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清冽完全不知道等待他的是什么,欣喜万分地握住闵红泪的肩膀,拉开了彼此之间的距离,激动得连声音都颤抖了:“红泪,我接到了你父亲的来信,这几天一直在找你,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现在好了,我终于见到你了,你没事就好,没事就……”
    下面这个“好”字还没有说出来,就见闵红泪浑身一颤,突然噗的狂喷出了一口血,双眼一闭软软地倒了下去。
    君清冽大惊,及时伸手把她搂住,看到她竟然昏了过去,顿时吓得魂飞天外:“红泪,你怎么了?红泪!”
    闵红泪丝毫反应都没有,随后赶来的齐源赶紧上前两步:“殿下,先把闵姑娘带进去,我马上去请太医!”
    君清冽立刻将闵红泪打横抱起,如飞一般奔了回去,一脚踢开房门冲到床前,小心地把她放在了床上。闵红泪仿佛一个没有生命的布偶,任由他摆布,气息更是微弱得几乎不存在,吐出的血里分明带着一种奇特的腥味。很快就注意到了这一点,君清冽的脸色又是一变:这怎么像是中了毒?
    太医很快就提着医药箱赶了过来,放下药箱行了一礼:“参见殿下……”
    “不必多礼!”君清冽挥了挥手,“什么都别问,先看看她到底是怎么回事!”
    太医当然是认识闵红泪的,自然免不了吃惊意外,可君清冽说了什么都别问,他当然也不会多嘴,立刻上前检查了一番,好一会儿之后才神色凝重地禀报:“殿下,闵姑娘其他问题虽然严重,但最终都无大碍,吐血恐怕是因为中了某种剧毒。”
    居然真的中了毒?君清冽的气息猛然一滞,咬牙保持着冷静:“确定?是什么毒?”
    太医居然摇了摇头,神色间满是迟疑:“这……不是很确定,因为臣完全看不出是什么毒。之所以说可能是中毒,是因为闵姑娘吐的血里有一种很奇怪的腥气,如果是生病导致的吐血,一般不会如此。”
    弄了半天,全都是猜测?君清冽悄悄存了一丝希望,可他已经是随行的太医之中医术最高明的,连他都看不出来,还有谁行?深吸了一口气,他问道:“能不能先让她醒过来?”
    太医点头:“臣试试,应该可以。”
    他取出银针消了毒,刺入了闵红泪身上的几处穴道。隔了一会儿,闵红泪便咳嗽几声,慢慢睁开了眼睛。太医这才松了口气,把银针取下来,退到了一旁。君清冽立刻上前落座,轻轻握住了闵红泪的手:“好些了吗?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你是中了毒吗?”
    闵红泪静静地看着他,眼泪顺着眼角流了下来,显得痛苦万分。君清冽更加吃惊,又是心疼,赶紧替她擦着眼泪,柔声说道:“不哭不哭,没事的,你不会有事的!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才能想办法帮你!”
    闵红泪拼命控制着自己,努力了好一会儿,才终于成功地发出了声音,只不过依然微弱得很:“清哥哥,我好饿……”
    君清冽愣了一下,接着连声吩咐:“来人来人!去弄些吃的!”
    一旁的太医连忙叮嘱了几句:“殿下,闵姑娘应该是很久没有好好吃东西了,肠胃虚弱得很,一开始千万不要暴饮暴食,少吃一点,而且必须清淡,等空虚许久的肠胃慢慢适应之后,才能恢复正常饮食。”
    君清冽立刻点头:“照太医的话做。太医,烦请你也跟着过去看看,若是有不合适的,让他们重新准备。”
    侍女和太医赶紧应声,领命而去。闵红泪暂时没有力气说话,君清冽也不急着开口,只是紧紧握着她的手,仿佛生怕稍稍一松劲,她就会插上翅膀飞了一样。
    不多久,侍女便端着一些清淡的食物赶了过来,君清冽接过来,把闵红泪扶起来搂在怀里,一小勺一小勺地慢慢喂着他。
    闵红泪也是饿狠了,很快就把小半碗粥全都吃了下去,这才意犹未尽地倚在君清冽怀里轻轻喘息着。
    君清冽轻轻拍着她的背,柔声说道:“等你养好身体,就可以多吃一些好的了。这些年我没有别的事情做,就想把你爱吃的东西学会,回国后做给你吃。一开始很不像样,不是不熟就是糊了,现在做得越来越好了,等你好起来我就做给你吃,好不好?”
    说着说着,他突然感到胸前一片湿热,不由一下子停住,才发现闵红泪已经满脸泪痕,顿时忍不住皱眉:“怎么哭了?哪里不舒服吗?我马上叫太医……”
    “不,我很好。”闵红泪一把抓住他的手,眼泪流得更凶了,“只、只不过我可能等不到那一天了……当然,临死之前还能再见你一面,我已经心满意足,死也瞑目了……本来我以为到死都见不到你了……”
    一连几个“死”字听在耳中,君清冽早已变了脸色:“什么意思?出什么事了?告诉我!”
    闵红泪哪里说得出来,眼泪疯狂的地流着,仿佛要拿眼泪把两个人都淹死一样。君清冽的一颗心不住地往下沉,恐慌将他整个人都笼罩了起来:“到底出什么事了?你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你说呀!”
    闵红泪深深地吸了几口气,又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勉强说出了实情:“清哥哥,我中了不能解的剧毒,没有几天好活了。”
    君清冽只觉得脑中轰的一声,仿佛有一道晴天霹雳在里面炸开,炸得他心胆俱裂,晕头转向,差点当场昏死过去!强烈的冲击引发了前不久因为刺客的袭击而受的内伤,他忍了几忍,到底还是猛一张口,噗的喷出了一口鲜红的血!
    “清哥哥!”闵红泪着急心痛,顾不上自己已经虚弱到极点,抓着他疯狂地流泪,“你怎么了?没事吧?”
    君清冽摇摇晃晃,若不是咬紧牙关尽全力支撑着,早就软瘫在地上了。他剧烈地颤抖着,仿佛要把浑身的骨头经脉抖散架一样,鲜红的血依然顺着他紧闭的嘴角不停地往外渗着。
    闵红泪惊急不已,却根本束手无策,只知道不停地哭喊:“清哥哥你说话呀,别吓我!你不要有事……噗!”
    一股浓烈的腥味直冲喉咙,又是一口黑血喷出,因为距离太近,她根本来不及扭头,直接喷在了君清冽的腮上!
    或许是因为那股温热和腥味,君清冽的神志总算回归,一把扶住了她:“红泪!”
    闵红泪的气息已经乱得不忍听闻,看到君清冽应该没有什么大碍,她勉强笑了笑:“你没事就好,反正我……我只要能再见你一面,纵死也无憾了,真的……”
    君清冽浑身哆嗦,尽力拿出男子该有的担当,控制着自己问道:“你知道自己中的是什么毒吗?”
    闵红泪摇了摇头,脸上满是绝望的死灰色:“不知道,但我知道这毒解不了。”
    “何以见得?”君清冽急切地问着,“连是什么毒都不知道,你怎知一定解不了?告诉我是怎么回事,或许我有办法帮你!”
    闵红泪还是摇头,摆明已经放弃:“解不了的,如果解得了,他们根本不会给我下这种毒……”
    “先别说这样的话!”君清冽一挥手,只抓住重点,“你为什么会中毒?是谁给你下了毒?快说!”
    不是看不出他的急切,闵红泪却只是幽幽地叹了口气:“别白费力气了。我千里迢迢跑来,就是想见你最后一面,什么都不想说。你就让我安安静静地死了算了……”
    君清冽简直快疯了,实在不想在这性命攸关的时刻听她废话,便呛啷一声把床头剑拔了出来,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你不说,我就死在你前面,给你探探黄泉路!”
    闵红泪大惊失色,挣扎着想要起身:“不要!你快把剑放下!”
    “说!”君清冽陡然提高了声音,连目光都有些发冷,“我不是开玩笑,你再不说,我先死,你随后来找我!”
    他突然把剑刃用力往自己的脖子上压了压,一道血痕立刻出现,殷红的血甚至都流到了剑身上!“
    “不要!我说!”闵红泪无奈地低吼着,“你把剑放下,我我告诉你!我说就是!”
    君清冽扔下剑,重新抓住了她的手:“快告诉我!未必一定就解不了,也许我真的有办法!”
    闵红泪张了张嘴,却先哭出了声:“对不起,我不该来!还不如找个没人的地方,静悄悄地死了算了,我真不是故意给你添麻烦,就是想再见你最后一面……”
    “能不能先不要说这些废话?”君清冽几乎抓狂,恨不得掐着她的脖子让她说重点,“救人如救火,耽误片刻就有可能生死两重天,你说!”
    闵红泪被他吼得一哆嗦,显得更痛苦:“不是我不想说,而是我必须死,因为那个想让我死的人下的命令,没有人敢违抗,包括你。”
    君清冽脑子一转,立刻变了脸色:“父皇?父皇要杀你?为什么……我知道了!他是要……”
    闵红泪笑了起来,只不过笑容充满了悲愤:“没错,他是要断了你的念想,让你安心在这里再待十年……”
    四国建立之后,各自都要派遣三名皇子前往其余三国做客。一般是十岁左右前往,为期十年,二十岁的时候各自回国,然后重新派遣皇子前往各国。四国有一条规定:派到各国做客的皇子不能是不成器的废物,必须文武双全,才华横溢,回国之后堪当大任,甚至有可能成为太子,将来即位为帝的,所以才规定十岁左右时前往各国,这个时候,才华如何就完全可以看出来了。
    之所以如此规定,公开的理由是只有这样的人凑在一起,才有可能商议出解救云族人的法子。如果是那种文也不行、武也不行的废物白痴,去了又有何用?但真相究竟如何,只有四国皇帝和被派遣出去的皇子们才知道。
    十年前,北寰国准备派往其余三国的皇子分别是如今的皇帝君曦文膝下的长子君清冽、次子君清溪和三子君清河。后来,君清冽来到了东幽国,君清溪去了西朗国,君清河去了南桑国。但三人并不是同时出发的,原本在南桑国和西朗国做客的两位皇子是君曦文的弟弟,可还未满十年,便前后脚因病而亡,君清溪和君清河不得不提前出发,但也因此比君清冽提前待满十年,君清河已经于两年前回国,君清溪几个月前也刚刚执行完任务,欢天喜地地回了家。接着,君曦文派四皇子和五皇子接替他们前往两国,继续做客。按照原先的计划,两年之后君清冽就会回国,接着派遣六皇子君清凇前来东幽国做客。
    原本一切都很顺利,君清冽虽然觉得难熬,可满打满算还有两年他就可以回国与心上人团聚了,便只希望不要出任何意外,让他顺顺利利回国。虽然他是长子,但当不当太子、能不能做皇帝,他根本就不在乎。
    同样的,在北寰国,北安侯付,闵红泪也满怀欣喜和焦急地等待着两年之后的团聚。她和君清冽的婚事在他们还未出生的时候就已经确定了,也就是指腹为婚。因为她的父亲是当今皇后闵莹萱的亲哥哥,闵莹萱即将临盆时,得知其母于念荷有了身孕,便提议如果两个孩子生下来是一儿一女,长大后就结为夫妻。君清冽十岁那年,必须前往东幽国做客的时候,两人虽未必已经知道什么是情爱,心里却都不是滋味。但一想到十年之后就可以团聚并终生厮守,还是满怀憧憬和希望的。
    君清冽走了之后,闵红泪就开始期盼重逢的那一日。随着年岁渐长,两人都尝到了相思的滋味,那种有苦有甜、苦多于甜却又让人欲罢不能的滋味,实在是笔墨难以形容。
    这一等,就是八年。闵红泪如今已是二九年华,像她这般年纪的女子,都已是好几个孩子的娘了,她却依然待字闺中。不过众人都知道她与君清冽是指腹为婚的,倒也没人觉得奇怪。
    原本日子也就这样平静地过着,可是有一天早上,北安侯闵承望下朝之后回来,忧心忡忡地对闵红泪的母亲于念荷说,闵红泪和君清冽的婚事怕是成不了了,不如及早给闵红泪另寻佳婿,免得耽误了她的大好年华。
    于念荷很是吃惊,问是怎么回事,闵承望就说,今日早朝之上,皇上说原本选定前往东幽国接替君清冽的六皇子君清凇染了怪病,身体极为虚弱,按照四国的约定,他是没有资格去别国做客的。从他往下,年龄比较大的是几位公主,然后才是几位皇子,可都刚刚出生,同样不符合条件,所以唯一的办法就是,让君清冽在东幽国再呆十年。
    这本是无奈之举,君清冽若是以国家为重,应该不会拒绝,闵承望也表示理解。可问题是如此一来,闵红泪就得再等十年,到时候她就三十岁了,这可耽误不起呀!主要是四国之间还有一个约定:在外做客期间,不得娶妻生子,怕因为家庭琐事太多耽误拯救云族大事。当然,这依然是四国公开的说辞,至于私底下那些不方便公开的,就没人知道了。
    于念荷倒也表示理解,可她跟闵承望的担忧是一样的。依着闵红泪对君清冽的痴情,等到三十岁估计她也心甘情愿,可人生最美好的二十年就得在等待中白白浪费,这对一个青春年少的少女来说,是不是太残忍了?
    两人商议之后决定,干脆把事情都告诉闵红泪,再劝她另觅良人。可惜不出他们所料,闵红泪坚决拒绝了另选夫婿的提议,斩钉截铁地说别说是再等十年,就算再等二十年三十年,甚至等一辈子她都愿意,反正她此生只认准了君清冽一人。
    闵承望夫妇除了叹气之外,更多的是无奈和心疼。不过他们并没有强迫闵红泪改变主意,毕竟她之前一直沉浸在即将重逢的喜悦当中,正是对君清冽爱意正浓的时候,现在劝她嫁给别人,成功的可能性本来就不高。倒不如冷处理,先让她等几年,时间久了慢慢心灰意冷,或许就会动摇了。
    这件事就暂时搁置了下来,夫妻两人就等着过两年,闵红泪自己等不下去了,等到绝望了再劝她。可闵红泪知道自己绝对不会改变主意,再等十年而已,十年之后也不过才三十岁,就算只能活到四十岁,不是还能相守十年吗?要是能活到五十、六十、七十,还能相守三四十年呢。
    再说了,万一过几年,六皇子的身体好起来了,不就可以把君清冽替回来了吗?虽然这样想有点自私,可君清冽的任务已经完成了,按照老祖宗传下来的规矩,六皇子本来就应该去东幽国了,君清冽这是在替他执行任务,自私好像也谈不上吧?
    可是没过多久,新的麻烦又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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