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久,白皇后就做好了准备,潇天龙也派了当初负责埋尸的那几名侍卫过来,让他们护着白皇后过去看一看。几人很快就把白皇后带到了城郊的一片荒地里,指着一处地方说道:“皇后娘娘,殿下就埋在这里。”
    白皇后拼命咬牙攥拳控制着自己,却控制不住眼泪哗的流了下来。那是她唯一的儿子,本来是个高高在上、享尽荣华富贵的皇子、王爷,她无数次想过他将来被立为太子,甚至君临天下,现在却孤零零地躺在这荒山野岭,死了还得背负着弑君篡位的罪名,遭世人唾骂,这让她如何承受得了。
    潇天龙显然恨极了这个儿子,不仅让人把他扔在这野兽出没的荒凉之处,竟然连个坟都不曾建,就只是挖了个土坑把他埋掉了,出现在白皇后面前的就是一块平地,上面胡乱盖了些杂草树叶。
    深吸几口气来,白皇后尽量保持着冷静:“确定就、就是这里吗?”
    侍卫赶紧点头:“回皇后娘娘,确定。”
    白皇后点了点头,接着吩咐:“好,你们几个退远一些,本宫要跟逸枫说几句话。”
    几人巴不得离得远一点,立刻退了出去,站在一旁等候吩咐。
    白皇后慢慢蹲下身,将篮子里的酒菜一样一样地拿了出来,一边拿一边哀声哭泣:“逸枫,我可怜的儿子,真没想到你居然会落得这样的下场!你这个孽子啊,什么不好做,为何偏偏要做那大逆不道之事?你不知道做出那种事,连神仙都救不了你吗?你就这么去了,母后该怎么办?你是想让母后跟你一起去吗?你这个逆子,混蛋……”
    她就这么一边哭一边骂,絮絮叨叨地说了很久,几名侍卫她痛不欲生的样子,都不由无声地叹了口气。
    许久之后,白皇后将所有的酒都洒在了地上,然后站起了身,慢慢往回走。几名侍卫连忙迎上去:“皇后娘娘。”
    白皇后微微点了点头:“把东西收拾一下,走吧。”
    几人连忙答应,收拾好之后又护送着她,迅速回到了宫中。
    夜色渐深,皇宫内外都已一团宁静,白皇后却并不曾入睡。自她清醒之后,便回到了原先的居所,一切都跟原先一模一样,除了竟然在昏迷的时候失去了唯一的儿子。可是她绝对不会让潇逸枫待在那荒郊野地,连死了都没有一个好的安身之处。万一被什么野狗野兽刨出来吃了,岂不是连转世投胎都无法落个全尸了吗?
    但他既然是因为意图士君篡位才畏罪自杀的,潇天龙当然不会同意把他葬在皇陵。所以她悄悄派了自己的心腹,先去找懂行的人选了一块风水宝地,再趁着夜色去把潇逸枫的尸身挖出来,重新安葬。这样她也可以安心一些,也算是她这个做母亲的为自己的儿子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眼看着到了后半夜,算算时间也该回来了,白皇后正在着急,终于听到了轻轻的敲门声,便立刻上前把门打开:“快进来!”
    一个中年男子闪身而入,正是她派出去的心腹,也是她的堂哥白世旭。此刻,他神情间带着几抹异样:“皇后娘娘,属下找到了您留下暗号的地方,可是挖开之后,却没有找到任何尸身,只有一身囚服。”
    白皇后愣了一下:“囚服?那逸枫呢?”
    白世旭摇了摇头:“没有,属下怀疑,殿下的尸身应该是被化尸粉之类的药物化掉了,只留下了囚服。”
    白皇后越发愣怔,总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他都已经畏罪自杀了,还有什么必要连他的尸体也化掉?皇上就这么不解恨吗?”
    白世旭想了想:“未必是皇上做的,娘娘别忘了,殿下当初是服毒自尽的,或许他是怕死了之后,有人凌辱他的尸体,干脆用了含有化尸粉的剧毒呢?”
    这倒是有可能。白皇后咬了咬牙,又一阵悲从中来:“逸枫,你这个混蛋,为什么要做这种事?现在连个全尸都落不下,母后真的尽力了,实在帮不了你……对了,那身囚服你可曾带回来?实在不行,就给他建个衣冠冢吧。”
    白世旭立刻点头,举起手中的包裹示意:“带回来了。属下还从那个坑里找到了一样东西,想必是殿下的随身之物。那化尸粉虽然能化掉人的血肉,一般却化不掉金银首饰之类。”
    白皇后心中一动,立刻伸出手:“什么东西,本宫看一看!”
    白世旭赶紧将包裹放在桌子上打开,在囚服里翻了翻,取出一样东西递到了她的面前:“娘娘请看,就是这个。”
    白皇后皱了皱眉,隔着手帕将那个小小的东西拿了起来,仔细一看脸色便不由微微一变:“这不可能是逸枫的东西!”
    白世旭倒是有些意外:“为什么?”
    “你没看出来吗?这是一颗假牙!”白皇后觉得自己似乎窥到了什么秘密,一颗心早已不受控制地怦怦狂跳起来,不得不用另一只手紧紧地捂着胸口,“逸枫从来就没有用过假牙,除非是本宫生病的这几年,他有了这个需要。但他即便需要,也绝不会用如此劣质的材质!”
    是的,这东西太劣质了,就算白皇后不是这方面的专家,也一眼就能看出有多么粗糙,甚至都不是纯银!潇逸枫贵为皇子,就算需要用假牙,也会选用最好的材料,至少绝对不会如此粗制滥造!
    白世旭当然万分吃惊,瞬间想到了最大的一种可能:“难道坑里埋的根本就不是殿下?这……”
    如果是别的随身之物,或许还有可能是负责埋潇逸枫的那几个侍卫留下的,可是假牙这种东西,难道可以随随便便掉出来?这很有可能说明,坑里埋的是另一个身份不明的人!
    白皇后也没有想到事情还会出现这样的转机,虽然不敢置信,却又实在压不下那股惊喜:“这么说,逸枫有可能还活着?有没有可能是他自己逃了出来或者被人救走了,看管他的狱卒怕无法向皇上交代,就随便找了具尸体,或者说随便杀了个人,再用化尸粉把尸体化掉,就说他是服毒自尽的?”
    听起来倒是很有可能,白世旭却并没有直接下结论:“现在还不好说,除非可以确定这假牙就是尸体的,万一真的是那几个负责埋尸体的侍卫的,那就……属下马上去悄悄打探一下,那几个侍卫有没有用假牙。”
    白皇后连连点头:“好好,你快去,千万小心,一定不要被人看到!”
    白世旭不仅是她的心腹,更是她的娘家堂哥,关系自然非同一般。何况他不但身手卓绝,还足够小心谨慎,帮她做了不少事,是她最为倚重的左右手。
    白世旭应了一声,趁着夜色离开了,临走也将那个包袱带走,说先拿回去找个隐秘的地方藏起来,等查清楚之后再说。
    白皇后越发没了丝毫睡意,一边由衷地期盼着潇逸枫真的还活着,一边又担心空欢喜一场,不一会儿就被折腾得心力交瘁,无力地在桌旁坐了下来。
    如果潇逸枫真的还活着,就可以像之前想的那样,先隐姓埋名藏起来,等遇到合适的机会,立下一份天大的功劳,就可以讨得一份特赦。如果实在碰不到那样的机会,只能隐姓埋名一辈子,好歹能活下去,总比年纪轻轻就身首异处强得多吧?活着才是一切。
    她就这么呆呆的坐在桌旁,脑子里一会儿千军万马,一会儿一片空白,仿佛想了很多,又仿佛什么都没想,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天已经亮了。
    不多时,侍女便进来伺候她洗漱、梳妆、用餐,她倒也不拒绝,只不过一直呆呆愣愣的,仿佛木偶一样。侍女也知道她是在为潇逸枫的死而伤心,自然不觉得奇怪,也不敢多嘴,除了越发小心谨慎地伺候着,其他的也帮不上忙,只盼着不要出错,换来一顿迁怒就好。
    用过餐后不久,潇逸菱过来请安,一眼看到白皇后的样子就吃了一惊:“母后,你怎么了?脸色怎么那么难看?”
    骤然听到声音,白皇后居然吓了一跳,哆嗦了一下之后才回过神来,有些仓促地摇了摇头:“噢,没事,昨夜没有睡好。”
    骤然听到亲儿子的死讯,睡得好才是怪事,潇逸菱赶紧上前蹲下身,轻轻替她捶着腿:“母后,反正事情已经是这个样子了,您就节哀顺变吧。谁让哥哥糊涂,做出那样的事呢。别说是咱们了,神仙也救不了他呀。”
    如今一切还都是未知数,这个女儿又从来不是个能担事的,白皇后自然不会跟她多说,只是无力地叹了口气:“他就这么没了,让母后怎么办?”
    潇逸菱眼珠子转了转,故意拿出了轻松的语气:“母后,你别太难过了,哥哥不在了,不是还有儿臣吗?再说您还这么年轻,现在身体又好了,可以再给儿臣生个弟弟妹妹呀!”
    白皇后心中一动:她才三十出头,说年轻是有点夸张,但要说再生个儿女出来,应该是不难的。如果昨晚的推测都是错误的,潇逸枫早就死了,那就必须再怀个龙种!
    所以必须得打起精神来,她现在是皇后,皇上来她宫中的次数不会太少,只要把握住最佳受孕时机,还是有机会的……
    见她半天没言语,潇逸菱接着开了口:“母后,儿臣说的是真的,你这么美,父皇又那么喜欢你,你再给他生个龙子,他肯定高兴得不得了,你就别再伤心了。何况儿臣还在呀,儿臣会好好伺候母后的。”
    白皇后哼了一声:“再好好伺候,还能伺候几天?你也不小了,该嫁人了,我可听说皇上要给你选驸马呢,说不定你的好日子马上就要到了,到时候还不是扔下母后孤零零一个人。”
    潇逸菱的眼里闪过几分有些阴冷的光芒,故意抱着她的胳膊撒娇:“那些油头粉面的男人儿臣才不喜欢呢,儿臣不要嫁人,要永远跟母后在一起。”
    白皇后不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只是摸着她的脑袋叹了口气:“说什么傻话,女孩子终究是要嫁人的,终究要成为别人家的人……”
    两人又聊了几句,一夜未睡的白皇后便觉疲惫不堪,再加上睡意袭来,有些支撑不住了。潇逸菱忙起身把她搀到床上,伺候她躺好,然后退了出来,让她好好休息。
    白皇后虽然闭着眼睛躺着,脑子却并不曾停止运转。不错,必须趁着还算年轻,抓住机会生几个皇子出来,哪怕有一个也是好的!睡一觉养养精神,就去找太医来调理一下身体,最重要的是,一定要注意养颜驻颜!若是太快人老珠黄了,就更不可能得到皇上的宠幸了!
    下定了决心,也找到了目标,白皇后顿时觉得失去儿子的悲痛在无形中消散了一些,就慢慢沉入了梦乡。虽说对潇逸枫似乎有些不公平,可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潇逸枫在做那些掉脑袋的事的时候,想过她这个做母亲的吗?
    所以人活在世上,无论任何时候都得有目标。追求目标的过程,才是人生的意义之所在。
    清晨,阳光还不算十分强烈,再加上湖边清风徐徐,在这里玩耍散步还是挺舒服的。
    “……十八,十九,二十!藏好了吗?姐姐要来找你了哦。”
    湖边的花丛中,潇逸菱正在陪着公主潇逸萱玩耍。潇逸萱只有四岁,是良妃的小女儿,长得玉雪可爱,很是讨人喜欢。一大早,奶娘抱着潇逸萱出来遛弯,潇逸菱正好碰到他们,姐妹俩便一起玩起了捉迷藏。
    潇逸萱藏在了花丛里,却只是把脑袋藏了进去,小屁股还撅在外面,一眼就能看到。潇逸菱假装看不到,一边走一边大声说着:“哎呀,小逸萱你藏到哪里去啦?怎么藏得那么严实啊,姐姐都找不到你了哟。”
    潇逸萱信以为真,得意得不得了,竟然咯咯咯地笑出了声,惹的旁边的奶娘也忍不住捂着嘴偷笑。但她若是仔细一看,就会发现潇逸菱看起来玩得很专注,其实眼睛大多数时候根本不在潇逸萱身上,总是有意无意地往不远处的那条小道上看着,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咦,小逸萱藏到哪里去了呢?实在是找不到呀,她好厉害。”潇逸菱一边说着,目光依然往那条小道上瞄着。突然,她眼睛一亮,紧跟着跑到潇逸萱跟前,一把将她抱住大声笑起来,“啊!找到你啦,找到你啦,姐姐赢了哦。”
    潇逸萱越发开心地哈哈大笑,潇逸菱又逗她说:“既然你输了,姐姐要罚你,来,呵痒痒!”
    她用另一只手去挠潇逸萱的胳肢窝,潇逸萱顿时浑身扭动着,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正闹着,潇逸菱突然停下动作,紧走几步上前含笑开口:“副宫主,这么巧。”
    从那边的小路上走过来的正是古若霜。只不过没那么巧,因为潇逸菱知道她这个时候会从这个地方经过,就专门在这里等她,刻意制造出了巧遇的假象罢了。不过潇逸菱并没有想到会在这里碰到潇逸萱,想着这样可以让这场巧遇显得更加自然,才假装姐妹情深的,否则她怎么会有心思陪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屁孩玩捉迷藏,她有那么无聊吗?
    潇逸萱对古若霜是比较陌生的,赶紧搂住潇逸菱的脖子,乖乖地不说话。
    古若霜也想不到这场巧遇是为她准备的,只是回了一礼:“见过公主。公主忘了吗?我已经不是副宫主了,只不过是个区区护龙卫。”
    潇逸菱立刻摇头:“只有你才配做护国神宫的副宫主。所以这只是暂时的,你很快就可以官复原职。”
    古若霜挑了挑嘴角,一副并不怎么在意的样子:“也无所谓,不管是副宫主还是护龙卫,都是为皇上做事的,本质上来说没有什么区别。”
    潇逸菱微笑:“反正不管怎样,你是我心里唯一的副宫主……”
    话音未落,突然听到旁边的花丛中传出了一声异响,两人同时回头,便看到一条蛇从茂密的叶子中间射了出来,张着血红的嘴,笔直地冲着潇逸萱的脸咬了过去!
    潇逸萱毕竟还小,完全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自然没什么反应,潇逸菱则瞬间变了脸色:“啊!蛇!救命啊!”
    就喊了这么几个字的功夫,因为距离太近,那条蛇已经几乎碰到了潇逸萱的脸。古若霜眉头一皱,闪电般一伸手,刷的捏住了那条蛇的七寸。手上内力一吐,那条蛇便瞬间毙命,软软地耷拉了下来。
    潇逸菱后退两步,一脸惊魂未定:“死了吗?”
    古若霜将蛇扔在一旁,取出手绢擦了擦手,并不掩饰满脸的厌恶:“公主放心,已经死了。”
    她一贯爱洁,从来不沾染这些污秽的东西,可是刚才事出突然,那条蛇距离潇逸菱和潇逸萱都太近,如果使用暗器,说不定就会伤到两人,她才不得不徒手去抓。
    “那就好,多谢副宫主!”潇逸菱感激万分,跟着冷哼了一声,“这条蛇明显不是宫中之物,到底是谁要害我或逸萱?我得去禀告父皇,让他派人彻查清楚。当然,副宫主的救命之恩我也会报答的!”
    古若霜摇了摇头:“举手之劳,算不上救命之恩。刚才即便我不出手,公主也是完全可以躲开的。”
    “不不,多亏了副宫主!”潇逸菱连连摇头,“稍后我会亲自上门答谢副宫主的救命之恩,多谢!”
    古若霜也不曾多说,施礼之后转身而去。潇逸菱便将潇逸萱交给旁边吓呆了的奶娘,不咸不淡地吩咐:“快把小公主带回去,别再到处乱跑了,万一哪儿再跑出一条毒蛇来,伤到了小公主,你吃不了兜着走。”
    奶娘一把将潇逸萱抱在怀里,忙不跌地点头:“是是是!奴婢这就带小公主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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