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爷,末将想不通,这些乱贼不砍他们的头,将其放了也便罢了,为何还要发放他们银钱?”
    临时帅堂的秀州州衙,王子武很是不解的报怨着。
    胡知州也是点头,忧心忡忡的说首:“侯爷,这些乱贼拿了钱之后再加入乱军,实为放虎归山呐!”
    “陛下虽说调集西北禁军平乱,但西夏境内余孽甚众,西军数十万精锐禁军受其牵制,且路途遥远,实难立即到达两浙,而腊匪聚众百万,我军只有区区五万余人,每战必有损耗,若是尽放这些降卒归去,日后情势不妙呐……”
    又有禁军将领说道。
    对于一众人的发问,乐天轻轻一笑:“本侯这般安排自有乐某的用意,诸位不妨与本侯前去看看!”
    ……
    “兄弟们,我家侯说了,对于放下武器抵抗的方匪兵士一律杀不辱,愿意为朝廷效力的尽数收容,原归还家乡者赠以银钱遣送!”秀州城一处安围缴械乱军的地方,屠四立于高处与一众投降的义军大声说道。
    有缴械义军士卒惊声道:“朝廷遣散我等,真的不止不罪还发放盘缠?”
    尺七在旁边附和道:“我家侯爷一言九鼎,那还假的了?”
    一众缴械义军士卒虽得了准信,眼中依旧尽是不可置信之色,从古至今杀戮战俘之事不计其数,本朝不杀俘虏不说,还发放俘虏盘缠,还真是破了天荒。
    “我家侯爷说了,归顺朝廷身体无伤者赠钱一贯做为盘缠,身体有伤者赠钱两贯以做路资。”屠四立在高处接着大声说道,随即吩咐道:“来人,将钱抬上来。”
    得了屠四的吩咐,一众士卒抬着一串大木箱子走来,随即将箱子放在地上,看抬木箱士卒的吃力模样,显然这箱子颇有份量。
    “诸位兄弟排好队,籍录姓名籍贯,愿意回家者来我这边写上名字按上手印领钱,愿意加入官军的,去那边登记领军衣号铠。”屠四一边说话,一边将手一指对面的书记官,显然那边是报名参加官军的地方。
    犹豫了一下,开始有人向屠四这边行来。
    至于参加朝廷官军,一个缴械的义军也没有。多年来因为花石纲的原由,官府在两浙百姓中的公信力己然非常低,有谁愿意加入这军转过头来再屠杀自己的同乡。
    “排好队,一个个来!”负责登记笔录的书吏看到义军士卒过来,随后执笔问道:“姓名,籍贯,家住哪里?”
    排在头前的缴械义军士卒忙说道:“小的名唤孙小二,籍贯杭州府富阳县孙家村,祖祖辈辈都住在孙家村!”
    “在上面按上你的手印,拿了钱你就可以回家了!”待登记好姓名,屠四将箱子打开提一串用麻强穿着的制钱说道:“拿好了,这就是你的遣散钱。”
    “谢谢!”孙小二接过制钱口中道谢。
    看着这些排队的义军,屠四嘿嘿一笑:“莫要谢我,要谢你就谢谢咱们乐侯爷,除了乐侯爷以外,你们还要谢谢你们大帅方七佛,要不是咱们打败了方七佛,夺了方七佛逃跑时留下来的财宝,哪来的几万贯钱给你们做遣散费呐!”
    听屠四这么说,一众义军皆是愣住了,彼此对视眼中尽是惊讶。
    “你们大帅方七佛打了败仗只顾得逃跑,连金银珠宝也顾不得带上,足足留下了值三十万贯钱的金银珠宝,不知道当初攻陷了杭州府那等富得流油的地方,你们那些乱军头头们又搜刮了多少油水!”屠四自顾自的说道,随即挥手道:“下一位,登记领钱!”
    拿了遣散钱本该回家的孙小二无论如何都高兴不起来,屠四方才说的那番话实在是太令人堵心了。
    屠四这般话倒也不全是在抹军方七佛,历来农民起义有其局限性与狭隘性,为了发|泄久被压迫的心中愤怒,起事必烧官员富户之房舍,掠其金帛子女,之前方七佛奉方腊命出杭州城北伐,攻盐官取崇德,取官衙库房富户之资数十万贯,用来当做军饷筹集粮草,当然也免不得被方七佛截留,乐天不过是稍稍的改了个数字,造势宣传来瓦解乱军军心罢了。
    宣传战、舆论战这东西在后世,被美|帝玩的那叫一个炉火纯青,不止是在战争年代,便是在和平年代那也是润物无声,搞死过国际世咖铁腕人物,更是使曾经的红|色|帝国轰然崩塌。
    听了屠四的挑拨,有领钱的缴械义军心中不由愤然:“我等造反拼命,没想到肥的竟是这他们这些人。”
    屠四冷冷一笑:“千里做官为了吃穿,朱勔那被陛下罢了官的狗贼如是,你们方大帅亦是这副德行,又比那朱勔好到哪里去。”
    经屠四这么挑拨,一众义军越发的激愤起来。
    看到一众缴械义军越发的激愤,屠四不奈烦的说道:“好了,好了,拿了钱快些走罢,回家好生过日子,莫要再被乱贼蛊惑利用,成了他人的炮灰。”
    屠四的话音落下,一众义军的心情更是低落,甚至有不少人开始喝骂出来。
    尺七安慰道:“当今天子下了罪己诏,又罢了应俸局停运了花石纲,更除去了朱勔的官府,减免赋税,两浙路的日子日后会好起来的。”
    ……
    这一幕落在远处一众官员的眼中。
    “侯爷妙计,这些人再也不会加入乱匪了!”
    “好一个釜底抽薪的离间之计,这一万多降卒放归后将传言出去,能胜过朝廷十万大军!”
    “江南之乱,指日可平也!”
    ……
    一众将领不由赞道,心中对乐天越发的佩服。
    “今日吾等才知侯爷之大才,昔立破西夏俘夏王之盖世奇功,今破腊贼之乱不过秋风扫落叶尔。”
    明白乐天所用之计,便是一直对乐天有置问的胡知州与守将王子武也是连连拱手。
    “诸位大人过誉了!”
    乐天拱手回礼,很是谦虚的说道。
    ……
    回帅府休息,乐天突然心中想起了史勾当,开口问道:“史勾当那阉货在干什么呢?”
    武松忙回道:“侯爷,卑职听说史勾当那阉货正忙着写奏疏弹劾侯爷您呢!”
    “不识时务!”乐天冷笑了一声:“乐某两战两捷,更俘敌万余,他史勾当这个时候写奏疏弹劾乐某,天子会与他做主么?”
    武松知道自己用史勾当的袜子塞住史勾当的嘴有些过份,请罪道:“侯爷,属下按侯爷吩咐做事,当时却出于义愤那般对他,终是属下的过错,侯爷尽管推与属下便是!”
    没有回答武松的话,乐天只是说道:“是啊,两次大捷,应该写份奏疏与陛下了。”
    ……
    官军依仗装备的优势,伤亡数字并不大,前后两战官军伤亡不过千余,而反军的伤亡数字却是触目惊心,前后两仗阵亡的士卒超过八千,伤者更是不计其数,降者一万一千余人……
    乐天知道,这些义军若在装备上与官军持平,官军的伤亡的数字怕是不会比义军小上多少。
    一个个鲜活的人命,仅仅用了一日的光景消失在世上,随之便变成了冰冷的数字,谁也不会再记得他们,甚至捷报传入汴都后,史官们也不过是在史书上记上短短的几行字:“宣和二年冬,两浙路摩尼教方腊乱,平舆侯乐天领命出征,两战两捷……”
    史书除了几行简短的文字外,不会给官军与义军士卒过多的评论。
    而乐天叹息的不止是人命,更是叹息这些人是否值的,包括官军也包括造反的义军,官军平叛会定史书定义为镇压反抗人民的刽子手、封建统治阶级的帮凶,而历朝历代因为不堪压迫而起义的农民,在流血乃至于付出的生命,都做了他人的嫁衣,成为另一个封建统治阶级的炮灰。
    秀州大捷,一众将领除了像征性的对死者表示哀悼之外,随即脸上尽是一副欣喜之像,此次功劳上报朝廷,这些人少不得一番加官进爵的封赏,谁又会真正在意那些死难者。
    当然,还有人与这些将领的欣喜不同,譬如说史勾当,此刻的史勾当正忙着写奏疏弹劾乐天。
    与这些只知道杀戮与加官进爵的官员们不同,而乐天想的更远,不止要想后世的史书如何记叙自己,更想着如何经营两浙,根据历史原本的进程,清靖康之变后两浙便是南宋的重心,经营好两浙,就等于经营好了自己的以后的退路,乐天可不想因为平定方腊,在两浙的地面上,自己留下一个“乐阎王”的名头。
    秀州大捷奏疏如何下笔,但有些事情却让乐天为难,不得不犹豫再在,在挥师出京之前,徽宗赵佶与乐天相谈时,只是吩咐乐天可以相机便宜行事,并没有发诏罪己,昨日为招降反军,乐天谎称天子发诏罪己,这显然是犯了大罪。
    为此,乐天不得不将秀州大捷写成了请罪的奏疏。
    但乐天也知道,现下情况紧急,请罪的奏疏发到了天子面前,天了多半只是责怪两句而己。
    ……
    “侯爷,您看谁来了!”刚刚着人将奏疏送走,尺七带着一个人进来,兴冲冲的说道。
    “卑职见过侯爷!”在尺七说话之际,身后那人见到乐天立时躬身拜道。
    “黄堪检!”看到来人,乐天立时认了出来,以手扶道:“三年未见,黄堪检一向可好!”
    来人忙道:“劳侯爷挂念,卑职好的很!”
    来人正是皇城司驻于杭州的头头堪检黄安,在乐天任钱塘知县的时候,就己经投在了乐天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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