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古琴,已然忘记了他笔下的那个江湖。
    梅玉楼清楚的记得,他第一次看见这位江湖名宿的情景。那时候,他初出茅屋,梅家以铸剑而闻名,而他凭一把金梅剑行走江湖,与竹大公子打了个平手,又做了几件大事,自然心高气盛,恨不得打遍天下,成为一代宗师。或许是梅玉楼的运气,正逢古琴修天下英雄榜,走遍天下英雄,也就无意间相遇。
    官道上,几名壮汉正在欺侮一名文弱书生,梅玉楼路见不平,教训了壮汉,正要安慰书生,不料险些中了毒计,那书生设了陷阱,原是个黑道煞星,想除掉梅玉楼而扬名。当然,金梅不是吃素的,更何况梅主楼那时候已经练就了一身本领,书生的毒招根本不得逞,被几招打趴,断了手筋脚筯,也算是除了一害。
    这一幕,自然被寻访天下英雄的古琴看见,于是便上前结识。
    “这位侠士,可是南城梅剑山庄的后人?”
    “正是,看先生模样,也是江湖中人?”
    “在下古琴,走访各路英雄,见侠士惩治了恶人,便有意结交,不知侠士如何称呼?”
    “姓梅名玉楼。”
    “你就是梅玉楼。”
    “对,我就是。”
    “大名如雷灌耳,今朝相会,实乃是幸事,欲请梅大侠喝杯酒,谈些江湖中事,不知是否赏脸。”
    “我也听说过古先生,琴奏天下,笔树英雄,可我不是什么大侠,也不是什么英雄,这喝酒之事,还是算了吧。”
    “你瞧不起我们这些书生?”
    “也不是,这行走江湖,靠的是一个义字,何须要他人指指点点,说你是英雄就是英雄呢。”
    “说得有理,看不出来,梅大侠的性格还很清高,也不怪,梅剑山庄早就闻名四城,梅家剑天下一绝,自是不需我等奉承,在下修英雄榜,不过是一时兴致而已,但梅大侠心中的义,倒是令人佩服,既然梅大侠不肯赏脸喝杯酒,改日我定到梅剑山庄拜访。”
    “好,那就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
    在梅玉楼眼里,根本就瞧不上古琴这号人物,像个娘们一样,抚一把古琴,还取名古琴,对江湖指指点点,却无半点功绩,这种人也配修英雄榜?在江湖中混出名堂的梅玉楼,连南城的竹氏兄弟都不怕,当然也不会把那些所谓的高手放在眼里,随着名气的影响,挑战的人也越来越多,一边行侠仗义,一边与人对决,却是剑下留情,要不是君子剑是绝世好剑,英雄榜上的首位自是梅玉楼的。
    没想到,古琴脸皮太厚了,碰了一鼻子灰后,又在半年后拜访梅剑山庄。
    与梅玉楼不一样的是,梅家人对这位文弱书生却十分尊敬,就连竹云天也前来相陪。
    一曲江湖情,动弦千万里。
    琴是古琴,音是古音,奏的却是千军万马,世间万物。
    这一次,梅玉楼才真正的认识到了博学天下,音律超凡的古琴,那是不一样的古琴,凭着一双奇特的手,能在一把古琴上面奏出动听天下的乐曲,这是王家宫殿的乐师无法相比的;谈古论今,知晓天下事,细数江湖侠义,各门各派了若指掌。
    羞愧万分的梅玉楼,敬了古琴一杯酒,喝下的是苦恼,是自愧不如。
    “梅大侠,与竹大公子相比,你以为如何?”
    “古先生指的是武学吗,那自不如竹大公子。”
    “错矣,竹大公子的剑不如梅大侠的剑,但此剑非彼剑,梅剑山庄铸天下之剑,却未铸君子剑,此乃君子先生一生之杰作,剑出名门,义行天下,后流传于其义弟,传其行走江湖一生,从未做过恶事,江湖人称好好先生,让我等羞愧,论剑法,梅大侠的剑当之天下第一,但论胸怀,梅大侠还须二十年的修为。”
    “多谢先生教诲。”
    古琴能看透一个人,特别是行走江湖上的人,无论黑道白道,无论任何门派,在他的眼里都成了透明人,他了解这些人的一举一动,一招一式,甚至能用那把古琴,奏出此人的心声,如若年轻二十年,梅玉楼定与之结拜为兄弟。
    那个时候,古琴已经榜中有数,竹云天因以剑道,人道而名列第一,而梅玉楼以侠道为第二。梅玉楼没有不服,以竹云天博大的胸怀,位居第一当仁不让,更何况君子剑是一把神剑,梅家根本就铸不出来。
    要是没有古琴,梅玉楼自然也不会有今天的成就,实至名归的英雄榜英雄,四城联军的统领,对抗外敌的大英豪,义行天下;要是没有古琴,梅玉楼也不会有这么多的烦恼,因为英雄榜,无数英雄上门挑战,让家人担忧,让梅家的铸剑停止;要是没有古琴,紫衣门不会这么快入侵四城,让南北城如此快速的崩塌,让无数百姓无家可归。
    成者古琴,败者古琴。
    桌上的酒,却不是英雄的酒,古琴还在,却不是那个胸怀天下的古琴。
    梅玉楼行了礼,端了酒杯,一饮而尽。
    古琴若有所思,端起酒杯,喝了一口,似乎在回味什么,又喝了一口,一杯酒竟然喝了五六口,每一口,都是那么的艰难,又是充满了无穷的回忆。
    “先生,这酒不好喝吗?”
    “好,怎能不好,玫瑰坊的酒,闻名天下,只是近半年来,未曾喝过酒。”
    “现在好了,先生自由了,就住在庄上吧。”
    “我修英雄榜,又毁英雄榜,活着无脸见天下英雄,死了无脸见列祖列宗,生死两难,人活如此,羞愧无比。”
    “先生岂莫乱想,世道如此,岂是一个人能改变的,如此遭遇,自当振作,与我一道抵御外敌,重整次序,再建家园。”
    “梅庄主所言极是,老朽受教了。”
    “先生让我再修二十年,我也照先生的话做了。”
    “梅庄主能有今天的造诣,岂是老朽的功劳,老朽是罪人,是罪人呐。”
    “先生莫要自悲,来,咱们喝酒,我还有很多事,要向先生请教。”
    “好,梅庄主请讲。”
    只道是:
    布衣谱乐话天下,家道中落伤万家;
    树枯叶落归尘土,雄鹰哀鸣何为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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