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言出口,满朝皆惊。
    满朝谁不知道天子早己下定决心伐辽,与金国的海上之盟早在两年前就己经定下了,平舆侯这个时候反对岂不是太不识时务了。童贯、梁师成、王黼之流面露冷笑,种师道、李纲、宇文虚中、陈凌元等与乐天交好之人皆是替乐天捏了一把冷汗。
    “说出你的理由来!”看着玺在,赵佶淡淡的说道。
    殿中一众臣子们明显看到天子的面色己经冷了下来,而且此刻天子己经将乐天的卿字变成了你字,心中厌烦之意表露无疑。
    乐天又岂听不出赵佶有不喜之意,但依旧争取将大宋从错误的战略上拉回到正轨上来,以改变历史的发展,不教靖康之耻发生。
    乐天奏道:“陛下,我大宋虽然灭掉党项拓跋氏,然党项境内仍有残存反抗势力,西北西州回鹘亦对我大宋有警惕之意,其收容党项晋王察哥便是最好明证,察哥此人极善用兵,更是时时想挥师光复党项,吐蕃诸部亦是对我大宋陇西都护府依旧虎视眈眈,我大宋此实宜先安内再攘外,待西夏全境远全归附,到那时再图燕幽故土亦是不迟。”
    “乐侯爷说的这是甚话!”
    乐天话音刚刚落下,一直支持童贯北伐幽云的王黼连连摆手,盯着乐天问道:“且不说我大宋与金人己订下海上之盟共同伐辽,我大宋背约不出兵,岂不为金人所诟病,不仅令陛下面上无光,更令我大宋为金人所耻笑,到那时燕幽之地为金人所占,难不成我大宋要与盟友翻脸,发兵去攻打金人所占的幽云么?”
    “有何不可?”面对王黼的质问,乐天不以为意:“国与国之间只有永远的利益,没有永远的朋友。”
    白时中盯着乐天,哼道:“乐侯爷莫非要我大宋背信弃义不成?”
    听白时中发问,乐天笑了起来:“诸位相公谋定联金伐辽,己然背弃我大宋与辽国于百年前订下的澶渊之盟,怎么如今反倒如正人君子一般质问起乐某来了,当真是可笑之至!”
    白时中不仅被乐天问的哑口无言,更是耻笑了一番,一丝办法也没有。
    “要说背盟亦是辽人背盟在先!”王黼素有辩才,接过话来说道:“自我朝仁宗年间,辽国便己经一而再再而三的背弃盟约,若不是我大宋一再忍让,两国早己兵戈四起,今辽人被金国打的毫无还手之力,我大宋何不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说到这里,王黼顿了一顿,继续说道:“乐侯爷方才说到党项之忧,又有何忧哉,现河湟、灵夏、静定兴庆府,有刘法、刘仲武、姚古三位经略安抚使率重兵驻守,党项那点残存余孽又岂敢轻举妄动,乐侯爷之耽心多余尔。”
    没理会王黼,乐天向上拜道:“陛下,女真人本是辽人治下未曾开化的蛮荒之民,有如当年本朝割据西北之拓跋氏,今我朝与女真人订盟,合力伐辽譬如强盗入邻家,我们不能救,反而又趁火打劫,与强盗分赃又有可异?”
    赵佶盯着乐天冷冷道:“如此说,你是极不赞成朕联金灭辽了?”
    “臣正是此意!”乐天继续奏道:“金人本是生于极北苦寒之地的山中野人,不识礼仪不受教化,家中更是不通伦|理与野兽无论,兴兵反辽,辽之江山于金人看来己经是花花世界,我大宋锦绣河山更是富庶远胜辽国百倍,倘若金人见我大宋之富庶优美,心中必会生有得陇望蜀之心,依臣来看宋辽虽生龌龊,但辽亡后我大宋必有唇亡齿寒之忧。”
    “你多虑了!”赵佶笑道:“我大宋兵强马壮,马踏兴庆府根本不费吹灰之力,灭辽后金人纵是背盟又有何惧!”
    乐天继续奏道:“陛下,我大宋西军灭党项平方腊,连年征战己经师老兵疲,正是休养整备之时,不宜再强行用兵,还请陛下三思。”
    看着乐天,赵佶面上不悦之色愈浓,问道:“这么说,朕要征召你去伐辽,你是有意要拒绝了?”
    没有正面回答赵佶的话,乐天只是拜道:“臣只是以为当下不是用兵之时,还请陛下三思!”
    盯着乐天,赵佶冷笑了起来:“看样子,你是不打算为国效力了?”
    乐天奏道:“臣并非不想为国效力,只是此时时机尚未成熟,以臣之见待到五至十年之后,方才是我大宋用兵之时。”
    “五到十年之后?”见乐天屡屡阻止联金灭辽,此时赵佶面上怒色愈来愈重:“五到十年之后?到那时辽国己灭,燕幽故地尽归女真所有,难道让朕背盟对女真用兵么?”
    殿中群臣现下也是看出来了,显然乐天一味阻止伐辽令天子恼怒,一个个原本不支持伐辽的臣子见连圣眷不衰的乐天都被训斥,更是不敢言语,惟有一众北伐派喜上眉楣,看着乐天被训斥的热闹。
    做为联金伐辽的主张者,素来与乐天不睦的童贯,更是本着看热闹的心态。童贯心中清楚的很,自从订下海上之盟的那一天起,北伐便己成定局,无论朝中的反对力量是如何的大,但天子都不会收回承命,毕竟这等于让天子打自己的脸啊。
    其实乐天又怎么不知道这件事的结局,只是乐天在奋力改变这个结局罢了,便是做无用功,但也要尽自己的力量。
    赵佶面上怒色愈重,目光扫过殿中群臣说道:“朕知道,殿中心中如乐天有一般想法之人不在少数,便汝等不要忘了当年‘庆历增币’,当年仁宗朝,李元昊起失自立伪朝,我大宋与党项屡次用兵,好水川一伇我大宋失利,辽人皇帝辽兴宗遣使来我大宋,以战争威胁本朝割让关南十七县。
    当时,辽人与党项人两线陈兵与我大宋西北,富弼忍辱出使辽国,虽打消了辽人对我大宋割地之要求,却是以每年增加十万两折银十万匹绸缎为代价。而如此趁火打劫,也在之后本朝与党项战争中,成了辽人的惯用伎俩。”
    赵佶说话之时,目光注视着乐天,眼中闪烁着怒意。
    殿中群臣都知道,这是大宋的耻辱,被辽人得意之事,是大宋君臣心中永远的痛。
    见赵佶奴不可遏,梁师成忙上前送上茶水,小心翼翼的拜道:“陛下息怒,莫要气坏了身子!”
    “陛下息怒啊!”童贯与殿中群臣也是慌忙拜道。
    目光依旧落在乐天的身上,赵佶的声音越发的愤怒:“每当本朝与党项开战,辽人必会派使者出使本朝漫天要价,每次皆能赚的盆满钵满而归,此等手段强盗有何两异?又与背盟有何两异?神宗皇帝更是下过旨意:复幽云十六州者可为王!”
    因为心中的愤怒,乐天可以听出赵佶的声音都在颤抖。
    赵佶这般说,乐天也不得立在赵佶的角度上来看,也是认可赵佶的说法,所谓宋辽百年和平,说起来不过是辽国变了角色,从昔日的巨盗变成了敲诈惯犯。当辽国风光不在被金人打的吐血的时候,大宋来个背后插刀,自然是心安理得,谁让当年辽人当了那么久的敲诈犯。
    乐天知道于理论上大宋没有错,但大宋此时出兵绝不是最佳时机,以河北禁军的揍性再加上师老兵疲不思作战的西军,宋军的战斗力大打折扣,与辽人的战斗中根本占不到便宜,历史的进程也恰是证明如此。
    听赵佶说这一番话,乐天知道这个艺术家皇帝下定的决心是九头牛也拉不回来了,依旧尽最后的努力来劝阻:“陛下,臣并非不赞成陛下北取燕幽,臣只以为此时机不佳!”
    “你以为没了你乐天,北伐燕幽就不能进行了么?”听乐天这么说,盯着乐天,赵佶冷笑了起来:“朕手下有种师道、刘法、刘仲武之良将,有王黼、白时中等能臣,更有童贯、梁师成等忠心耿耿的奴才,少了你一个乐天就不能打胜仗么?”
    “臣断无此意!”乐天忙拜道。
    听赵佶这么说,殿中群臣都知道,今日乐天触得圣怒,注定会失去宠信。
    “中书舍人拟旨!”不再理会乐天,赵佶命道。
    显然,是乐天的态度激怒了赵佶。
    其实童贯等人心中也清楚的很,赵佶如乐天回朝也是为了北伐一事,赵佶只等着乐天回来,命乐天率带一路人马伐辽,开启光笔燕幽大业。只是没想到乐天来到便是拒绝,这显然趁了童贯的心意。
    乐天率军伐辽,本就是童贯想看到的局面,但也不是童贯能阻止的了的。之前西夏、两浙,乐天屡屡抢了自己功绩,令童贯非常的不爽,现下辽人败局己定,本就是趁火打劫再让乐天抢了功,这无疑更让自己郁闷,所以在童贯的眼中北伐一事中没有乐天的事最好不过。
    闻言,随殿的一众中书舍人立时铺好了书写圣诣的纸札,待一众中书舍人准备完毕之后,赵佶命道:“朕命童贯以河北河东宣抚使勒兵十万巡边,任命保静军节度使种师道为都统制、武泰军承宣使王禀、华州观察使杨可世为之副……”
    赵佶一字一句的念着,中书舍人们写完之后一字一句的斟酌着。
    殿中群臣都知道,天子己然下定决心北伐。
    就在殿中群臣知辽代之事己成定局之时,乐天再次拜道:“陛下,臣有事上奏!”
    “说!”赵佶不奈烦道。
    乐天奏道:“臣未离两浙之时,便闻陛下复设于两浙之应俸局,本己停运的花石纲,归的汴都又闻前岁废止的公田所皆再度设置,臣不知此事是坊间谣传,还是确有其事?”
    闻言,殿中群臣齐齐的心中一惊,看着乐天的目光中尽是惊讶,面容上尽是不可置信,这位乐侯爷一向事事精明,在圣眷一事上素来拿捏的十分到们,但今天是怎么了?天子越不高兴,越是揭天子的疮疤。
    天子将这几件事废而复立,朝野没有人敢在天子面前提半个不字,这位乐大人却是毫不畏惧,如同刨根问底一般,如此来置天子颜面于何地,这是在作死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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