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思那样深沉,会不会就猜到了她在对他虚与委蛇?
    一时间,沈曦心乱如麻。
    她甚至仓皇的想着,要不她就逃吧,逃回秦国公府,就说她不喜欢他了,想和他和离。
    一会儿又想,若是她无缘无故的就逃了,徐述一定会怀恨在心,梦里她临死时,他甚至连见都不愿见她一面,他喜欢的是沈凝霜那般才貌双全的女子,而不是她,一个蠢货,一个只要他勾勾手,就愿意将身家性命都奉上给他利用的傻瓜……
    沈曦的手胡乱蹵摸着,不知怎么的,就在针线笸箩里摸到了一把剪刀,冰冷的触感刺的她心头一颤。
    沈曦举起了那把剪刀。
    闪着寒光的刀刃映照出她一张惊恐的脸,鬼使神差的,沈曦就走到了榻边,徐述的身后。
    如果她这一剪刀下去,徐述会死,但她再也不用担心梦里那个可怖的梦境会成真,也不用担心她会死,沈家也不会被抄没……一切的一切都将不复存在!
    是他先欺骗和利用她在先的,是他先背叛了她,她没有错!
    沈曦痛苦的,紧紧地攥着手中的剪刀,举起又放下。
    最终,她捂着脸跌落在地上。
    她终究是做不到。
    她无法忘记梦中沈凝霜是如何毒杀她,却也无法忘记,去岁之时,徐述是如何冒着生命危险将她从水中救上来。
    那时他抱着她,多么温柔的将她圈在怀里,一遍又一遍的唤她“姑娘”,他终究是救过她的命,她下不去手!
    沈曦跑出了屋子。
    良久良久,屋里的烛火忽的“噼啪”一声,有人从床上坐了起来。
    徐述走到案几边,捡起笸箩里的那把剪刀。
    剪刀的把手上,还残留着她的汗水与余温,可见她当时,心中有多挣扎。
    有飞蛾飞进了纱罩中,直直的撞上了那烛心的那道烈焰,顷刻之间,便化为了一具焦尸。
    徐述摘下纱罩,用这把剪刀,将多余的烛花减去。
    烛花落在了烛台上,与飞蛾的焦尸的混在一起。
    徐述静静地看了一瞬,忽而抬手抽出一条帕子,将飞蛾的焦尸包在了那帕子中。
    他在床边枯坐了许久,门口才传来女孩儿轻巧的脚步声。
    “吱嘎”一声,沈曦推开门走了进来,见他醒了过来,将药碗递过去,低声道:“该喝药了。”
    徐述看着沈曦,眸光深深,却没有接过那碗药。
    沈曦悚然一惊,差点就想丢下药碗逃之夭夭。
    幸好,她忍住了。
    “怎么了?快喝药罢,再不喝就凉了。”
    表面上,她嘘寒问暖,没有任何不对之处,可她的手一颤,手里端着的那只翠玉碗里的药汁表面便漾起一阵阵的涟漪,将她出卖。
    沈曦犹不自知,耐着性子又问了一句,“夫君?”
    夫君……
    徐述咀嚼着两个字。
    现在在她的心里,他还是她的夫君么?
    他笑了笑,嘴角噙起一个淡淡的笑涡,轻轻牵了她的手腕,“快坐。”而后从她手中拿过那碗药汁,一饮而尽。
    这碗药真的很苦,沈曦端的时候都恨不得离得远一些,可徐述却喝得这样痛快,她从案几上捻起一枚果子递过去,“吃一口这个,就不苦了。”
    “本来就不苦,”徐述轻轻摇头,他将她手中的甜果子放回去,攥着她微凉的手,认真道:“曦儿,你就算是现在给我端来一碗毒药,我亦是甘之如饴。”
    沈曦的神情一震。
    她脑袋“嗡”的一下,不自然的错开自己的目光,故作平静道:“你胡说什么……我怎么可能给你下毒?”
    “逗你的,”徐述松开她的手,从床上捡起那本《孙子兵法》,“这书看起来是尚新,怎么就给丢到床底下去了?下次可不许这般了。”
    他将书摆回到书案上,坐回来时轻轻捏了捏沈曦娇软的脸,语气中带着几分抱怨。
    “你都不问问我,为何会看这本书吗?”预想中的盘诘并未如期而至,沈曦忍不住问。
    徐述却有些好笑似的,“有什么好问,我今天喜欢读这本书,赶明儿读腻味了,喜欢那本书,都是人之常情。”
    那是不是人也是一样。沈曦心想。
    一夜无话。
    第二日早晨起来,徐述却并未上衙,而是依旧在床上躺着。
    沈曦醒来时,唬了一跳,“你怎么还没走?”说着往窗外看着外头的天色,觉着不大对。
    徐述起来穿衣,“部里无事,我就告了假。”
    顿了顿,又微微笑道:“我今日带你去一个地方。”
    沈曦不知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起床收拾好后,两人上了一辆马车,往城郊西南角行去。
    路上,沈曦不时的揭开帏帘往外看,心中嘀咕,徐述不会是想找个没人的地方将她杀了吧?
    她悄悄转过头,正碰见徐述在看他,面上挂着吟吟的笑意,以往她只觉得这笑容温暖如春,如今去却仿若置身冰窟,总觉得他这笑容别有深意。
    “夫君,我们这是要去哪儿?也没见你以前来过这里?”
    “这是我的一处私宅。”
    马车停在曲江后的一处古朴的宅子前。
    徐述拉着沈曦下车,大清早的,巷子里也没有一个人,偶然传来几声犬吠鸡鸣,无端给人一种家常温馨之意。
    沈曦心口略定,跟着徐述走了进去。
    这是一处两进的院子,并不大,却十分的古朴幽静,进大门后当先是一扇福寿影壁,外院的夹道两侧载种着两颗高大的老槐,因堪堪到花期,翠绿的嫩叶上只结了几兜饱满娇小的花骨朵,走过穿堂,上抄手游廊,两人终于来到了内院。
    内院之景与外院完全不同,外院庄重古朴,内院则烂漫俏皮。
    从院门口到月台下一步一颗桃树,满地落英缤纷,明明早已过了桃花的花期,却花香幽幽,桃夭怒放,仿若令人置身于花海之中。
    沈曦在桃林间茫然的走着,总觉得这个地方,她似乎是在哪里见过。
    忽的,她脑海中灵光一现!
    在梦中——对,在梦中,她死时,也是这样一地的桃花,可秦国公府她所住的院子里,也栽种了不少桃树,除了这些桃花,其余的她又根本就想不起来。
    做梦时,梦中的场景都是模糊的,甚至一些事件的走向她都无法窥知,否则,她也不必如此小心翼翼的提防了,只需找到徐述的错处,便可一击即中。
    两人走到庭前的一颗桃树下,徐述轻声问道:“曦儿,你……有没有觉得,这个地方很眼熟?”
    前世沈曦死时,便是在此间宅中。
    这处私宅,在前世便是他的私宅,因她最爱桃花,未出阁时院子里便载满了桃花,徐述知道这一点,便特意在城郊买下了这处宅子,替她亲手载满一院的桃花。
    这里靠近曲江,环境悠然又静谧,沈曦不爱皇城的腥风血雨,只想过安然平静的生活,可那时候齐王与太子在夺嫡之争中陨落,徐述当上太子后,两人便搬进了东宫,东宫的日子枯燥乏味,他知道她并不喜欢。
    后来景文帝要他废掉沈曦,不得已之下,他才将沈曦休掉,只是那时沈家被抄,他不放心沈曦的安全,就偷偷安排她假死,实则将她暗地安置在了这处私宅中。
    却没想到那日东宫一别,再见即是永别。
    而那厢沈曦听了徐述的话,心中顿时警惕起来,第一反应是徐述知道她的梦了。
    但,这绝不可能,她没有告诉任何人这件事。
    她疑惑的看向徐述,“你是说,这里的桃树很像秦国公府里的桃树吗?”
    女孩儿微微蹙了眉,看向徐述,一双明润的大眼睛里满是澄澈和疑惑,像溪涧中一汪清凉的泉水,一眼便能望见底。
    只有一个没有经历过世事摧残折磨的人,才会有这样一双清澈的眼眸,况,看她的神情也不像作假,徐述一直都很了解沈曦,她不是个能藏住事的人,若是被她知晓前世的事,她一定会马上与自己和离的。
    那,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敬之?”
    沈曦见徐述没有反应,便又唤了他一声。
    徐述回过神来。
    罢了,只要她不知道前世的事,那事情就尚有转圜的余地。
    想着,徐述笑了一笑,“是,这里的桃树与秦国公府同为一类,叫做‘垂枝碧桃’。”
    第37章 玉萝心里苦,但她不敢说……
    “垂枝碧桃?这倒是个好听的名字。”
    沈曦也不知徐述今日是怎么了,她觉得他整个人都透着一股子不对劲儿。
    但是哪里不对,她又说不上来。
    徐述拉了沈曦的手往屋里去。
    沈曦却没心情同他闲逛,努力挣着他的手,“现在都六月了,哪里来的桃花,你身体不好,何必要如此劳心劳力?”
    这些桃花一看就是温室培育的。
    “赶了这么久的路,吃盏茶润润喉。”徐述笑,并未继续这个话题。
    “我不渴。”沈曦侧过脸去。
    “那吃块莲子酥。”他像变戏法似的,从一旁拿出个油纸包,油纸包里包着炸的酥脆香甜的莲子酥,以往沈曦最爱吃的,可现在她一点胃口都没有,不耐烦的推开道:“我不要。”
    她用的力气有些大,没注意莲子酥就被她尽数扫落在了地上,附带着案几上那盏散发着幽幽清香的茶水也被打翻在地。
    莲子酥在地上滚了滚,裹了一层灰尘,显见的是不能吃了。
    “好,那就不吃。”徐述轻声道。
    说着,矮下身去,将地上的莲子酥一枚枚的捡起。
    “别捡了,都脏了。”沈曦适才是一时没控制住自己的情绪,现在很是后悔,她不该触徐述的霉头,现在徐述还能忍她几分,日后还不得加倍奉还给她?
    她出去叫了小鹂和喜鹊过来打扫。
    接下来,徐述又带着她去逛了花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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