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歌记得当年这一消息在修真界不胫而走的时候,其余几派表面纷纷表示佩服,私下却派出不少弟子想要探上一探。他们目的明确,即便打探不到消息,能毁了这风水阵也是极好的。
    可谁想不过一天一夜的功夫,那些弟子惨败而回,当事门派无人敢说失败原因,他作为看客也无意关注此事。可今日到了此处却是被他看出点端倪来,颜歌轻哼,语气嘲讽。
    “我记得当年打压他的也有九幽门一份,”乌桕怀疑道,“他就这么呆在九幽门眼皮底下,不怕吗?”
    “怕?”蔺瑟嗤笑,“当年几大门派轮番打压他都没吭一声,区区一个九幽门算什么?”
    乌桕听得扬眉,“听你这话,跟他很熟了?”
    “啊这个嘛……”蔺瑟脸色一僵,幢幡一指面前巷子里唯一一扇木门,“你自己去问吧,若有伤亡,贫道概不负责……”
    清风拂过,宛若一缕薄纱,纱面柔滑轻薄,扬起墨发三千,带起袍角翩飞,更引得蔺瑟手中幢幡叮咚响个不停。
    乌桕正要迈腿,一道杀气凭空出现!紧闭的木门内飞出一团黑漆漆的东西,惊得他们急忙侧身闪躲,不多会儿,那黑东西落地,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腐烂的恶臭味。
    “咦……啊……咦……啊……”地上的黑东西正扯开嗓子喊。
    气氛凝滞稍许,众人僵着脸看去。一团黑色的黏状物犹如一个吸盘,紧紧依附在地面,随着那“咦啊”不停的喊声,绿色的脓液分泌出来,在烈日的烧灼下“兹兹”作响,竟是有很强的腐蚀性。
    “老子说了不爱看见你,你听不懂人话啊?”门内这时传来一声叫骂,明明如沐春风,语调和缓又富有磁性,可这说出来的话……却是叫人哭笑不得。
    乌桕瞪了已经贴上墙的蔺瑟一眼,听他扯着嗓子道:“九挽你大爷的,你以为老子愿意来看你这怪胎啊,要不是被人逼着……”
    话未说完,门内再度扔出一团黑色黏状物。
    蔺瑟吓得脚底生风,瞬间藏到颜歌身后,这时就听门内又道:“你还敢带外人?今儿个老子不把你屎打出来算你拉得干净!”
    前后不过两声,这传说中的九挽脾气有多怪,乌桕算是领教到了。她没工夫站在这里听他跟蔺瑟斗嘴,于是清了清嗓子道:“九挽先生,在下姓乌,有事想求您帮忙。”
    九挽忽然噤声,良久,竟是没了后文。
    乌桕心下焦急,只好又道:“冒然上门打扰您是我们不对,只是我弟弟被凶兽打伤此刻正命悬一线,整个修真界能救他的只有您!我、我知道您治病一向随心,所以、所以只要您肯救他,不管让我做什么都行!”
    颜歌听到这里不经意皱了眉,而门内的九挽依然没有声音。
    烈日之下,乌桕被晒得头皮发麻,白皙的后颈早已被晒得通红,一大片汗渍逐渐呈现在后背,她不吭不响,一直低垂着脑袋,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此。
    很久,门内传来一道吸气声。
    “不救,走开。”九挽说道。
    .71.
    怪医人如其名,如此强硬拒绝的态度倒也在乌桕意料中。
    她不退反进,豆大的汗珠在烈日烧灼下滴滴洒在地面,很快消散无痕,“九挽先生,我弟弟他……他是为了救我才变成这样。身为长姐我没其他本事,只求您救救她,不管您要我做什么,就算……就算要我的命……”
    “哎呀你这女娃怎么听不懂话?”门内的九挽不高兴道,“不救!不!救!听明白了吗?”
    乌桕咬着唇颇感无力,往日若碰上这种人,就算打不过,她也要骂个昏天黑地。但现在时间已经过去很久,他们越耽搁,乌承泽就越危险,她根本赌不起。
    乌桕捏着的拳头紧了又松,松了又紧,烈日炎炎,她觉得自己的脑袋都快要炸了。她的心底一直有个声音在呐喊,那种从未有过的坚定让她深吸气,眼睫轻颤,少顷,双膝跪地。
    “咚”的一声,在这满是尘土和碎石的路上,皮肉跟利物的撞击,不知该有多疼。就连一向吊儿郎当的蔺瑟见此情景都不禁正了神色,他看着面不改色的乌桕,又看看前方紧闭的大门,良久一叹,转过了身。
    “九挽先生,我知道您为了增进医术偶尔会用钱与一些得了绝症的人做交易,为他们提供医治,但并不保证结果。可对医者来说,病体都是千篇一律,您无法得知身体在健康情况下该是怎样,这对您来说也是一个遗憾吧?”
    乌桕说得头头是道,门内九挽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你想说什么?”
    乌桕抬眸,“只要您答应救我弟弟,我可以用自己的身体做交易,供你研究……”
    乌桕话音未落,一只手按在了她的肩膀上。冷冽的紫苏香冲散了环绕在她周围的炙热,不知为何,她眼眶发酸,却咬着牙继续道:“只要你肯救我弟弟,不管是四肢还是五脏我都可以任你处理……”
    “乌桕。”颜歌阴沉的声音响起,他按在她肩头的手越来越紧,“够了。”
    乌桕听若未闻,唇边荡起一抹惨淡的笑,“只要你肯救他,就算让我现在自尽……”
    “我说够了!”颜歌难得动了气,一把拽起乌桕。他看不到她此刻表情,无法注视那双已经失神的眼睛,他手里攥着的胳膊细小且瘦弱,她整个人在发抖,抖得他一颗心竟也莫名开始发颤。
    这样的感觉对颜歌来说陌生又熟悉,仿佛一颗被埋藏多年的种子,终于在今天发了芽。他不喜欢这样的感受,脆弱无助又没用。可正因此整个人都随之变得柔软,良久他慢慢松了手,抬手触上那张已经被晒红的小脸。
    “这世上可做的交易很多,不必事事都关联自己。”他声音温柔道。
    修长的手指轻抚乌桕侧脸,仿佛为她拭掉所有的无助。乌桕怔怔望着他,眼眶越发红了,闷声道:“可对弱者来说,能用的只有自己。”
    颜歌手指一顿,“那就成为强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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