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理说胡员外是土生土长的杭州人,在杭州经营多年,然会结交权贵无数,似遇到像乐大人这般寻麻烦的官员,定然会有人出头相助。然而,替胡员外出头的官员还真没有几个,除了王府尊以外,也就余杭县尊。
    至于常打交道的市舶司倒没有出头,因为市舶司中正、副两位提举老爷心中明白的很,乐大人查抄了王家,定然也掌握了市舶司里的那些猫腻,不过乐大人并没有追市舶司的麻类,市舶司里的两位老爷又怎么敢去寻乐大人的不痛快。
    常言道,铁打的衙门流水的官!
    做为两浙路府城,杭州城内设有帅、宪、漕、仓、府、市舶司、钱塘、余杭两县八个衙门,大小八个正印老爷,杂佐官员加在一起足有二三百个,况且本朝官员三年一任,任满就会迁往他处,胡员外最多也只能与市舶司、余杭知县与王知府打的火热些,至于其他衙门,胡员外还真没有什么交情。
    得了那老吏的传讯,王府尊很痛快的接了乐大人缉捕胡员外的案子,并且三日后审理。
    杭州府中,所有人都知道此事闹的轰轰烈烈,但想不到的是乐大人居然会将手中的案子交与府衙审里,难道一向以机智闻名的乐大人晕头了么,或是乐大人还有什么底牌?整个杭州人都在私下里猜测着。
    三日的时间一晃而过,这日早晨胡员外神态轻松的从自家出发,准备去府衙走个过场。
    “官人还是不要去的好,您若是去了,那王府尊定然不会给你好脸色看的,何况这案子到了王府尊的手里,那胡员外定是无罪释放的!”怕乐大人受辱,在县衙里尺七一边为乐大人整理官袍一边说道。
    却不料乐大人满脸的毫不在意,说起话来更是云淡风轻:“本官去府衙就是去看他的脸色,还要看那胡员外小人得意的面孔!”
    闻言,尺七以为自己得了幻听,恨不得用手使劲掏掏耳朵,从自己跟着乐大人以来,何曾见过乐大人吃亏,今天怎说的这般话来。
    见尺七一副愕然的模样,乐大人正了正官服,轻笑了一声,迈着官步向外行去。一直想不清原因的尺七依旧还在愣神,直到外边传来乐大的使用声,才回过神向县衙外跑去。
    “这轿子坐的是真累!”乐大人坐在轿子里,痛苦的想道。抬轿的四个轿夫踩着被自己下令刨的坑坑洼洼的路面,颠箥的感觉骨架都要散了,更别提那些养尊处优的富家翁了。
    杭州城内从来不缺闲来无事喜欢看热闹的人,今日审胡员外的案子,府衙外更是挤满里三层外三层。
    远远的便看到从钱塘县地界上开来的仪仗,最后一顶大官轿停靠在府衙门前,又见有位乌纱官袍的年轻官员从轿子里出来。
    杭州城里有这般排场的和年纪品阶的,就只有乐大人这蝎子粑粑独(毒)一份(粪)了,所有人在第一时间内认出了眼前的官员是乐县尊,杭州城没有第二个这般的人物。
    民毕竟是怕官的,见了乐大人出了官轿,一众余杭的百姓们不由的向后退了退。事实上乐大人也怕自己激起余杭百姓民愤,身边几乎将钱塘县衙的所有差伇都带来了。当然,那些受伤的差伇也全被抬了过来。
    就在乐大人下了轿后,那边又有顶轿子走了过来,也在县衙门前落下,胡员外从轿子里走了出来,望着乐大人冷笑着点了点头,并未说话。
    王府尊端坐府衙正中,原告乐大人与被告胡员外分立两边,不过堂外还有二十多个身上受伤躺在单架上的差伇。
    己被胡员外搞定的王府尊冷冷的望了一眼乐大人,轻咳了一声开口道:“乐大人呈来的卷宗,本府己经查看过了,本官觉得乐大人过激了!”
    乐天正欲开口说话,却被王府尊挥手止住,又说道:“第一宗,乐大人说胡员外蛊惑钱塘士绅商贾移居余杭,其实是乐大人多虑了,俗言道千金买邻,胡员外只是邀好友比邻而居,算不得罪过!”
    王府尊话音落下后,那胡员外也是应声说道:“府尊老大人明察秋毫,正所谓千金买邻,在下不过是邀好友比邻而居,而且这些朋友多与小世有意来往,住得近了更好沟通消息,又何罪之有?况且我大宋并无限制百姓流动之说,乐县尊杞人忧天耳!”
    王府尊一句话便将案子否定了,本就在乐大人意料之中,乐大人拱手道:“我大宋自熙宁年间实行保甲制,士绅经商乡间土地,商贾经营贸易,乃是民间基础,若士绅商贾流动,轻则百姓惶恐,重则撼动社稷……”
    听得乐大人这般说话,王府尊一拍身前堂案,打断乐大人话语厉声道:“稚口小儿休要危言悚听!”
    那边胡员外见乐大人被训斥,脸上的笑意越发的浓重。
    乐大人还想反驳什么,却又生生的闭了口,转身望了眼躺在府衙大堂外的一众受伤差伇,恨然道:“下官差人传胡员外过堂问话,那胡员外府上护院家丁竟异常凶恶,生生将钱塘县衙吏伇殴成重伤……”
    “是你钱塘县衙挑衅在先!”不等乐大人将话说完,胡员外厉声抢话。
    那胡员外话音刚刚落下,乐大人直着对方,口中斥道:“大胆,你这四民之末的狗才,也敢咆哮公堂?”
    那边王府尊冷笑了数声,说道:“乐大人,你失态了!”
    乐大人不置可否,只是冷笑道:“衙中差伇奉命传人过堂问话,代表的便是朝廷尊严,竟遭殴斗,这与造反何异?府尊大人看着办罢!”
    暴力抗法,在历朝历代性质都被定的比较严重。不过胡员外搞定了府衙,王府尊便有对策。
    惊堂木敲响,王府尊目光瞪视胡员外,冷喝道:“胡岩山,你知罪否?”
    “小民知罪!”胡员外忙拜道,又言:“正如乐县尊所言,小民乃四民之末,一年之中大部分时间都在外面经商应酬,时常不在家中,那日小民确实不在家中,家中仆伇护院与钱塘差伇殴斗小人着实不知,还请府尊老大人明鉴!”
    “殴打县衙差伇与汝着实无关?”王府尊问道。
    “着实与小民无关,都是家中管事犯的错,小民当日不在家中,实在不知啊!”胡员外叫道,说完又向手下示意个神色,只见几个胡家下人捆着个人推到府衙大院中,又说道:“小民己将其绑到府衙任凭老大人发落了!”
    乐大人一言不发,静静的看着王府尊与胡员外作戏。
    将话说完,胡员外向着乐大人一笑,面容上虽说是笑意但挑衅的意味更加浓重一些,拱了拱手道:“既然是府中下人冒犯了县衙的诸位差爷,小民愿意奉上银钱为诸位差爷诊治,还望乐县尊多多见谅。”
    “果然是有钱能使鬼推磨!”乐大人冷哼了一声,向着王府尊拱了拱手:“既然府尊大人这般决断,下官也无话可说!”
    说完,乐大人便要愤而离去。
    “乐大人!”王府尊将正欲离去的乐大人唤住,又说道:“距离秋日不远,本官欲征集民夫修建湖心亭,还有你钱塘尚未上缴的夏税,也早些交清了罢,若乐大人再行推施,怕是要影响到考绩!”
    “谢大人提醒!”乐大人口中恨恨的回了一声,袍袖一甩,出了杭州府衙。
    终于在扳回一局!
    看着乐大人气急败坏的离去,笑容蔓上王府尊那尽是沟壑的面容上,自从来到杭州后一直心中郁闷,直到今日心中才舒坦起来。
    “小民也告退了!”为了避嫌,那胡员外也忙拜道。
    呵呵笑了两声,王府尊又叮嘱道:“记得回头将钱塘县衙的医药费用送过去!”
    出了府衙,那胡员外见乐大人正欲上轿,快走了两步过去,笑道:“乐大人又何必急着离去,小民这便将钱塘县衙差伇的诊金药费奉上!”
    乐大人冷冷的哼了一声,回过头看了眼府衙,怒叱道:“朗朗乾坤却乌云遮日,偌大府衙铜臭弥漫,下民易虐,上天难欺!”
    围观的百姓们自然不是糊涂人,见胡员外一脸笑意,而乐大人一脸悲愤气像,不用猜一定是乐大人输了这场官司。
    有人不禁摇头,这次乐大人的面子可是丢光了。
    也不理会那胡员外,乐大人冷哼了一声便要上轿。
    就在乐大起轿之际,只听得有人叫道:“乐县尊真是不明事理,身为钱塘知县却管过了界,管到了余杭,你乐县尊只是钱塘的知县可不是我余杭的县尊,回去好好学学怎么在杭州城做官罢,别以为写得几首诗词就狂妄无边,余杭是我余杭人的余杭,杭州城是我本地人的杭州城,你一个外地的芝麻官算的了什么,做官以后学得乖些,不要再闹出如这次般没头没脑的笑话了!”
    听得羞辱之言,乐大人一张脸涨得通红,怒急而笑一连说了三个好字:“乐某见识你这刁民的厉害了,但尔等却说错了,这杭州是官家的杭州,天下是官家的天下!”
    说罢,乐大人拂袖而去。
    余杭百姓虽然憎恨乐大人,但还没有人有胆子敢当面让乐大人下不来台的。一众百姓心中揣测,这说话的人想来十有八|九是胡员外的随从仆伇。
    隔了一日,在钱塘县码头,乐大人寻了个借口开始对余杭县临时征收双倍的税。
    听闻此事,杭州城内王府尊嗤笑了一声,不屑道:“黔驴技穷尔!”
    “本官能否信的过你?”
    皇城司秘据点秘室,屏退所有人,乐大人将童判书唤到近前问道。
    左右无人,童判书垂首神态异常恭谨:“于公,大人是小的上级;于私,大人是小的连襟姐丈;小的这份家业与前程都是大人给的,小的凡是俱听大人吩咐!”
    就在前几日,由乐大人做媒,童判书娶了王佐王员家二女儿,王家二女儿陪嫁了一笔丰厚的嫁妆,使童揽书从原本刚刚解决温饱的生活水平线提升到富裕人家的水平。
    听童判书这般说话,乐大人点了点头,放低声音将事情安排了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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