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里,这位史大人向秦学正与万俟学录二人拱了拱手,道:“既然这生员如此顽固不化,本官便将带入府衙过问了。”
    开封府司法参军不过是一杂官,又岂有出身清流的太学字官们清贵,所以这司法参军对秦桧、万俟卨客气非常。
    秦学正与万俟学录彼此对视了一眼,俱是拱手与史大人说道:“大人请便!”
    二人眼下俱还不是佞臣,但己能看出本性,心中惧成章之势只好出卖学中生员,乐天心中暗道。
    得了两位学官的许可,那史大人向外喝道:“来人啊,将生员乐天押回开封府审问!”
    “是!”
    那史大人话音落下,廨所外有人齐齐的应了一声,四位差伇一涌而入,便要将乐天拿下。
    “慢着!”
    见着四个差伇向自己涌来,乐天一声冷喝目光直视着那开封府史司法参军。
    听了乐天的话,那四个快伇身形一滞,毕竟乐天有太学生员的功名,将来是可以做官的,这些快伇们心中还是有些忌惮的。
    “难道你还想拒捕不成?”那史司法参军向乐天喝道,又见手下差伇住了手,又叱令道:“与本官将此人绑起,带至府衙。”
    望着史司法参军,乐天斥道:“史大人指鹿为马,说白为黑,这天下没有公理了么?”
    听乐天敢以大人二字直呼自己,史司法参军面现恚怒之色,冷笑道:“你敢唆使御史弹劾府尹老大人,就应当想到这般下场,如今你还敢牙尖嘴利,看本官不夺了你的功名!”
    闻听此言,秦桧与万俟卨心中不由一惊,原本以为乐天不过是酒后胡乱议论了两句朝政,没想到其间还有这般内情,各自不由将身子压低了几分,对于二人这等九品芝麻官来说,御史与府尹之间的事情,如同神仙打架一般。
    听史司法参军这般说话,乐天呵呵冷笑了几声,神色突然间一厉:“司法参军至多不过一从八品的官位,竟猖狂如斯,不怕乐某去敲那登闻鼓告御状,向当今官家参你一本?”
    “参?”史司法参军微微一怔,继尔取笑道:“你虽太学生员,却不过是一介布衣,如何用得起参字?”
    乐天不屑,神情淡然道:“乐某也是曾有过七品官身的,不过一心向学才辞去的!”
    “你这太学生莫不是被吓出疯病来了,连这些谎话也说得出口!”听乐天这么说,史司法参军狂笑了起来。
    对于史司法参军的嘲弄,乐天只是冷笑了一声,口中占了一首诗,云:“羸弱不堪一儒生,腹中常怀四海略。为保江山稳社稷,两袖清风诛蠹虫。心忧兵火荼百姓,持剑曾镇万人军。天子敕命官七品,只为进学故辞官。”
    典型的官体诗,没有什么好与不好之说,只要念得压韵顺口,言辞间有几分气魄便可以。
    “狂妄,大言不惭与梦呓有何两样!”听得乐天占诗一首,史司法参军冷哼道,又将目光投向秦松动与万俟卨,道:“太学中的生员便是这副模样么?”
    “读书人一时意气使然,史大人莫要生气!”秦桧露出一副笑脸与史司法参军说道,回头向乐天斥道:“休要胡言乱语!”
    此时的秦桧也是头痛,从史司法参军话音里听出,乐天似与某位御使交好,但史司法参军后面又有一尊正二品的大神,开封尹盛章,绝不是好相与的存在。
    就在这时,只见学官廨所的大门被打开,几个太学生员涌了进来。
    听得门响,乐天将目光投了过去,这涌进学官廨所的几个生员不是别人,正是同舍的于防、程谨几人。
    见是几个新近入学的太学生员,万俟卨斥道:“这里岂是你等来的地方?还不快些退去!”
    “见过几位学官老大人!”于防上前忙作了个揖,又看了眼乐天,才说道:“几位老大人,乐贤弟可是我蔡州的一大传奇人物。去岁秋日,曾经协助时任蔡州知州现迁往颍昌帅府叶公叶梦得老大人,挖出州衙蠹虫二十余人;后又助叶老大人先后平定蔡州淮康军禁军哗变与厢军哗变,因此大功,被朝廷敕命授予七品武官官衔的。”
    顿了顿后,于防又接着说道:“只是乐贤弟一心求学上进,为入太学读书,将这七品的官职辞了去,所以这‘为保江山社稷稳,两袖清风诛蠹虫。心忧兵火荼百姓,持剑曾镇万人军。’实乃是乐贤弟生平定照,绝不是什么胡吹大气,这些功劳俱是记录在大内诰敕房功绩簿里的,老大人只需查询便知真假。”
    若是乐天自己将这些事说出,别人自是不会相信,都会以为乐天得了疯病,由其他人口中说出来,此事万万就不会假了。
    秦桧、万俟卨还有那史司法参军闻言陡然变色,眼前这少年书生最多不过十八、九岁,竟为朝廷立过大功,有过七品的官职,虽说是武官。让自己这些三十多岁还在八品、九品官职上晃荡的,做何感想。
    几个原本要上前将乐天拿住的差伇,闻言也是齐齐的退了一步,将目光投向史司法参军,希望大人给个指示。
    末了,程谨又加了一句,“我蔡州百姓俱知,因为乐贤弟立下的功劳,当今官家还敕封乐贤弟的姐姐为七品敕命。”
    去岁蔡州淮康军士卒哗变的事情,朝中官员怎不知道,更是因为叶梦得擅杀那二十二个官吏,朝中有人说赞扬叶梦得处置果断,有人弹劾叶梦得擅做主张,一时间闹的沸沸扬扬的,朝中官员争论了许久之后,官家才下了封赏。
    秦桧、万俟卨两个学官心中吃惊倒也罢了。
    这开封府史司法参军脸上不由现出几分难色,去岁淮康军哗变,叶梦得擅杀贪官,使得朝中争执不下,最后还是宰相蔡京向官家进言以将在外君命所有不授为由,主张对蔡州知州叶梦得升迁的。
    众所周知,叶梦得入京时就交好与蔡相,可以看做是蔡相一党之人,这身为太学生员的乐天日后自是不必多说,早早便打上了蔡党的烙印。没想到一个小小的太学生员,也会牵扯出这么多干系,若是被那御史听闻到这件事,再拿到朝堂上奏上一本,自己头上的这顶乌纱怕也是不保了,史司法参军头上不由渗出一层冷汗。
    若这史司法参军知晓乐天还搭上嘉王赵楷,皇城使的真正的身份时,不知又是何等感想。
    乐天又是一笑,说道:“也罢,乐某便随史司法参军走上一趟,与那诬告乐某的差伇当堂对质!”
    史司法参军己成骑虎之势,心中揣测了一番后说道:“本官且先去讯问那几个快伇,回头再请乐先生去府衙走上一趟。”
    史司法参军这般说话,乐天也便无事了,总之这史司法参军断不会再来寻乐天的晦气,毕竟这中间的牵连太多了。
    只是乐天却不知道,自己无意间被烙上了蔡党的标签。
    于防几人为何会出现在学官廨所里?原来几人见乐天被学生唤了一去不归,心中感觉有异,赶至学官廨所正听到乐天正在吟念那首官体诗。
    回到斋舍,张锦听到为何难为乐天的缘由,向了乐天拜了两拜,道:“没想到那日,为酒肆花小娘子出头,却连累到乐贤弟了。”
    “没想到乐贤弟除了在蔡州有恁大的名气外,居然早早就有了功名,真是令我等佩服!”解昌几人俱是说道。
    “这倒怪来得张兄,现在细细回想起来怕是只能怪在下多嘴了。”乐天叹道,又说:“在下昨夜与老上官陈御史吃酒时,无意间谈及那日府衙差伇无状强横之事,想来是老东主上了心,今日弹劾了府衙,才引出这么一幕闹剧。”
    同舍几人望着乐天几乎眼里崇拜得冒起了星星,这位乐贤弟果然不同凡响,自己这些人十数年来寒窗苦读,距离那个官位还有一大截的距离,眼前这乐贤弟年纪轻轻不仅有了功名,还有偌大的才名,更是与朝中大员有了交情。
    “乐贤弟可在否?”
    就在几人说话间,有人进来问道。
    见此人,乐天立即认了出来,此人正是中午赢得蹴鞠白打的那位学兄。
    乐天起身施礼,那人还礼,二人各报姓名坐了下来。
    此人姓耿名春来,杭州人氏,去岁贡入太学。
    攀谈了两句,那耿春来直接说明了来意:“乐贤弟是否有兴致加入齐云社?”
    “蹴鞠不过为消遣尔,我等进京求学,俱是为了做学问求上进,岂能为了消遣而忘了本份?”乐天回道。
    任那耿春来如何说动乐天加入球舍,乐天却无动于衷,最后不得不叹息离去。
    天气渐渐转暖,京城郊外渐渐有了绿意,距离寒食节越来越近。
    这此时日里,乐天收了足有数百张京城红牌与名伎的帖子,只是乐天哪家青|楼伎馆也未曾去过,除了偶尔去拜访一下老上级陈御史,其余的时间里乐天都是老老实实的在辟雍里做学问。
    京城里自认有些颇有姿色、与红牌的女伎俱是着人向乐天送了请柬,却不见乐天登门,心中埋怨乐天的同时,却是将乐天的名气抬得更加高了起来。
    这日,乐天听门子来报,辟雍外有人寻找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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