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城的秋天,多雨而忧愁。
    自西城赏花大会之后,洪府就有了忧愁的酒。
    洪小九知道,秦家此行失了利,东城皇又排列父亲之下,定然不会给好脸色,父亲回来就闭门思过,与酒斗气,肯定受了委屈,于是请走了媒婆,把提亲的事推后一些日子。
    洪家祖上是教头,到了洪久这一代,已经是五代教头,而洪小九也准备成婚后继承洪家的祖业,到东城军队当一名枪棒教头。洪家还有个奇特的取名习惯,洪久的爹叫洪老酒,他的爷爷叫洪大酒,而到了洪久,则离不开这个音,却又不能让儿子沾上酒,于是就取了小九之名。
    酒能吞噬一个人的斗志,亦能唤醒一个人的爆发力。
    洪小九天生两斤酒量,酒后的力气要大一倍,因此腰间挂着一只酒壶,一但他取下酒壶,就是要打架的时候,东城的武夫们都不敢惹洪小九,他的棍棒比洪久更厉害,一棍能打死一头牛,一棍能开天劈地。
    可惜的是,洪家一直是教头,未能出一个将军,即使洪久位列英雄榜,却还是被秦家打压,东城皇也认为被洪久压在脚下,自是不封大官,又碍于情面,只让其做一个闲职的教头。
    闲职的意思,就是只有官职而没有实权。
    尽管如此,洪家对东城仍忠心不二,以报效朝廷为祖训,一代接着一代,洪家棍法自然也是东城一绝,甚至东城第一。
    第一有第一的苦,闲职有闲职的苦,心有抱负的洪久,被冠予西城奸细的罪名,他杀过不少人,但这些人都该死,但到了江湖里,就成了滥杀,用不着东城皇出难题,他得想想出路,得为洪家正名。
    十五岁就扬名西城,一棍打残西城的总教头,让洪家的脸上贴上了金光,也让洪家的仕途从此止步,原本东城皇是要重用洪久,无奈那个总教头是秦妃子的堂兄,怪只怪洪久,打狗不看主人。不但如此,洪久的名气越来越大,大得在英雄榜上超过了东城皇。
    论江湖中事,东城只敬佩洪久,而不知东城皇。
    “一城二皇”,东城里的群主梁正,江湖的霸主洪久。
    这样名声,害了洪久,亦害了洪家。
    当洪家走进一名神秘的人物,挑战洪久时,洪小九就知道,洪家要倒霉了。
    那时,洪小九正在院子里喝酒,他一直呆在院子里,有一种莫名的预感,好像天就要掉下来了,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突然有人敲门。
    洪小九开了门,进来一位蒙面紫衣女,飘着一股清香,手里捧着一个盒子。
    “你找谁?”
    “请问是洪久洪教头的府上吗?”
    “正是,你是?”
    “我乃紫衣门弟子,今日前来向洪教头讨教。”
    “请进。”
    江湖上的是非,大多因名而起,像洪久这么有名的人,一年至少也有成百的人上门讨教,欲打败洪久而获得名声。
    无论何时,只要有人上门,洪久都不会拒绝。
    洪家的翻江棍,就放在正堂里的牌位下,一根普通的木棍,一棍让江湖人惧怕的木棍。
    洪小九把紫衣人请进院子,倒了茶,又走到正房敲门。
    “父亲,有人找你打架。”
    “什么人?”
    “紫衣门的人。”
    “什么?”
    “紫衣门的人,一个蒙着面的姑娘。”
    “让她等等。”
    洪小九不明白,父亲听到紫衣门后为何声音那么大,这个紫衣门是何方神圣——洪家的院子里,还不曾听闻紫衣门把西城闹得天翻地复之事。
    洪久换了一身新衣,梳理了头发,在铜镜面前打量了一番后出了门,来到了院子。
    洪小九早就取来了翻江棍。
    紫衣人站了起来,拿起桌上的盒子道:“你就是洪久洪教头。”
    洪久道:“如假包换。”
    紫衣人道:“那便是了,我乃紫衣门弟子,今日执天下第一暗器追心锁,前来讨教,惹洪教头躲得过这暗器,紫衣门从今日起退出江湖。”
    一个小小的弟子,拿着一个木盒子,就能代表紫衣门,更可笑的是,拿着所谓的天下第一暗器。
    洪小九笑了起来,可能是喝太多的酒,体内热血沸腾,想法也奇怪了。
    洪久却笑不起来,他知道,今天就是他的末日。
    西城赏花那么大的事,紫衣门登场,只派了一个所谓的使者,如今来了个弟子,拿着天下第一暗器,自然是有备而来。
    追心锁是什么暗器?
    江湖闻所未闻,或许是一把锁,或许是一把箭,或许是一种看不见的东西。
    紫衣人打开木盒,取出一件武器来。
    洪久拿过翻江棍,使出毕生最后的一棍。
    “翻江捣海。”
    可惜,洪家的棍翻不了江捣不了海,在紫衣人的暗器下,变成了搅屎棍叫花棍打狗棍,变成了一根让洪家这一辈子都抬不起头的丧气棍。
    只听见“呯——”的一声,翻江棍轻轻地掉在地上,终结了洪久光辉的一生。
    洪小九看傻了眼,这是什么功夫,动了吗?
    紫衣人动了,还用了天下第一暗器,至于是怎么动的,她没有理由告诉洪家的任何人。
    收了木盒,这个稳若泰山的紫衣人,用她那同情的语气叮嘱了一句:“洪教头是个大英雄,要好好的安葬他,能死在天下第一暗器追心锁下,也是他的福气。”
    这句话,要把洪小九气炸,但他却炸不起来,他的眼睛里只有恐惧,父亲在一招之下败了,就算炸成一百零八块肉,也换不回父亲的命。
    洪久站在那儿,突然之间就老了,老得无法动弹,他用最后的力气交待着:
    “小九,爹不行了,带着你姐姐,到梅剑山庄去找竹庄主,不要为我报仇,离开东城,一定要离开东城,听爹的话,不要让洪家断了香火。”
    一个人最怕的不是死,是断了香火。
    洪小九听着,跪下来痛哭。
    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说没就没了。
    一个慈祥的父亲说走就走了。
    “不砸烂那狗屁追心锁,我洪小九誓不为人。”
    洪小九发着誓,一拳打在地上,地上起了一个坑,大得可以埋得下他的父亲。
    只道是:
    报国安邦志慷慨,男儿流血命再来;
    父母养育肤还在,一朝留名万古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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