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灵素是徽宗皇帝近前的红人,纵是不能交好也绝不能开罪,但眼下林灵素却说欠了自己一个人情,显然是向自己示好,却又让乐天心中颇有些不解。按理说那桩投毒案只是件寻常的案子,只是借用了林灵素的名头,应该没什么影响罢。
    就在乐天客气了一番之后,林灵素突然说道:“听宫中内侍说,乐大人也十分得官家的赏识。”
    乐天连忙回道:“下官只是早晚进宫陪陛下蹴鞠、说些笑话解闷,算不得被陛下赏识!”
    “非也!”林灵素摇了摇头:“陛下与贫道谈起这桩案子时,言语中对你颇有赞赏,只是说乐大人……”
    “陛下提起了下官?”乐天惊讶道,又见林灵素突然停顿后来,开口追问道:“陛下说下官什么?”
    能提及这些事,林灵素绝对是有意卖乐天以人情:“陛下言语间的意思,是说乐大人还有些书生的狷狂意气,还需要磨炼一番。”
    思虑了片刻,乐天终于明白过来,徽宗赵佶所指的是自己将茂德公主戏弄哭了之事。不得不承认,林灵素说这些话,是卖了自己一个大人情。同时林灵素释放出的意思也非常明显,希望二人能够团结一致。
    就是不能结成盟友,也不能开罪此人。抛去公事不谈,二人有说有笑,一场酒吃得皆大欢喜。
    得乐天吩咐,第二日一早,尺七便来到了辟雍与乐天搬运行礼,保康桥的那处宅院己经交割完了地契,难道还赖在辟雍让人撵不成。
    除了昨日柳之洲的那桩案子外,乐天又无事可做,再者说乐天这里几乎不见人烟,连个说话解闷的人也没有,无聊的很。
    刚刚上差不久,只听到有脚步声在廨所外传来,不过片刻,只见几个身着皂袍的差伇出现在乐天面前。
    进了廨所,那几个差伇不敢张狂,为首一人向乐天拜道:“见过大老爷!”
    将这几个差伇打量了一番,看这几个眼生的很,绝不是大理寺中的人物,乐天开口问道:“你几人是哪里的?”
    “小人是开封府的差伇!”那为首的差伇回道,又小心翼翼的说道:“大老爷,小的奉开封府推官之命,请乐大老爷去过堂问话的!”
    “过堂?”乐天挑起了眉头,问道:“本官一向遵纪奉公,为何要寻本官去开封府过堂问话?”
    “回大老爷的话,事情是这样的。”那差伇硬着头皮回道:“今日一大早,柳员外前来开封府告状,亲生侄儿柳之洲置纲常伦理于不顾,将自己痛殴了一顿,小人将那柳之洲拿到开封府,可是……可是……”
    说到这里,那差伇瞄着乐天不敢将话说出来。
    “这书呆子还有些血性!”乐天低声自言自语,忽的加重语气说道:“可是什么,说将下去!”
    “是……是……”那差伇忙点了点头,依旧小心翼翼的说道:“可是那柳之洲是奉了您乐大人的命,才殴打的自家叔父,所以推官老大人才命小的来请大人您去过堂。”
    “既然如此,乐某就陪你们走上一遭,且前面带路。”说话间,乐天在桌案上寻找一下,将一张状纸折了拍放入衣袖中,随在一众差伇的身后走去。
    大理寺的一众官吏见乐天被开封府差伇带走,人人俱是无比惊讶,却也不好说些什么。
    电视剧里包拯坐堂开封府审案,那都是说书人的口中演义杜撰,开封府人口众多、狱事复杂,连大理寺都分担开封府的刑事讼狱,可知开封府根本应付不过来。再者说审案有专门负责刑狱诉讼的推官,自然不需要堂堂的一府之尹,正二品的朝中大员亲自上堂问案。
    那般的话,岂不是大材小用。
    大理寺距离开封府不远,不到两刻的光景,乐天便随着几个差伇来到了开封府推官厅。
    进了推官厢,乐天望去,只见大堂下硊着一人,不是那柳之洲又是何人,在柳之洲的不远处,立着一个四十多岁、鼻青眼肿的人物,乐天心中明白此人定是那被柳之洲痛殴了一顿的叔父。
    堂上的推官看模样三十余数,望着进入推官厅的乐天,也不说话微微眯起了双眼。
    开封府推官,官居正七品,乐天忙上前见礼:“下官大理寺观政乐天,见过推官大人。”
    堂上的开封府推官点了点头,指着硊在地上的柳之洲,开口说道:“现有原告柳贯才状告自家侄儿柳之洲大逆不道,殴打叔父,现下被告柳之洲己经承认殴打叔父罪名,其间供称是受你乐大人指使才殴打叔父,本官特传你来问个清楚。”
    “推官大人,下官也是读过圣贤书的,自然知道天地君亲师,又怎么会指使被告殴打亲生叔父,做这有违天理之事?”乐天为自己辩解道。
    硊在地上的柳之洲听到乐天突然改口,立时惊的说不出话来。
    随即乐天又开口向开封府推官说道:“推官大人的话,下官己经回答了,可否容下官追问原告些事情?”
    “可以。”这开封府推官不知乐天是什么意思,但总要维护为官者体面,点了点头。
    乐天将目光投向原告柳贯才,问道:“原告,这硊在地上的被告可是你的侄儿?”
    “回大人的话,这硊在地上的正是在下的侄儿。”柳贯才忙回道。
    “嫡亲侄儿?”乐天又追问道。
    “是的,嫡亲侄儿!”柳贯才忙哭叫道:“小民那大哥大嫂去世的早,是小民一手将这孽障抚养成|人,没想到这孽障眼中无君无父,居然动手殴打于我,老爷们可要为小民做主啊。”
    “胡说!”乐天轻叱了一声:“怎么才能证明你是这柳之洲的叔父!”
    见乐天不信,这柳贯财为了证实自己与柳之洲间的叔侄关系,将二人的亲情关系、祖宗八代,来龙去脉,交代的一五一十清清楚楚,让人没有丝毫的怀疑。
    “圣人有云:君为臣纲,父为子纲,夫为妻纲,此为三纲;仁、义、礼、智、信,此乃五常。”不再理会柳贯才,乐天开口诵道,又将目光投向柳之洲,说道:“本朝以三纲五常之论,行准五服定罪,五服之内的亲属,晚辈殴打长辈之人,要按照亲疏关系加理处罚,关系越亲,处罚越重,而长辈殴打晚辈则关系越近,处罚越轻。你这亲侄儿殴打亲叔父,少不得要吃些劳狱之苦。”
    听到柳之洲有可能坐牢,柳贯才脸上浮现出一丝笑意。
    说到这里,乐天突然问道:“我且问你,你为何由要殴打你家叔父,做下这目无法纪之事?”
    思前想后,柳之洲将所有的事情联系在一起,心中立时明白乐天这样做的意思,拱手向堂上回道:“推官老大人,学生殴打叔父其实是事出有因,自学生父母双亡后,我家叔父霸占了学生的家产。为了不肯归还学生的家产,学生这叔父更不肯承认与学生的叔侄关系。”
    柳贯才气结:“你……”
    “推官大人想来也知道,下官在大理寺观政,昨日下官收到原告柳之洲的诉状,状告自家叔父霸占家产不肯归还。”乐天向堂上拱手一礼,从袖中将柳之洲的那张诉状呈了上去,说道:“这是昨日柳之洲呈与下官的诉状。”
    说话间,乐天又将目光落在了柳贯才的身上,厉声说道:“柳贯才,既然你亲口承认,殴打你的被告柳之洲是你的侄儿,为何在过去长年累月的多次诉讼中,你为何拒不承认,矢口否认你们之间有亲属关系?且在这公堂之上说个明白!”
    柳贯才闻言额头落汗,却依旧狡辩道:“这位大人,现下是小民状告我家侄儿殴打小民一案!”
    “那好,既然你己经承认你二人间是叔侄关系,本官便将你带入到大理寺内审问。”乐天冷哼了一声,又拱手对堂上的开封府推官说道:“推官大人,下官想在您这里寻找以往柳之洲状告柳贯才的底档,还请推官大人予以帮助。”
    端坐于堂上的开封府推官,也意识到乐天唆使柳之洲殴打柳贯才的用意,点头道:“可!”
    “推官大人,还要借用贵府差伇人手一用,将这被告柳贯才押去大理寺审问,下官看这柳贯才还能嘴硬到几时。”停顿片刻,乐天又说道:“推官大人,下官为官时间尚浅想向大人请教,这柳贯才坐实了强占他人财产的罪名,不知要如何判处?”
    开封府的这位推官领会乐天的意思,说道:“据宋刑统,强行霸占他们财产拒不归还的,根据财产的数额判断,免不了杖八十,黥面徒三千里!”
    听到推官的话语,柳贯才被吓的不由的打了个哆嗦,口中叫道:“小人愿悔过自新,将侄儿的财产尽数归还!”
    就在柳贯才话音落下后,突然间有几道掌声传了出来。
    随即只听到有人说道:“果然是好计谋,也精彩得很,侄儿殴打叔父是为重罪,这霸占家产的叔父为了置侄儿于死地,以达到长期霸占家产的目的,一定会主动告官,承认二人间的叔侄关系,这样一来也便轻而易举的查清了案件实情。”
    乐天转过头望向来人,只见来人四十余岁,一袭紫红色官袍,虽不知来人身份,但可以确定此人最低也是官职在从三品以上的朝中大员。
    “下官见过聂府尹!”那开封府推官忙走到座位,上前拜道。
    原来此人是开封府尹,乐天也连忙施礼道:“下官乐天拜见府尹大人!”
    示意二人不要多礼,这聂府尹微微挑了挑眉头,略有些惊讶的说道:“你便是乐天,那个几日前在祥符县请三清道祖现身问案的乐天?”
    闻言,乐天大宭,但也只好承认:“正百下官!”
    点了点头聂府尹与乐天说道:“你可愿意来我开封府推官厅做个司理参军?”
    “能在老大人治下任职,下官求之不得!”乐天心中一喜,心想自己总算脱离了大理寺,又故做为难的说道:“只是现下,下官正在大理寺观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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