妩月反而好奇:“你信了?”
    “我信了你的兔牙!”潇云欢突然冷笑,“你欺我不懂,当然可以随便说。我既然不懂,假的也只能听着。”
    苏妩月有些歉然,目光就变得沉静:“我不是故意骗你,只是有些东西很难解释,我说了你肯定更不信……”
    “就是说,你承认在骗我。”潇云欢冷冷地看着她,“苏妩月,从那夜救我到现在,你到底有没有一句真话?”
    苏妩月被那股陡然扑来的冷意冻得一哆嗦,倒也不回避他的目光:“你呢?从那夜救你到现在,你有没有一句真话?”
    潇云欢眼中的冰冷被她这句反问压得往后退了退,然后移开了视线:“我不一样,我只是瞒着你,但没有骗你。”
    苏妩月笑了笑:“好,以后不能说的事,我也瞒着你,不会再骗你。可你既然处处怀疑我,为什么我说你中了荡魂迷心,你就信了?”
    潇云欢看她一眼,没有作声。救命之恩不是假的,如果苏妩月想害他,那夜他不知要死多少回。除非苏妩月留着他的命另有目的,而且那目的比杀了他更重要。如果真的是这样,他……情何以堪?
    但因为是她,就算苏妩月骗他、害他、杀他,甚至要他生不如死,他都认。
    苏妩月倒不觉得奇怪,若易位而处,她也不会那么轻易相信一个素昧平生的人。所以她只是笑了笑:“时间和事实会证明,相信我是对的。你若不信,这镯子你可以不要,我不勉强,也勉强不了你。”
    潇云欢拿起镯子戴在了手腕上,然后皱了皱眉:“真的好丑,会拉低我的气质。”
    苏妩月失笑:“这种药必须贴近你的脉门,你才能以最快的速度感应到。我知道你比较喜欢玉,可要把玉镯子掏空、塞药太难了。人命关天,能凑合就凑合吧。”
    潇云欢依然嫌弃得五官都皱在一起,苏妩月便含笑加了一句:“何况你的气质也不是靠一个镯子撑起来的,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什么都拉低不了。”
    “这么一说,我心里舒服多了。”潇云欢站了起来,“辛苦了,歇着吧,有需要我会来找你。”
    嗖,他从窗口飞了出去,苏妩月还没来得及眨眼,他又嗖的飞了回来:“兔牙……”
    苏妩月很无语:“我有名字。”
    “我知道,可我现在不生气。”潇云欢淡淡地看着她,“我是想问你,你怎么知道我喜欢玉?”
    苏妩月指了指他的脑袋和右手:“你浑身上下只有发簪和戒指两件饰品,还都是玉的,难道是因为讨厌?”
    潇云欢不置可否,再次飞了出去。你不懂,只有这两件饰品,不是因为它们都是玉,只是因为它们都是“你”。
    隔了一会儿,苏妩月才咂摸过他刚才那句话的意思:你有名字,但我只有生气的时候才叫。叫你兔牙,是因为我不生气,我不生气的时候,心情就不错,所以这样叫你算是……昵称?
    卧槽,这就是传说中的自我感觉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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