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绝看着他,无论眼神还是表情以及语气,都想摆出一副高冷的样子:“知己?你堂堂天界神族太子,是高高在上的天之骄子,我不过是出身卑贱的魔族,哪有资格做你的知己,我可高攀不起。”
    潇云欢冷冷地与她对视,言辞也毫不客气:“你心里如果真是这样想的,立刻出去,以后再也不要在我面前出现!”
    幽绝有些讪讪然,虽然他一向也是高傲惯了的,可这次分明是他满嘴胡说。男子汉大丈夫,错了就得认,有什么好丢脸的。咬了咬唇,他的语气很诚恳:“我错了。”
    潇云欢不说话,连看都懒得看他。幽绝想了想,握住了他放在桌面上的手,笑容里带着明显的讨好意味:“还真生气了?这么大个人了,连句玩笑都经不起?小气鬼。”
    潇云欢一抖手将他甩在一旁,还是不说话。他不是小气,就是心高气傲了一点,那阵脾气一旦上来了,管你是不是开玩笑,不理你是轻的,没跟你拼个你死我活,算他拿你当朋友。
    幽绝也有些没辙了,这不是捅了马蜂窝了吗?嘴贱什么?聊天就好好聊天,连讽带刺、夹枪带棒的有意思吗?谁听了心里能舒服?大喜的日子还得给他找别扭。
    眼珠子转了转,他突然叹了口气:“我说你是真不明白还是装糊涂?我为什么要这么说,你真的不懂吗?我这还不是怕你对我的心已经变了,又不敢直接问,所以拐个弯换种方法来试探你?”
    大概他说这几句话的时候语气诚恳得不得了,潇云欢总算大发慈悲地看了他一眼,不过接着就移开了视线,还是没有作声。幽绝立刻就看出他有了软化的迹象,越发情真意切:“你要真的还那么在意我,我说出这样的话之后,你应该立刻对我表白一番,甚至赌咒发誓,说你对我的心从来没有改变过,那我不就放心了吗?人生得一知己不易,我就愿意失去?就没见过你这么不解风情的人,还好意思冲我发脾气。”
    潇云欢默默地想了好一会儿,才一脸疑惑地开口:“你又不是幽月,我跟你表个毛线白?”
    为了哄他开心,幽绝原本一脸深情,这句话让他瞬间破功,笑得浑身哆嗦:“那是重点吗?你有没有抓住重点?”
    潇云欢冷哼了一声:“今晚来既然不是为了阻止我们成亲,还有别的事吗?”
    幽绝也没再多说,将另一只手镯取了出来:“我跟帝清欢一样,主要是为了来给你送新婚贺礼的。好歹是你大喜的日子,不表示表示太说不过去了。”
    这玉镯跟送给苏妩月那一支是一对的,当然也是人间至宝,好处多多。潇云欢看了一眼,接着一声冷笑:“我最想要的你又不给我,再贵重的贺礼对我又有什么意义?”
    显然完全明白他这句话的意思,幽绝摇了摇头,目光也比刚才冷了些:“不是我不肯给你,只不过你最想要的不是我一个人的,我可以做得了自己的主,做不了他们的主,对不起。”
    说完,他站了起来,准备离开。潇云欢没有动,只说了一句话:“无论怎样,欢迎你随时改变决定。如果有朝一日,你到底还是把我们逼到了决一死战的时刻,我不会因为幽月而对你手下留情。”
    幽绝笑了笑,只说了四个字:“我也不会。”
    话音落,他已经消失。不大会儿功夫就接待了四位访客,虽然不至于多么疲累,潇云欢还是抚了抚眉心:还有来的吗?没有的话我就睡了。明晚就是洞房花烛,体力不够是绝对不行的。
    又坐了一会儿,四周仍然静悄悄的,潇云欢便起身去沐浴,痛痛快快、仔仔细细地洗了个澡之后,便换上睡衣熄灯上床。黑暗中他慢慢闭上了眼睛,睡着之前想到的最后一个问题是:柳兰凝并没有真的放弃阻止他娶苏妩月,可一直到现在都没有任何举动,莫非是想在成亲当天一鸣惊人吗?如果是的话,凭他的本事应该可以看住她吧……
    至少这一点是对的,只要两人还没有入洞房,柳兰凝就一定会阻止到底。可她也知道直接跳着脚命令潇云欢取消婚事是不可能的,几番以死相逼都没用就是最好的证明。所以要想达到目的,必须另辟蹊径——这蹊径真心不是那么好辟的。
    夜色已深,用不了几个时辰,潇云欢就会拿花轿把苏妩月抬进府中,如果仍然不能阻止的话,一切就成了定局。不过,还有几个时辰的时间,不是吗?
    桌上点着一盏烛火,柳兰凝就坐在桌旁,目光阴鸷而冷厉。隔了一会儿,她突然咬牙切齿地低声说道:“苏妩月,你这个贱人,我绝对不会让你嫁潇云欢,我要让你不得好死!云欢是我的,他只能属于我,你想把他抢走!我就要将你碎尸万段,看你怎么抢!”
    话音刚落,就听砰砰砰几声轻响,柳兰凝皱了皱眉:“进来。”
    侍女推门而入,小心地上前请示:“太皇太后,时候不早了,奴婢伺候您歇着?”
    柳兰凝摇了摇头:“哀家不困,你们都退下吧。”
    侍女有些迟疑:“可是已经很晚了,太皇太后您可要注意身体……”
    柳兰凝挥了挥手,声音又冷了几分:“哀家自己的身体自己有数,你们去歇着吧。退下!”
    她的语气已经有些不善,侍女哪里还敢多嘴,立刻退了出去:“是,奴婢告退……”
    话还没有说完,柳兰凝突然听到一阵清晰的婴儿啼哭声传入了耳中:“哇啊……哇啊……”
    虽然婴儿的哭声都是差不多的,这个声音却仿佛无比熟悉,瞬间勾起了柳兰凝心底深处那段永远不想再提起的往事,令她的脸瞬间变得苍白,一把抓住了侍女的手:“什么声音?”
    侍女立刻哆嗦了一下,现在是夏末秋初,天气依然炎热得很,稍微一动就满身大汗,可柳兰凝的手居然冰冷异常,而且手心里全是汗,湿冷湿冷的!侍女侧耳仔细听了片刻,就有些疑惑地摇了摇头:“太皇太后,奴婢什么都没有听到,您、您听到了什么?”
    “不可能!不可能!”耳边哇啊哇啊的婴儿啼哭声无比清晰,一声接一声,仿佛骤雨,催得人心慌意乱,柳兰凝满头满脸的冷汗哗哗地流了下来,越发死命地抓紧了侍女,“你听!你听不到吗?这么大的哭声……是、是有婴儿在哭,里哪来的婴儿?是谁在哭?”
    侍女的冷汗也瞬间下来了,柳兰凝不像是在胡说八道,可是不管她怎么用力去听,依然听不到半点所谓的婴儿哭声,她们两个到底谁撞见鬼了?
    “别哭了,别哭了!”柳兰凝突然狠狠地挥了挥手,仿佛想把什么东西赶走一样,接着用力推了侍女一把,“你快去看看谁家的婴儿在哭,让他走远一些,哀家不要听到!快去!快去!”
    侍女赶紧点头,忙不迭地往外跑:“是是!奴婢马上就去,马上就去!”
    仿佛生怕什么东西闯进来,柳兰凝紧跟着赶过去哐的把门关了过来,却仍然关不住那魔音贯耳一般的婴儿哭声,她崩溃一般捂着耳朵拼命大叫起来:“走开!走开呀!我不要听,我不要听你哭,你走!你走……”
    呼!
    一阵阴冷的风突然从窗口吹了进来,烛火一下子熄灭了,房中顿时一片昏暗。柳兰凝吓得一哆嗦,反而叫不出来了,只是惊慌失措地四下张望着:“谁?”
    没有人回答,一团圆圆的亮光突然出现在了雪白的墙上,仿佛投影灯一样,在这昏暗的房中显得格外刺眼。柳兰凝下意识地转头看去,猛然发现那团白光的中间出现了一个黑色的影子,分明是一个小小的婴儿!虽然手脚俱全,肚子却又高高鼓出了一个圆球,圆球里面仿佛有什么东西拼命想钻出来,四处乱鼓着!那个婴儿的小手小脚也不停地舞动着,伴随着哇啊哇啊的啼哭声,说不出的诡异,令人头皮发麻!
    这一幕让柳兰凝的身体瞬间彻底僵住,眼睛偏偏又死命瞪着,嘴唇更是剧烈地哆嗦,好一会儿之后才骤然爆发出了一声堪称穿云裂帛的尖叫:“啊!”
    这声尖叫不止高亢,而且拖的时间足够长,直到把肺里积攒的所有的空气全部耗光,还又持续了一会儿,她才终于一口气倒不过来,咕咚倒在地上昏死了过去!
    黑暗中似乎传来一声冷笑,那团白光和那个诡异的婴儿影子瞬间消失,紧跟着噗的一声轻响,桌上的烛火重新被点燃,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可也是奇怪,这里是潇云欢的地盘,不管柳兰凝出什么岔子,都会立刻惊动暗中保护她的人。可是她已经被折腾得这么惨了,却半个人影都没有出现,岂不是咄咄怪事?
    隔了一会儿,那被派出去查看婴儿哭声是怎么回事的侍女就奔了回来,一推门看到柳兰凝居然趴在地上一动不动,顿时吓得魂飞魄散,尖叫着扑了过来:“太皇太后!”
    她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把柳兰凝抱到床上放好,刚要出去叫太医,柳兰凝突然猛地翻身坐起,伴随着一声尖叫:“不!”
    “太皇太后!”侍女立刻扑通跪在床前,又急又怕,“奴婢这就去叫太医……”
    “别去!”柳兰凝却一把抓住了她,猛烈地摇头,“不许去,不许去听到没有?”
    侍女傻了:为什么?为了阻止她,柳兰凝用的力气实在不小,又偏偏抓在了她的脉门上,捏得她半边身子都发了麻,难受得要命。用力挣了几下,却没能挣脱,她只好开口:“太皇太后您放手啊,您到底怎么了?”
    柳兰凝豁然转头瞪着她:“哀家放手,但你不许去叫太医,听到没有?”
    侍女当然连连点头:“是,奴婢听到了!”
    柳兰凝这才慢慢放开手,可就在侍女想问到底出了什么事的时候,她却突然冷声说道:“哀家困了,想歇着,你退下吧,没有哀家的允许,不许再进来。”
    侍女着实愣了一下,越发觉得柳兰凝不对劲:“太皇太后,您……”
    “不许多问,哀家没事。”柳兰凝冷声打断了她,外表看起来倒是恢复了平静,“刚才哀家是想休息的,可突然有些头晕,一时没站稳才会摔倒,不需要叫太医。”
    见她这会儿看着没什么异常,侍女稍稍放了心:“那奴婢去禀告王爷一声……”
    “不必了!”柳兰凝依然拒绝,“哀家已经没事了,再说明天就是云欢新婚大喜的日子,就别拿这些小事去烦他了。”
    主子既然有吩咐,下人只能照做:“那奴婢就在外面伺候。对了,太皇太后,奴婢刚才围着这里转了一圈,并没有发现什么婴儿……”
    柳兰凝放在被子里的手猛然攥了一下:“知道了,许是哀家刚才听错了,你退下吧。”
    侍女立刻屈膝施礼,转身退了出去。直到这时,柳兰凝才突然浑身一软瘫倒在床上,不停地颤抖着,那叫一个惊恐万状。
    不,不可能,不会的!当年知道那件事的人本来就不多,现在除了她之外更是全都死了,不会有人知道才对,可是为什么刚才……
    很明显,不管是那婴儿哭声,还是那个诡异的婴儿影子,都是为她准备的,这就说明幕后策划者知道当年那件事!而且对方一定是个绝顶高手,否则为何只有她听到了婴儿哭声?
    可他到底是谁?策划这一切又是为了什么?如果只是想毁了她,败坏她的名声,为什么不把这件事说出去?莫非是因为没有确凿的证据?他若早知道了这件事,为什么直到现在才找上门来?还是说刚刚把当年的一切调查清楚?
    还有,他既然知道了,有没有告诉潇云欢?今晚的事是第一次,但会是最后一次吗?接下来他还会有什么举动?
    天哪,为什么会这样?当年她也知道是自己太过心狠,可是为了云族大业,她也是实在没有办法呀!如果这个人找上门来,她可以解释,可对方根本就没有现身,她又能怎样?
    太医是不能叫的,否则就会惊动潇云欢,让她如何解释?就凭她这段位,要是不说实话,在潇云欢面前根本走不过几招,而那件事是不能被他知道的。
    咬了咬牙,她突然轻声开口:“你是谁?你还在这里吗?如果你还在,请出来一见,我会跟你解释的,事情或许跟你想的不一样。”
    没有人应声,也没有人出现。柳兰凝闭了闭眼,接着开口:“如果你还在的话,请你听清楚,我当初那样做是迫不得已的,我不是为了我自己……”
    正说着,她突然听到窗口的方向传来一声轻微的响动,顿时一脸警觉:“谁……”
    严格说起来,这个字只说出了一半,她便突然看到了一双眼睛,或者准确的地说,那并不是一双眼睛,更像两个极速旋转的漩涡,或者是两个漆黑的无底洞,有着庞大的吸力,连人的魂魄也能吸了去!下一个瞬间,她便觉得脑中一晕,意识已经完全丧失!
    少顷,一道黑衣人影嗖地出现,正是刚刚从潇云欢那边过来的年轻男子。慢慢走到近前,他看着柳兰凝的目光不但冰冷,甚至带着明显的恨意,仿佛看着累世的仇人一般。而柳兰凝只是呆呆地坐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甚至连眼珠子都一动不动,麻木得仿佛一具僵尸,又像一个木偶。
    在床前落座,男子冷冷地开口:“为什么阻止潇云欢娶苏妩月?”
    柳兰凝张了张嘴,发出了机械的声音:“不能让苏妩月抢走潇云欢……绝对不能让苏妩月抢走潇云欢……”
    男子目光更冷,接着问道:“为什么?潇云欢只是你的儿子,苏妩月就算嫁给他,也不会把潇云欢抢走,你这话什么意思?”
    柳兰凝原本只是呆呆地坐着,却突然晃了晃脑袋,脸上竟然露出了明显的痛苦之色,仿佛正在忍受着某种巨大的折磨,仍然重复着刚才这两句话:“绝对不能让苏妩月抢走潇云欢,潇云欢是我的,是我的,不能让苏妩月抢走……阻止她,阻止她,不惜一切代价、不计任何手段阻止她……”
    看到她的样子,男子眼中浮现出明显的疑惑:他的摄魂术只会让人失去意识,问什么答什么,但不会有任何痛苦,柳兰凝绝对不正常!看她的样子,仿佛正在拼命挣扎,急于挣脱什么束缚一样。难道柳兰凝那么厉害,潜意识中想要摆脱他摄魂术的控制吗?
    这应该不可能,柳兰凝的内功修为比起一般人还算不错,但连他的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没可能抵御他的摄魂术。
    “啊!”柳兰凝突然尖叫了一声,抱住脑袋不停地呻吟,“好痛……好痛!我的……潇云欢是我的,绝对不能让他被苏妩月抢走……绝对不能!潇云欢是我的,是我的……好痛、好痛啊……”
    果然有问题!男子目光一闪,突然问道:“你是谁?”
    柳兰凝仍然抱着脑袋,语气里虽然有着浓烈的痛苦,却掩不住明显的疑惑:“我是谁?我、我是谁?我是……啊!好痛,我的头好痛……噗!”
    她突然猛一张口,喷出了一口鲜红的血。男子吃了一惊,立刻撤了摄魂术,柳兰凝就浑身一僵,软软地倒在了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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