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大人有没有兴致与老夫与蹭个饭?”听到纪大人的分析,御史中丞王安中停下脚步问道。
    御史台二把手纪大人有些不明所以:“蹭饭?”
    “叫辆马车去南薰门外!”也不理会纪大人的惊讶,王安中吩咐家中长随,又对另一个长随说道:“你与御史台的官员与文吏们传话,今日我二人有事要办,今晚便不上差了,要处理的公文暂且放在书案上便是!”
    纪大人依旧不解:“中丞老大人,我二人去哪里?”
    王安中将脸一板,然而眼中尽是笑意:“去哪里?当然是去兴师问罪了!”
    在纪大人惊愕中,王安中拉着纪大人上了辆牛车,一路向南着外城南薰门方向行去。
    ……
    中华日报社,有门房匆匆进来向乐天禀报道:“大东家,外面车上有两位老爷唤您出去迎接!”
    “什么人这般大的架子?”乐天挑眉。
    那门房忙回道:“大东家,小的顺着车帘缝隙向望车内望去,车上的两位老爷一个穿着紫袍一个穿着绯袍!”
    穿绯红官袍的倒还好说,穿紫袍的自己可就要小心了,乐天立即出门向外行去。
    “不知是哪两位大人大驾光临,乐某有失远迎,还望恕罪!”人未到声先到,乐天在院子里看到马车,立时高声道。
    待到了近前,随在那车前的长随将车帘一欣,乐天却是有些吃惊,眼前这两个人自己不仅是识的,眼下可以说是针尖对麦芒的存在,坐在车中的正是御史中丞王安中与纪大人。
    “下官乐天见过王中丞!”王安中是从三品,而且还是清流官中的佼佼者,所以乐天的礼数一定要做到,起身后又道:“不知王中丞与纪大人寻下官,所为何事?”
    车中的王安中只是稍做回礼,看着乐天同时扬了扬手中的那份中华日报,言道:“乐大人自己做的好事,居然还问敢我二人前来所为何事?”
    原来是为了此事,乐天笑了笑:“原来二位大人是为了报上语及御史台之事而来,恰好下官也有意与二位大人说明此事……”
    “就这样说么?”王安中挑了挑眉头,从车上探出头看了眼天上正午的太阳,言道:“现下己经到了用膳之时,天气理是炎热,乐大人竟连茶润喉的茶水都不给我二人上,这岂又是待客之道?”
    “是下官失仪了!”闻弦音而知雅意,乐天原本心中还有几分忐忑,暗道这二人是来闹上门的,看样子并不完全是自己心中所想的模样,忙将二人请到报社内,鉴于三人身份入不得酒肆,特从外面叫来一桌上来的席面。
    王安中倒也不客气,于酒席间问道:“乐大人办这份报纸的目的何在?”
    终于问到正题上了,乐天倒也不慌,侃侃而谈:“中华日报以民|意立足,就是要写民情、发民声、开民间之言路,为朝廷大政之参谋。昔年太祖皇帝便用征谏文人上书之事,我大宋读书人何止千千万,本报便效仿一二,二位以为如何?”
    王安中嗤笑道:“布衣草民见识短浅,所议之事如何能为治政之据?”
    乐天不以为然,“汉末诸葛孔明也不是躬耕于南明的布衣,然隆中对将天下三分,又有何人可轻视之?”
    一句话噎的王安中说不出话来。
    见二人不语,乐天继续说道:“今日中华日报上所载指责御使台之事,并非下官或是本报与二位有什么私仇,只是反映民|意而己。我大宋开国以来盛世太平,识字之人何其多哉,常言道书可医人之愚,本朝立国一百五十年,本朝历代先皇之史又岂不为百姓所知,本报便代为立言,还望二位大人出于公心谅解。”
    编,你接着编,王安中与纪大人看着乐天,眼中冒出一股不屑又无可奈何之色。
    看二人神色,乐天不以为然,继续说道:“《论语》有云:知过则改闻过则喜,择其善者而从之,下官与二位大人共勉。”
    听乐天说话,二人眼中的鄙视这色更重了几分,但王安中二人都是官场老狐狸,自然不会因为这些话与乐天翻什么脸,皆竟自己二人还真没什么资格与乐天翻脸,乐天的身后可是被天子宠爱的郓王殿下。
    虽然不能与乐天翻脸,但有些话却是不吐不快的,纪大人清了清嗓子道:“乐大人可知,贵报这一则消息将我等置于何等境地了么?”
    就等着你来问这句,乐天笑道:“二位大人,本报上下皆为大宋子民,本报能为民间百姓代言,也可为朝廷宣传教化成万民,诸公若对今日报纸上的文章有不同想法,亦可撰文广而告之,本报可刊载其中。”
    事情还可以这么办?
    乐天的话语,让王安中二人迟疑起来。在来时的路上二人就乐天与童贯等人的恩怨梳理了一遍,更是知晓昨日弹劾中华日报的那封奏疏是童贯一党御史发出的。
    对于王安中来说,二者都是自己吃罪不起的,若是听从了乐天的话在报纸上登上文章,这显然有御史台绕过童贯等人与乐天私下媾|和的味道,显然是要得罪童贯的,但真要是拿到朝堂上与乐天辩论,恐怕御史们还占不得什么优势,皆竟如今本朝御史们形成虚设,与前代御史言官们相比,差的可不是一点半点。
    心里这样想,但口头上绝不能认输,纪大人呵呵冷笑了数声,道:“乐大人,您这是得了便宜卖了乖,乐大人你办了这份报纸,自以为掌握了喉舌,先是对我司发难,后又要本司撰文自辩,这是不是太有些说不过去了?”
    纪大人这话说的斯文,若换成他人早就将乐天劈头盖脸的骂了一通。无耻,而且是太无耻了!恰如汉末本国时诸葛亮骂人时用的话,吾至今未见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二位大人莫要动怒,还要端正心态对待舆论!”乐天言道,又说:“乐某所办的这份报纸说的明白一点,无非是教化百姓,让百姓多识字多懂道理,又岂能当做朝中大事来看,最多只能算是代表民间议论罢了,而贵司御史却是弹劾一个民间议论,这岂不是有些小题大作了?”
    突然间,御史台的两位正副掌印官有一种拳头打在棉花上的感觉,一齐愕然无语。乐天办的这份报纸既不是官府间的邸报,也不是奏折更不是有,与任何官场和序没有任何关系,自己这些人还真没有什么理由与之在朝堂上打官司。
    总不能与当今天子说,民间小报骂我们了罢,陛下您为臣做主哇之类的词罢。想想堂堂纠弹百官的御史落到这等地步,还不让天下人笑掉大牙。
    曾经仔细且反复的端详乐天办的这份报纸,一到八版之间言朝事者只有一、二两版,但一、二两版的内容根本就只是讲教或是风言风语,其余版面更是风|花雪|月,要么就是风土人情,根本没有任何触及到朝廷底线的事情。
    关于办报,哪怕是官府的邸报,在宋代也是有着严格限制的。便是流传于官方的官府邸报内容,哲宗朝时也做了许多规定,规定邸报内容限于“常程申奏及经尚书省已出文字”,“其实封文字或事干机密者,不得传报。”;徽宗朝更是规定:“敕黄门下臣僚章疏,自合传报:其不系敕黄门下臣僚章疏,辄传报者,以违制论。”
    入毂焉!
    王安中与纪大人这两位御史台正副掌印官再一次无语,乐天这是典型的自我炒作啊,谁都知道乐天日后娶了西夏公主,这辈子怕是只是做个闲散官了,但乐天却是最不安份的,借着这个空档办了份报纸,极大提高自己的影响力,反倒是童贯、白时中等人聪明反被聪明误来个神助攻,为乐天扬名。
    王安中虽然是陷附童贯、梁师成等上幸进的,究其本人在历史上倒并未做过什么大奸大恶的坏事,况且这种人心思灵活的很,不想与乐天将关系弄僵,但也还想拿捏架子不能失了身份。
    轻咳了一声后,王安中说道:“如乐大人所言,本官也是这么看的,乐大人所办的这份报纸实际上的意义就是相当于街头巷尾的议论,或是三姑六婆间闲扯的传言,只不过由口头上转变成了文字,所以说谁若是拿这个当做弹劾御史台的奏章,就是属于捕风捉影了?”
    “中丞大人之言果然是一针见血!”乐天点头道,又言道:“后日,第三期报纸上会发表文章对这今之第二版所载内容加以驳斥,令对本报编辑与主笔们予口头批评罚薪处置,以还御史台诸位大人们一个公道。”
    无耻!
    见过无耻的,没见过这么无耻的……
    听乐天这般说话,御史台的两位正副掌印官险些张口骂了出来。临来之前,二人对乐天的各种说词都猜测了一下,没想到乐天竟然用这种几近小儿无赖般的话来回答。
    上嘴唇一碰下嘴唇,这话你乐大人就说出口了,然后再上嘴唇一碰下嘴唇,你乐大人这话就收回去了,而且还是假手下一众什么编辑、主笔之手,然后只留下一众御史们在那里尴尬、凌乱,最后成了朝中百官眼中的笑话。
    大宋朝堂上的官员虽然都是老油条,但却没想到乐天会无耻到这种程度,与乐天相比,大宋朝堂上的一众官员还是很清纯滴。
    在回去的路上,纪大人与王安中说道:“王大人,下官怎么觉得吃了那乐大人一顿,咱们不止是赔本吃亏的,还窝了一肚子火!”
    “本官也是这般觉的!”王安中闻言也是点了点头,无奈道:“乐天说这报纸只是市井之言,张御史几人拿市里流言当真便是入了乐天之毂,让御史台颜面置于何处。”
    虽然知道乐天的用意,但纪大人对乐天的无耻还是感到不爽,恨然道:“依下官来看,这乐天耍的就是小儿无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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