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浙路提刑司再次动用了“急脚递”,乐天所涉之案的最新进展被送到了大理寺,又被大理寺卿李伯宗呈到了徽宗皇帝的御案前。
    四品皇堂被刺,幕后元凶又涉及朝廷命官,此案是汇集大理寺卿、刑部尚书、御史中丞三司共同审判,还是派监察御史、刑部员外郎、大理评事充任‘三司使’前往当地审理。在蔡党与非蔡党两大阵营里引发了争论。
    争论引发事情悬而未决,就在两党为远择那一种除理案件的方式争吵之际,案情又有了最新的进展。
    武松的“死而复生”,令案情被完全的颠覆。
    莫说是徽宗赵佶,便满朝文武也是瞬间被弄的懵了。谁也不知道事情的真相,只好缩在一边不在吭声。
    一个小小的知县搅动了朝堂风云,引得衮衮诸公心中胡乱猜测,这样的事情自大宋开国以来屈指可数。
    “众卿如何看待此事?”徽宗赵佶实在想不出来怎么解决,只好开口问话。
    “定是那乐小儿使了手段买通官员,着人冒名顶替以求脱身的!”就在徽宗话音落下时,已经老迈,又饱尝丧子之痛的蔡京立时出班叫喊道,老泪纵横向徽宗赵佶拜道:“陛下,请为老臣的小儿做主哇!”
    事情的转折完全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但没有人会在这个时候多言,事情变的更加复杂起来,在没有弄清事实真相前没有人会出声。
    朝堂上现下己经泾渭分明,梁师成、王黼、郑居中一党,蔡京、童贯为一党,两党朝臣们可以争论案件的处理方式,但这案情的内情还是不要多言的好。
    王寀、刘昺一案,己经引得皇上对自家父亲不满,又看到自家父亲明显失态,蔡攸连忙上前劝道:“父亲,无法知道事情的原委,暂且不宜下结论!”
    “孽子,住口!”看到蔡攸出言,正在气头上的蔡京横了一眼长子蔡攸,怒斥道:“那乐天与你六弟本就有恩怨,那乐天又怎肯在钱塘受你六弟管制,杀人的动机再明显不过了,你怎这般说话,是否还顾及手足之情!”
    “大哥,父亲说的甚是!”蔡京三子蔡翛也在一旁说道:“汴梁与杭州相距甚远,往来多有不便,那乐天定是使用了什么移花接木手段,妄想使自己撇清干系!”
    被自家父亲斥责,蔡攸不由的摇了摇头。
    蔡京权倾朝野,朝中不少官员对蔡京早己心存不满,蔡氏更是一家富贵满门得宠,朝臣中有几人心中不生嫉妒。
    “蔡相公,您失态了!”
    与蔡京结怨,王黼又怎能失去这个攻击蔡京的机会,立时出班向着徽宗赵佶施礼道:“陛下,据两浙路报来的消息来看,那乐天初到钱塘上任尚未交接完毕,便遇到前任知县被小吏卷走库钱一案,继尔破了钱塘前任张知县表面上看是畏罪自缢,实则是被自家小妾与奸夫谋杀案。
    从时间上来看,蔡鋆蔡大人正是在那几日被凶徒刺杀的,二者时间高度吻合在一起。想那时,乐知县正忙于同前卸任的前任知县交接衙中事务,后又忙于破案,可谓公务繁忙,又哪里有时间去买凶伤人?”
    闻言,徽宗微微颔首,满朝文武也是纷纷点头显然是同意王黼的看法。
    中奉大夫胡师文乃蔡京党羽,看到王黼攻击蔡京,立时出班斥驳王黼所言:“王中承,那乐天五月中旬离开汴梁,六月中旬到任钱塘,乐天与蔡鋆素有恩怨,是满朝皆知的事情,在这期间有着充分的时间可以谋划!”
    “胡大人,此言差矣!”王黼呵呵一笑,正言道:“蔡相公三度拜相十数年,庙堂上得罪之人不知凡几,如此说来早年的石公弼、张克公、陈瓘、被贬到池州的陈邦光、亳州的侯蒙、徐州的徐处仁等等都有着嫌疑了!”
    对于乐天被蔡京有意外放到蔡鋆治下为官,除了蔡京有意整治乐天外,也是得到徽宗赵佶默许的,皆竟当时蔡京进谗言在先,对乐天盛怒之下的赵佶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
    王黼本为蔡京党羽,因与郑居中交好而得罪蔡京,近年来结交梁师成,更侍其如父,使得其的仕途顺风顺水可谓青云之上,隐陷间心中己有问鼎相位的想法。
    少宰余深闻言,不由的皱起了眉头,余深能居少宰(右相)之位乃是得了蔡京的援引,做为蔡京的党羽又岂能不出面说话,出班说道:“王中承之言甚不妥当,石公弼、张克公、陈瓘之流为朝堂之事只与蔡相公有隙,又与蔡鋆有何怨仇?”
    “欲加之罪何患无词!”对于余深之言,王黼冷笑了一声,又拱手说道:“诸公莫要忘了,那乐天以才名立于大宋,身上难免有魏晋名士狷狂不羁之气,以此德行又岂是那龌龊小人?
    诸位更不要忘了,乐天上任钱塘伊始便查处出海挟私的奸商,为官家贡入四十万贯的财富,正所谓恭勉勤于王事。”
    说到这里,王黼顿了一顿,目光扫过所有人,又问道:“朝堂上的诸位大人在入仕之初,也曾主政一方,为一地父母,试问可有如此政绩?”
    这王黼本附与自家,后又生隙反目,蔡絛看不得王黼这般嘴脸,心中生忿,开口道:“那乐小儿不免有沽名钓誉之嫌!”
    “蔡待制!”蔡絛此时天上任徽猷阁待制,王黼故而如此称呼,冷冷说道:“这里是大宋的朝堂,不是你蔡家的私宅,又岂能信口开河,妄议他人!”
    蔡京四子蔡絛依仗父势狂率不羁,凌侵同列,在朝堂之上素为群臣所恨,王黼往日没少看蔡絛的面色,又冷冷说道:“自古以来,在外征战的将领最怕的就是自己在前方为国奋力杀敌,后方的朝堂中有人捅自己的刀子;那乐天在钱塘缉查奸商虽不是武将征于沙场,但其间所做所为,难免不会触动各方利益,正所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其间乐天所充斥的危险,与沙场杀敌又有何异哉?”
    顿了顿,王黼又嗤笑道:“说来也是可笑,此案近来又有转折之处,那原本己经死去的所谓‘凶犯’又重新出现,真不知道钱塘府衙平日里是如何处置公务的!”
    王黼又怎么不知道王汉之是蔡京党羽,又怎么能放弃这么一个入击政敌党羽的大好机会,其间用意不言自明。
    王黼为乐天开脱的理由表面上看来很简单,但所表达的内在意思己经是非同寻常,乐天在钱塘所为己经触动了钱塘本土势力的利益,这乐天被下入大牢定是钱塘本地那股见不见的势力下的黑手。
    蔡京父子闻言,本还想开口说些什么,被王黼这一番诛心之言堵上了嘴巴,再看徽宗皇帝的面色,不敢再多言一句。
    王黼所言在理在节,一直未曾言语的徽宗赵佶,在听了王黼的分析后,微微的点了点头,显然认为王黼之言甚是有理,投向王黼的目光中带着赞赏之意,才开口道:“即日起,着监察御史、刑部员外郎、大理评事充任‘三司使’,前往钱塘审理此案!”
    官家一锤定音,百官再无他言。
    自古以来,奸臣皆是以大奸大恶闻言,但除了大奸大恶一面,在另一面上这些人绝不是昏庸之人,甚至一度曾是贤臣、能臣、干臣,更是深知帝王喜好,才能被帝王所宠信,由忠至奸只是其思想的坠落蜕变,将心思用在了邪路之上。
    一个人学好很好,学坏才很容易,特别是在金钱利益的驱使下。
    王黼虽为六贼之一,在看待事情上有着敏锐的洞察力,只不过这一次却是失算了,杭州府发生的一切事情,都是乐天一手导演,又哪里来的什么所谓幕后黑手。
    “臣王安中有本上奏!”就在徽宗皇帝话音落下,郑居中出班道。
    “说!”徽宗皇帝说道。
    郑居中出班道:“刘昺与王寀谋逆一案,王寀[cǎi]己经伏诛,刘昺己被长流琼州,臣认为曾举荐二犯之人尽有失责,理应降黜!”
    朝中大臣中都看得出来,朝堂上蔡京因丧子之痛而出言失当,再加上荐人失当,今天陛下面色己经很是不善了。而与蔡京有隙的郑居中正利用这个机会来攻击蔡京,正好与王黼一唱一和。
    “准奏!”徽宗皇帝面无表情,又说道:“着令吏部查曾荐二人之人的姓名,议降黜。”
    “陛下!”与王黼同为御史中丞的王安中出班,奏道:“那刘昺、王寀二人无为蔡相公所荐,故臣弹劾蔡相公,有举荐昏聩失察之责!”
    闻言,蔡京面色难看无比,衰老的身形摇晃了几下,幸得身旁三子蔡翛扶住才没有当场跌倒。
    心中虽对自家父亲有些不满,蔡攸心中却知一损具损一荣俱荣的道理,又看徽宗皇帝对自家父亲并无怜惜之意,立时硊倒在地,以头触地道:“陛下,吾父虽有识人不明之责,但世间人心易变,实不能明察!”
    宋代不似明清两朝,大臣见了皇帝要三硊九拜,一年中只有在节日、封赏与重大庆典时才会有硊拜之礼,这蔡攸的礼术可谓是重到了极点。
    “陛下,朝中无非有人想扳倒老臣罢了!”那边蔡京被儿子蔡鞗扶住身形,见徽宗皇帝面色不善,连忙拜道:“陛下,臣当初所荐者均为人材,不想在得势发达后,俱都都变了禀性,老臣虽有识人不明之罪,但一颗心还是全力维护陛下与大宋江山社稷的!”
    “蔡大人,你为大宋所做之事难道就是荐用阴邪之人么?”郑居中忽拿住了蔡京的话头,问道。
    蔡京重重的冷哼了一声,冷笑道:“蔡某为官四十余载,举荐之人无数,又岂能算无疑策,有些被蔡某举荐之人甚至连蔡某都背叛!”说话间,将目光投向郑居中,又说道:“你郑大人当初也是蔡某所举荐的,日后也难保不变么?”
    不愧是为官四十多载的官场老狐狸,蔡京纵是年迈也会一口咬住对方的要害,而且快、狠、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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