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响动的楼梯声,脂粉香气扑面而来,头榜余下的七位女伎各自打扮的花枝招展,走到花船之上,一颦一笑间透露着无限风情。
    这七位女伎上得楼船,先是盈盈的对着船上诸人一礼,随后按榜单排名列成一队,静静等候乐天赠词。
    排在为首的是一位身材颀长轻盈的秀气美人,发髻如云、衣衫素雅整洁,眉眼间还带着几分羞涩。
    那女伎上前敬了乐天杯酒,静静的侍立在一旁。乐天饮下却未立时说话,而是沉吟了许久,又抄得一首:“纤月黄昏庭院,语密翻教醉浅。知否那人心?旧恨新欢相半。谁见?谁见?珊枕泪痕红泫。”
    谢了杯酒,那女伎也有意侍在乐天身旁,却在乐天的指点下,陪侍船上另一位绅贾。
    香气扑来,头榜排名第五的女伎巧笑倩兮移步上前,为乐天敬了杯酒、布了筷菜,依旧侍立在一旁等待。
    抄到这个时候,乐天渐渐感觉到抄袭的难度,低头沉吟起来。
    此刻乐天深深的感谢上一世的自己,若不是寻常附庸风雅的练习字贴,怕是脑子里根本记不住这些诗词。眼下肚子里虽有些词,却不能再这般卖弄了,也要懂的惜言如金的道理。
    乐天摆出一副慽眉沉思的模样,似乎在这一刻,乐天被前世神马金马、金鸡百花、奥斯卡那些影帝灵魂附体,深沉的俨然一副大家的模样。
    那候在旁边的女伎与席间一众人也不催促,知道填词绝不是一躇而蹴之事,其间曲调字词平仄还有意意,更是难在五言七言律诗之上。
    沉吟了足有小半盏茶的光景,乐天才念道:“东风不解愁,偷展湘裙衩。独夜背纱笼,影著纤腰画。爇尽水沉烟,露滴鸳鸯瓦。花骨冷宜香,小立樱桃下。”
    众人听了,这词也合了乐天一向花间曲调,又今晚的景,都道了声妙。
    头榜十名,哪个不是光彩明艳、姿色上佳之人,论起姿色俱与兰姐儿不相上下,只是兰姐儿占得地利人和,才擢升为榜首花魁。余下那五名女伎走马观花的走将上来敬酒,乐天每次都是沉吟些时刻,一一作词相赠。
    这般景像落在一众人的眼中,每人都是暗自心惊不己。若是说这前三首是乐天早前备下的,倒也在情理之中,然而后七首却哪是那般容易应对的,便是平时备下的,也不可能应眼下这般风月场景。
    每次乐天都是略做思索后念出,而且就水准来说,这七首的意境词调,虽远不如人生若只如初见那般隽永经典,但就这七首诗应境界而言,绝不落俗套下乘。本朝虽有周邦彦与李易安这般词作大家,但就水准而言,这乐天着实有与二人一拼的实力。
    这李相公京官出身交游文广,自是见多识广之辈,见过的文人多如牛毛,更是自负有几分才气而自视甚高。虽说对乐天办事的手段还是颇有些赞赏,然而因为乐天出身于小吏,心中对乐天所谓的才名其实有几分不屑,心中实有些不服气,故而临时起意,将原本的三首词改成了十首,有意让乐天出出丑。
    但见眼下乐天这般肆意挥洒词作的潇洒模样,这位李相公心中却也感觉到有些自叹弗如。
    待得将最后一首词作“抄”念完,乐天观望了左右一众人后,依红偎翠的模样,遂仰天长叹道:“纤月灯红楼船,语笑佳人侍酒,知否那人心?空恨各有相伴。谁见?谁见?独影自酌轻叹。”
    听得乐天又开口赋词,船上所有人先是一怔随即笑出口来,原来今日花魁大比的十二位考官中除一人因有事未来外,每人身边尽有头榜前十的美娇娘伴在一旁侍酒,唯独此间最大的主角,作(抄)袭了十首新词,劳累了大半个晚上的乐天没有女伎陪侍而一人独坐,貎似颇有些落寞。
    见得乐天这副模样,于若琢笑道:“眼下花船外尚还有七十多位佳丽,乐贤弟若是看中哪位美娇娘唤来便是!”
    “乐小先生一人独坐,倒不如让那个人生若只如初见来陪侍,也好解了乐小先生的一番相思之苦!”主位上,那李相公偎在女伎的怀中,放荡形骸的说道。
    “似乎那盈盈姑娘未来参加花魁大比!”有人说道。
    由着身边的女伎喂酒布菜,那李相公戏笑道:“乐小先生的相思之苦,今晚又是难解啊!”
    乐天在吟诗作词之际,其余人等酒己半酣,此时更有人调笑道:“乐贤弟似乎对清倌人情有独钟?”
    这于官人虽在畅饮,心里却是清楚的:“于某没有记错的话,这花魁大比似乎只有平乐轩派了个未出闺的雏儿来参加,不如唤上来侍在乐先生身边!”
    立时有人去楼下将那曲凌儿带了上来,侍在乐天的身旁。这曲凌儿刚刚来到楼上,立时间有些不知所措,被领到乐天的身边坐下,见是乐天才不至于心中太过忐忑。
    看了眼这曲凌儿,那李相公撇了撇嘴:“李某道是何人,原来是那个荒板鼓!”说完便与身旁的女伎吃酒调笑,不在理会。
    这曲装凌儿被平乐轩当做下一个红牌培养,尚未出闺接客,自是没什么经验,听得这李相公再次出言,立时间眼中多出了几分湿润。
    见这曲凌儿举止含羞娇怯,姿色生的也是俊俏非常,特别眼下那娇怯、悲伤之态,更是使人我见犹怜。乐天轻揽曲凌儿肩头,低声道:“你且在我身边斟酒便是!”
    被乐天触到肩头,这曲凌儿反射般的将香肩轻闪,眼眶中泪水几欲滴出,似乎更加委屈起来。出于职业素养,立时意识到自己的不妥,忙极为勉强的向乐天一笑。
    虽说这曲凌儿生的貎美,但这此刻这笑容与哭几乎没有什么区别。
    这曲凌儿如何能进的了二榜,乐天心中也是清楚的,既然曲凌儿被当做平乐轩下一道红牌来培养,这花魁大比中平乐坊自然是肯花些银钱,只要多送上些花篮便可。
    见曲凌儿这般扭捏模样,引的乐天此刻也觉的颇有些乏味,若是换成那些久经风月场的女伎陪酒,自己调笑间手上再沾着便宜才叫做欢乐快活,眼下这曲凌儿碰不得说不得,见自己喝完杯中酒,便机械般的倒上,除此外便不知做甚,连自己都感觉的浑身都不自在。
    “这位爷行个好,我家姑娘在船上,容婆子我上船!”
    就在乐天心生郁闷之际,花船下有婆子叫道。
    “那婆子因何事喧哗,扰了相公的酒兴!”
    于若琢虽与身边女伎吃酒嬉戏,然而心思大半都放在那李相公的身上,听花船下有人说话,便开口斥责道。
    “是于大官人么?”那婆子在岸边叫道:“婆子是平乐轩的刘婆子,我家姑娘曲凌儿在官人船上,婆子我生怕侍俸诸位官人不周,特意来看看的!”
    “你家姑娘好好的,刘婆子你且在岸上候着!”于若琢知道这曲凌儿是未出阁接过客的清倌人,家中婆子放心不下也是正常的,便开口说道。
    那刘婆子又说道:“婆子我不止是寻家中女儿,更是想见乐先生!”
    乐天不解,貎似自己从未曾与这刘婆子打过交道,这刘婆子寻自己做甚?
    “原来乐小先生不止是被年轻貎美的女伎倾慕,在这些半老徐娘的眼中也是吃香的紧!”听到那婆子说话,酒至半酣放浪形骸的李相公调笑道,随即又高呼:“让那婆子上来,李某且看看这乐小先生是怎般的召婆子喜爱!”
    李相公说话,自是无人敢阻拦,那刘婆子笑呵呵的上得船来,见自家曲凌儿侍坐在乐天身旁,心中也是放心了许多。连忙向船上所有人施了一礼:“婆子见过诸位官人!”
    那李相公醉眼迷离的调笑道:“莫非婆子你这朵残花,也想陪在乐小先生左右侍酒?”
    “婆子我人老珠黄,哪敢有这般心思!”刘婆子一笑,随即又说道:“若是放在二十年前,婆子我也是朵鲜花,自是愿意侍俸在诸位官人身边的,只是现在没有卖相不中用了!”
    这刘婆子吃风月场中饭良久,说话自是到位的很,引的一众人笑的前仰后合。
    人家喝酒泡妞,自己则吟弄了一晚的诗词,临到末了却由曲凌儿这个雏来侍酒,着实让乐天心生无奈。此时又被李相公出言戏弄,更觉苦闷,只好问道:“刘妈妈寻我何事?”
    这刘婆子有些有支捂的开口道:“婆子想向乐先生求首词与我家女儿!”
    闻言,曲凌儿将目光投向乐天,满眼的期期艾艾。
    “这不合花魁大比的规矩!”于若琢替乐天拒绝:“今夜乐先生原本止赠词三首,赖李相公出言,乐兄弟才追加了七首,你这般说话当真是不合规矩的很!”
    “不错!”有人在席间附和道:“若是应了你刘婆子,那乐先生将如何与其他伎家交待!”
    众人反对,也在刘婆子的意料之中,忙说道:“婆子我愿出十贯钱,买乐先生首词!”
    “少了!”那醉眼迷离的李相公将手一拍桌案:“操办平舆花魁大比,今夜乐小先生又赠词十首,不日小乐先生大名传扬天下耳,十贯钱买首词,你这婆子倒是打的一手占便宜的好算盘!”
    不知这李相公的身份,但见此坐于主位,于若琢等人只能倍坐,自是个有来历的人,这刘婆子又怎没有眼力,忙改口道:“婆子我愿出二十贯讨首词!”
    二十贯一首词,这价钱自是不低。随即一众人将目光落在乐天的身上,看乐天是何态度。
    卖词,倒是自己的来钱的一个门路,虽说自己至少还可以抄出几十首,止可惜自己肚子里的货实属于不可再生的稀缺资源,自然是金贵的很。不知这李官人为何出言说自己词卖的便宜了,但乐天心中清楚,这李相公定是抱着看自己笑话的心态。
    略做思虑后,乐天抬头道:“刘妈妈的好意,乐某心领了,只是乐某今日着实不想卖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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