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却肯定地说,他喜欢这个。
    这家超市风格很像是蔬果生鲜的杂货铺,东西摆放得很是随意,头顶吊着几盏灯泡,很多货架都没有指示牌。
    程骁南却拄着购物车,冲着不远处几乎隐匿在货架后的冷鲜冰柜扬了扬下颌:“那边有卖牛排,要不要买?”
    虞浅没说话,把手里的香肠放进他推着的车里:“你来过吧,这家超市。”
    程骁南愣了愣,才在她的注视下笑着承认:“好几年前的事儿了。”
    他确实是来过。
    那时候程骁南刚创立“eleven”,说压力不大那是假的,最难捱的时候,他常常刷外网,希望能在外网上看到一些关于虞浅的消息。
    其实虞浅的报道很难找到,她又不是明星,只是一个模特,热度并没有那么大,每次报道都只占整张娱乐电子报的一小角落,几行字而已。
    那次是虞浅合作的杂志在发行之前,官网上预告里有一段对几个模特的采访。
    是一段加了倍速的片段,总时长才1分26秒,同虞浅有关的更是寥寥无几。
    程骁南反复看了几遍,看她平静地面对镜头,说自己不是很容易长胖的那类人,吃东西也不算忌口,没有刻意不吃晚饭,喜欢去超市买香肠回来煎蛋吃。
    和这个片段里说自己怎样怎样保持身材的女模们,格格不入。
    后来八卦曝出虞浅和彼得有一个孩子,网上开始有人扒出他们的住址,没有具体的,但就在郊区那一片。
    程骁南买了机票。
    其实他没想过真的要偶遇虞浅或者什么,他只是想走一走她走过的路,想尝一尝她吃过的东西。
    他在郊区生活了半个月,可能作息不同,一次都没遇到过彼得或者虞浅。
    倒是那家老旧的便民超市,他的确常去,也买过门口摊位常年特价的香肠回去吃。
    虞浅问他,你怎么会来过这里。
    程骁南就笑一笑,把创业初期的压力隐去,只说,听说这边香肠不错,过来尝尝。
    住所这边,有一所学校,学校周围有几个小型的街头篮球场所,坐在窗边餐桌吃晚饭时,经常能看见一众年轻人抱着篮球嘻哈玩笑着走过。
    程骁南、虞浅和彼得三个人,从傍晚一直聊到日落。
    彼得给程骁南讲虞浅他俩那些穷得揭不开锅的日子,也讲有钱的生活。
    彼得捏着高脚杯,里面剩下的半杯红酒被他晃动着:“后来我们有钱了,虞浅有一次,卡里直接进账46万块。当天我怂恿她,借了邻居家的哈雷摩托,骑着一路去了镇子西边的海鲜市场,最大号的龙虾,又贵又奢侈,我们买了两只!”
    “你还会做龙虾呢?”
    虞浅摇头:“不会。”
    “别提了,龙虾我们哪会做啊,就水里煮的,虾钳不会处理,想用菜刀劈开吃里面的虾肉,结果把刀都劈豁了。”
    程骁南垂了头,笑得肩膀耸动。
    他端着一杯兑了牛奶的冰咖啡,无不恶劣地去撞虞浅的高脚杯:“来,敬我们的虞大厨。”
    后来虞浅起身去看烤箱里的红薯,彼得瞄着她身影消失在客厅,才压低声音说:“我没想到你会在这里和虞浅求婚,在这边时,她并不开心,我以为,她一辈子都不想再回来了。”
    程骁南说:“我打算把这里当成虞浅娘家,时不时带她回来一次,我希望她回忆起任何地方,都是快乐的。”
    “明天虞浅去工作,我们就动工么?”
    程骁南懒懒一笑:“还得抓紧点时间。”
    “怎么,求婚有固定日子?找人算的?我看你爸挺迷信这些。”
    程骁南说不是。
    他看了厨房的方向一眼,起身准备去帮虞浅端吃食。站起来后,他说:“不是有特定日子,是我迫不及待,想听她答应我的求婚。”
    后面的几天,虞浅一直忙碌。
    但她看来,程骁南似乎也在忙着什么。
    每天他都会去彼得的工作室,一直到她工作完回来,他才和他们一起,回到住的地方。
    虞浅在这边的卧室和帝都相比,并不算大,只是中规中矩,有一间很小的浴室在卧室里。
    床是田园风格,床垫特别厚,他们两个人睡上去,刚刚好。
    只不过床垫睡了多年,躺上去稍稍一动,就有些吱嘎声响。
    程骁南抱着她入睡时,总要打趣一句,说这破床垫挺碍事儿啊,妨碍他和她亲密。
    程骁南来之前,虞浅虽然在这边生活好多年,从未认真观察过这里,也从未喜欢过这里。
    连床垫的声音,她都没留心过。
    她印象里,这是一个寂静的小镇,入夜十分辗转难眠时,更是安静得让人胸闷。
    但这次和程骁南一起回来,他偶尔去和邻居打篮球,和邻居家的孩子一起滑滑板,这座小镇在她眼里,忽然热闹起来。
    连夕阳的暖橙色落在那些刷了淡黄色油漆的墙壁上,都变成醉人的景象。
    程骁南把滑板还给邻居家的孩子们,从这样暖色调的世界里走过来。
    他撩起短袖衣摆擦了下额头上的汗:“看见我刚才的操作了么?酷么?”
    虞浅还真是第一次见程骁南玩滑板,她过去只见他的滑板,还是和程骁南认识那天,这弟弟把滑板从学校后墙里扔出来,砸到了她跑车的车尾上。
    彼得今天说是很忙,要在工作室住下,家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傍晚,程骁南和虞浅端着冰咖啡,坐在门边的台阶上吹夜风。
    程骁南问她,当初为什么会去学校后墙那条街。
    那条街很偏,路灯残缺,除了那个老小区的居民不得已必经,其他的路人可能就只有逃课的学生。
    虞浅和程骁南讲,那天她其实是去见了韩初,也讲了韩初和她观点不同,吃了一顿很是不开心的饭。
    她开着车子四处闲逛,无意间进了那条街。
    程骁南在月光下不满地撇嘴,说:“那要这么说,韩初还算咱俩的媒人了?”
    郊区的夜色很美,繁星点缀,月光也明明皎皎。
    一只很美的粉白色碟或者夜蛾围着虞浅扑闪着翅膀,飞着。
    程骁南挥了挥手,把它往脚边开着花的绿植旁赶:“你要找的花跟这儿呢,别往她身边凑,这是我的花。”
    虞浅端着咖啡杯,转头看程骁南。
    也是在这个时候,他放下咖啡,偏头,凑过去同她接吻。
    他们吻得很深,程骁南把她手里带着冰霜的咖啡杯拿开,和他的放在一起,擒了她的手背在身后,和她交换唇齿间咖啡的冰凉温度。
    那只夜蛾飞过来,扑闪着翅膀。
    往程骁南胳膊上冲。
    两人同时回眸,看着那只夜蛾。
    程骁南笑了:“捣什么乱?”
    他刚接过吻,嗓音沉沉,把虞浅抱在腿上,问:“继续么?”
    虞浅的回答是,我要在上面。
    程骁南把她抱起来,踢开房门,进屋。
    只留下两杯没喝完的冰咖啡放在门口台阶上。
    窗外有不知名的鸟在树上啼鸣,床垫发出有节奏的吱吱嘎嘎。
    入睡前,程骁南睡意沉沉地同虞浅打着商量,说,下次再来,换一张新床怎么样?
    虞浅“嗯”了一声。
    可能因为心情放松,虞浅梦到她初遇程骁南时的场景。
    那年她21岁,开着扎眼的红色跑车,停在老旧的学校后街,程骁南从后墙里扔出来的滑板砸中了她的车尾。
    18岁的少年身高优越,身上的校服穿得吊儿郎当。
    他砸坏了昂贵的车子也并没怯场,让她一定要去4s店修理,免得被无良商家骗了。
    他说,花了多少你来找我,我都赔给你。
    后来他问她要联系方式,她干脆把胳膊伸过去,露出白皙的手臂,让他把手机号写在手臂内侧。
    梦境停留在程骁南举着她的眉笔的时刻,他只写了个“1”,就停下来,抬眸看她。
    虞浅睁开眼睛,阳光被窗纱笼着流入卧室,晃得她微微眯眼。
    蕾丝花纹化成阴影,投落在床上。
    她还没完全从梦里清醒,她知道,下一刻,梦里的人就会微微敛起眉心,问她,你这细皮嫩肉的,我写这儿你不疼?
    虞浅想,那应该是她人生里最初的悸动吧?
    不然她为什么会在那样一个不快乐的日子里,向一个陌生少年伸手手臂?
    她动了动胳膊,忽然感觉好像梦和现实交织在一起。
    当年眉笔细腻的笔尖落在皮肤上的刺痒感居然还在。
    虞浅从床上坐起来,下意识去看自己的手臂。
    不是梦境成真,是她小臂内侧此刻贴着一张半透明的浅紫色便签。
    便签上当然是程骁南龙飞凤舞的字体——
    米兰路37号见。
    虞浅对着便签笑了笑,撕下来,贴在床头。
    米兰路37号是彼得的工作室,她去过两三次。
    因为彼得工作起来是个不拘小节的人,所以工作室乱的要命,各种布料、皮革堆积在桌面和地板上,还有装满纽扣的盒子、设计图。
    虞浅洗漱后,画了个淡妆。
    彼得这次说设计好的衣服一定让她来国外试穿,可她到了这么多天,彼得却没有提过什么,偶然问起,只说还在改动,做好了会告诉她。
    再加上程骁南这些天有意无意总往彼得工作室那边跑,虞浅不难猜出,彼得新设计的衣服,是程骁南为她定制的。
    去彼得工作室的路上,虞浅突然觉得心里有种从未有过的轻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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