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中三部大员的烦恼且先抛去不提,说一说身在千里之外的乐大人。此刻的乐大人悠哉游哉,反正自家脑门上这顶嫌疑犯的帽子没有摘去,自己一日便不得署理县衙事务。
    乐大人不知道朝堂上现在是何景像,但一定知道自己奏疏上的最后一条绝对会相起轩然大|波,商贾走私事关国之税赋命脉,定然会成为朝臣议论的重点,其中这也是乐大人有意转移目标的意思。
    本身嘛,乐大人刺遇就是王佐王员外的谋划,乐大人不介意将蔡鋆之死也扯到这个事情上,杭州城里走私的商贾多的去了,反下还有张佐、李佐、刘佐可以留着顶缸,你蔡相公常无事生非构陷他人打击政敌,乐大人又如何做不得?
    钱塘县衙的事务交由洪主簿、方县尉二人处理,乐天心中开始谋划出海行商与东南海贼的事情。别人能出海行商走私,乐大人又如何做不得,但乐大人想的更远,杭州湾外的海匪收取过往商船的买路钱不比朝廷少,这可比行商的收入高多了,又怎能不让乐大人将注意力放在那里。
    当年西晋石崇怎么发家致富的,还不是在荆州太守任上指使治安部队假扮强盗,靠打劫富商大贾的血腥勾当完成资本的原始积累,乐大人觉得颇可以借鉴一番,当然乐大人心地善良,绝不会做那打劫的勾当,只不过想收些过路费而己。
    如何控制杭州湾外海岛上的海匪,成了乐大人最为头痛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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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了乐大人的奖赏升迁,朝中三部大员们愁啊。行文褒奖、遣使劳慰、加俸增秩都是应有之义,换做寻常官员按步就班就可以了,但蔡京不悦乐天是满皆知的事情,却是将三部大员都难为住了,惹不起蔡相公啊!
    惹不起蔡相公还在其次,这乐大人出仕前还曾在皇城司供过职,可以看做是嘉王殿下的人,奖赏升迁太低,又难免不会惹得嘉王殿下不悦。
    高低都不成,最后刑、礼、吏三部一致认定将乐大人升做七品,同知杭州府通判事,实际上还是署理钱塘县衙。说的明白些,为了应蔡相公让乐大人查案的调调,给了乐天一个同知杭州府通判的虚职,不然如何与杭州府府衙与治下其余八县沟通协商。
    全天下在大宋京畿县正印外,这正七品官职署理一县的,只有乐天这独一号了。
    次日临朝,礼、吏、刑三部官员将拟好对乐天奖赏的奏疏带上。到了殿中,前头诸事议毕,吏部尚书出班奏事,将昨日拟好的奏章读了一遍。
    奏章上的内容引起了满殿细细碎碎的杂音,众人交头接耳的议论了一番。
    “众卿以为如何?”龙椅之上的徽宗皇帝扫视了一眼殿中群臣,问道。
    说实话,朝中群臣对乐天如此快速的升迁,心中还很是嫉妒的,今年春闱戊戌取士,到如今乐请被奏请为正七品官职也就五个月的时间,戊戌科那位便宜状元王睁还在秘书省当校书郎呢,乐天己经是正七品的一府通判了,在大宋这等升迁速度简直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便是侍御史陈凌元心中也是苦笑不己,去年被自己收入县衙的小吏,如今的品秩己经与自己持平了。
    年满七十,按本朝七十致仕之说,蔡京曾不情不愿的以年纪老迈为由曾两次上疏致仕,皆被徽宗皇帝捥留,故而徽宗皇帝照顾其老迈,特许每五日临朝一次,今日适逢蔡京上朝之时。
    一众官员望了望立于百官之首的蔡相公,此刻的蔡相公垂目而立,没有丝毫言语,再看向蔡相公一班走狗,俱是没有人出班发言,其余人更无出言阻拦之意。
    见无人出言阻拦,徽宗皇帝说道:“除这些恩典外,再加上授乐天正六品昭武校尉、拱卫大夫一职!”
    闻言,满朝文武皆是一惊,便是一直合目而立的蔡京也是猛然睁开眼睛,心中更是不解,官家怎么给乐天授了一个武职。
    正当有人吃惊之际,只见枢密使邓洵武出班奏道:“昨日枢密院接到两浙路禁军水师来报,杭州湾外海匪猖獗,恰又在钱塘县境内搅闹,水师几战无功……”
    满朝文武立时心中明白过来,官家升了乐大人武官的职,是有意让乐大人领兵去剿那海匪;有心思灵活的朝臣更是明白官家的另一层含意,教乐大人领兵还有管控杭州商贾海上走私。
    抓了一个出海走私的商贾就查抄了四十万贯钱,要是多抓几个,这大宋每年还会出现入不敷出的情况么么?
    若是放在神宗朝及以前,若官家一提此言,便会有大臣一口否决,然本朝自徽宗登基后,便搞起了一言堂,徽宗皇帝又岂能听进他人之言,再者说蔡京、郑居中、王黼俱都是媚上之臣,又哪里敢反驳徽宗的话,对于乐天的这个任命,自然而然便落实了。
    早朝散去,出了殿的一众官员依旧是议论纷纷,乐大人虽在千里之外,刷存在感刷的太厉害了,与现在相比,之前在汴梁城为官时闹出的那些动静几乎成了毛毛雨。朝堂之上的大小官员们,皆是不经意间将这个名字记得牢牢的。
    满朝文武不知道的是,在延福官的御案上,几日前就有一封被记为《钱塘知县为市舶及海匪患二事疏》的奏折静静躺在那里。这封奏疏里除为大宋市舶税赋流失的反思与海匪为患的剖析外,乐大人还挟带了些私货,多少有一些为自己叫苦叫屈,但也俱都是点到为止。
    其中,第一大部分为描述形势的险恶:
    钱塘前任知县张某被害一案,实属骇人听闻!臣细加追查下来,一为其妾与奸夫合谋;二来张某一案涉及挪用公帑、与商贾合股参与走私,实属骇人听闻,若非张某挪用公帑断不至于县衙钱库小吏席卷银钱而逃;若非如此,下官也不会寻蛛丝马迹而查出走私大案。由此可见过钱塘杭州境内贩私者甚多,更可以看出近年来缉私不利、市舶税法大坏。
    杭州商贾巨富,非它地可比,官员动辄往来,接待一事俱由商贾出资而非府衙出钱,究其细因,正所谓毫厘之末可洞风云。
    臣查钱塘奸商王佐挟私出海,便有杭州余杭商贾胡某鼓动钱塘士绅商贾搬离钱塘,本朝自开朝起便有土地兼并之弊,钱塘士绅商贾离于本地,与撼动朝廷根基有何异哉?臣欲惩其却被杭州知府拦下。
    试问,杭州知府是官家之臣还是杭州商贾之臣?今日这杭州是官家之杭州还是商贾之杭州?朝廷之税赋流入商贾、贪吏之手,此若久矣,我大宋当如何养官豢兵?
    臣到任钱塘两月,躬谨勤于王事,查案、缉私,却招致府衙疏远,商贾侧目,更被陷入牢狱,臣心甚凄……
    总之,乐大人这一部分描写成朝廷税赋流失惨得的模样,同时又很保守的给出了一个数字,仅杭州一地市舶司每年就流失了二百万贯的财税。
    第二部分,乐大人又言明海匪祸患,与因海匪祸患而带来的机遇,并且要权:
    近日,杭州湾海匪祸患日趋严重,官军水师数剿而不得胜,反损兵折将。依臣来看海上匪患虽为祸事,但塞翁失马,焉之非福?可借剿匪患之机,平定匪患,加强缉查海上行私商贾,可谓一举两得。
    另,本地商贾于本地行商,枝叶蔓延可谓树大根深,与地头蛇何异,本地官僚多与之有交,己不堪大用,故而应用外来之官整肃缉私,唯有此才能去其弊也!
    第三大部分便是表决心:
    古之贤人尝言:食君之禄忠君之事!臣读圣贤书,效古人行圣贤事,居于其位便谋其政,纵有险阻,臣肝脑涂地也要誓除污垢,还一县之清明,以上报陛下知遇之恩,下抚黎民。
    看上去乐大人写的这封奏疏又有几分《出师表》的味道,与乐大人此前的那一篇奏疏前后响应,正如前、后出师表那般。这虽然不是八股文,但和后世唤做官八股的文章极为类似,总之古时的奏疏大致的格式就是这个模样。
    这奏疏是写给官家的,同样也是写给嘉王殿下的,全文中所有的话都抓住了一个钱字,国家养官豢兵、官家玩乐修建艮岳皆需要钱,可以说将徽宗赵佶与嘉王二人的心攥的死死的。
    除了给徽宗皇帝写奏疏外,乐大人还给梁师成、王黼、以致于陈御史写信,讨一个可以合理插手市舶司事务,又能整治杭州商贾的官衔。算是为公,也算是为私。
    乐大人这封奏疏是以钱塘知县名义发出的,但走的却是嘉王的路线,一来是奏疏走得快,二来向嘉王殿下表忠心,自己是嘉王殿下的人,抱好这条大粗腿。
    若是走正常奏事路线,非报急报变之类的大事,这封奏疏要递到皇帝面前不知道要多少时间,甚至有可能落到蔡京的案上就被烧成了灰,毕竟基中涉及到王汉之,王汉之又是蔡京举荐之人,眼下御史言官这一块己经被王黼、王安中所掌控,免不得被二人弹蔡京一个用人不当的罪名。
    七月十日,新任两浙路廉访使赵约赴任,除了新官上任以外,更是奉了朝廷之命调查乐天奏疏。
    乐大人虽说是向上告了状,但朝廷自有监察机制,更不能偏听偏信,正好前任两浙路廉访任期己满,这赵约做为继任补缺。
    两浙路廉访使赵约到任杭州,一见杭州城沿钱塘县界被乐大人挖得乱七八糟,还见钱塘县衙差伇在路上设卡收税,又向杭州城百姓问明原因,确认那余杭商人胡岩山有鼓动钱塘士绅搬离钱塘,被乐大人缉拿,后被王知府开脱之事,又着王佐问明走私出海一案……总之,将乐大人到任钱塘以后所有的案了查了一遍。
    随后,赵大上向朝廷奏疏,就没有什么事了。
    朝廷对乐大人虽然有了任命,全却没有下达,直到赵大人奏疏到汴梁,朝廷才将乐大人的任命发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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