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它就找出了几团葡萄一般串在一起的,仿佛眼珠子一般的内脏,含在口中一口吞了下去。
    寂静的空气中立刻就响起了一阵难以忽略的“咕叽”“咕叽”的奇怪声音——正是来自于那只鸟的腹部。想来就跟那只兔子一样,这只鸟的体内,大概也长出了自然鸟类不应该有的东西。
    “呕……”
    季雪庭能够看到的,其他几位自然也看得分明。
    鲁仁差点呕出来,而金乾多脸色也变得十分难看。即便是能保持冷静的另外两人——季雪庭和天衢,如今神色也变得格外凝重。
    “是混沌。”
    天衢环顾周围,忽然轻声说道。
    “没错,只有混沌之力会产生这种……东西。”
    季雪庭斟酌着词句,缓缓应了一句。
    世界初始,充斥在宇宙之中的只有一团蒙昧无序的疯狂之质。
    直到日久天长,在漫长的时间中,在黑暗中出现了一颗梵卵。梵卵破开,这世间便出现了一名古神,时间远久,此世之中的人早已无从知晓祂的容颜姓名,唯一知道的,便是祂以浩瀚仙法,从那无尽无休的黑暗与疯狂中,慢慢沥出了一小团秩序与规则。
    祂以秩序与规则为基,将所有有形有质的物质化为了一方世界。
    这便是如今世人所栖的此方世界。
    然而,在世界之外,被分离出去的那些东西,那些一旦沾染便会彻底疯狂的极恶混沌始终都在。是那位不知名的古神在此方世界与大虚之间布下了前所未有,延绵至今的古老封印,将大虚隔绝在外,这才有世间亿万年的安宁繁华。
    古神所布的封印乃是天地法则的一部分,按道理来说,即便有裂缝,也不过是结界外混沌潮汐冲击所致,只需要等到混沌潮汐退去,结界便也将自行修复,以确保世界安宁。
    这一点乃是所有修行人必备的常识。
    可如今,季雪庭却觉得这所谓“常识”似乎有点儿不稳妥了。
    “我感觉很不好。”紧接着他又说道,“虽然景色不同,但是这里给我的感觉很像是……”
    “瀛山。那座地宫。”
    根本不需要季雪庭说完,天衢便沉声应道。
    两人随即对视一眼,接着便一起将目光投到了不远处徘徊不定的凌苍剑上。
    凌苍剑是追着君慕青来到此处的,而现在,这巴掌大的鬼地方却压根没有君慕青的身影,反而是凌苍剑如今正在不远处一小片平静如镜的小水洼上不停晃动。
    “混沌?!那玩意不应该是在大虚之中吗?”
    一旁的鲁仁还在纳闷,季雪庭却已经转过身朝着那小小的水洼走了过去。
    “君慕青之前说过,大虚与现世之间的结界有了裂缝。”季雪庭喃喃道,“也许是有混沌之力顺着裂缝外泄到此处了。”
    话音落下,季雪庭已经一手握住了凌苍剑。
    冰凉的剑身在他掌心中低鸣不止。
    “只不过叫我奇怪的是,这么大的事情,为何天庭自始至终无人得知也无人前来处理?竟然叫这个地方变成了这样一处怪异所在。”
    季雪庭又道,说话间他的目光在鲁仁脸上点了点。
    鲁仁当即开口解释道:“我们当初在通明殿的时候,可是半点风声都没收到,底下人传来的消息里,也从未提到过大虚裂缝的事情。”
    顿了顿,鲁仁又道:“天庭在六合八荒八极都布下了严密的阵法,若是大虚结界真的有所不妥,无论如何我们都应当会知道才对。”
    金乾多冷笑了一声,应道:“哦?那这位仙君可否解释一下这里的异变又是从何而起?”
    鲁仁脸色青了又白,白了又青,他瞪着金乾多,仿佛要骂人,可最后却什么都没骂出来。
    “此地古怪得很,师兄,鲁仙君,所有疑问都等此间事了再提吧。”
    季雪庭忽然开口,止住了两人之间若有若无的对峙。
    听到他的话,鲁仁与金乾多互看一眼,各自冷哼了一声,随即各退一步,凑到了季雪庭身边,两人的目光都定在了他的手上。
    “凌苍剑既然在这里,就证明君慕青肯定也在这里,我们没见到他,只能说明这鬼地方定然还有别的机关。”
    季雪庭对上师兄与鲁仁的视线,轻声解释道。
    “而若是我猜得没错,这水洼之下,应当别有玄机。”他一边说,一边看了看周围几人的表情。
    “然而此地早已被混沌之力异化,想来时间,空间,阵法,也都被不同程度地异化,我也不敢保证跳入水洼之后会有什么遭遇,你们看——”
    他的话还没说完,金乾多已经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得了,别废话了,这鬼地方别的出路都被封住了,这水洼底下就算是龙潭虎穴不也得跳么,不然留在外面跟那多头兔子人手鸟一起打麻将?”他瞪了季雪庭一眼,猛然上前一步,“这些日子不见,怎么觉得你这家伙愈发婆婆妈妈了?罢了,我先走一步,你稍后再来。”
    话音落下,只见金乾多掐了个指诀,在身上布下一道护身符,接着便直接越过季雪庭,朝着凌苍剑剑尖所指的水洼跳了下去。
    金乾多生得胖壮,动作却快如闪电。
    一番动作,根本叫人来不及喝止。
    “师兄!”
    季雪庭一惊,连忙喊道。可就这么短短一瞬,金乾多庞大的身躯早已以一种不同寻常的速度消失在了那看似不足半米深的水洼之中。
    季雪庭的脸色变了。
    金乾多跳水洼的时候固然是一副骂骂咧咧的模样,可季雪庭哪里会不知道,金乾多这纯粹是因为担心水洼之下有别的危险,刻意抢先一步为他探路去了。
    可季雪庭怎么可能让金乾多独自冒险,而自己只是在安全之处干等?
    “走。”
    他一抬手,收起凌苍剑,正欲跟在金乾多身后也跳下水洼,腰间却忽然一紧,却是天衢直接将他抱在了自己怀中。一条念蛇自然而然从天衢袖口中爬了出来,将两人牢牢缠在了一起。
    “我们两人一起。”
    面对着季雪庭的目光,天衢神色不变,淡淡道。
    说完便抬脚踏入了水洼之中。
    两人的身形几乎是瞬间就消失了。
    “等,等等?季仙君?天衢仙君?”
    如今站在水洼旁的,便只剩下鲁仁一人。
    他低着头,看了看那看似平静的水洼,呆滞了片刻,满脸苦涩。
    “……你们等等我啊!”
    话音落下,鲁仁咬着牙,也硬着头皮跳了下去。
    ……
    跳入水洼之后,迎面扑来的并非是湿润冰凉的水体,而是冰冷彻骨,锋利如刀的风。
    狂风呼啸而来,吹得季雪庭几乎睁不开眼。
    明明只是从一处看似站进去连腰都浸不湿的水洼中跳下来,可如今他们却像是从登天梯半途踩空落下去一般,一番天旋地转,也不知道在空中被风卷着吹了多久,这才觉得脚下一实,轰然被甩落到了一片花丛之中。
    纵然有术法护身,落地时两人还是站立不稳。季雪庭干脆就直接落在了天衢身上,把白发仙君压得闷哼了一声。
    “天衢仙君可好?”
    季雪庭定了定神,连忙问道。
    天衢却是抢先抬手探向胸口挂着的“蛇卵”,在确保它无事之后,这才回过神来,朝着季雪庭笑了笑:“阿雪无事,我自然也无事。”
    “那便好。”
    季雪庭应了一声,从天衢身上爬了起来。
    站稳之后环顾四周,神色微凝。
    他们眼前的是一片花木葱茏,赏心悦目的园景。一草一木,一花一叶,还是或娇艳欲滴,或青翠逼人的模样。这景色依旧是美的,但是也依旧有种微妙的瘆人感。季雪庭思考片刻,忽然反应过来,他之所以觉得这里花草树木都叫人觉得不舒服,是因为这里的每一根草,每一片叶子,都像是被什么人刻意制造出来的一般。
    而且那人定然很少踏足真正的自然,所制造出来的这些赝品,每一丝纹理都透着一股浓重的生硬感。
    “这地方跟我们之前所到的那处地方,应当是出自一人之手。”
    季雪庭只看了一眼便做出了判断。
    “师兄不见了。”
    随后他又平静地补了一句。
    天衢看了他一眼,沉默了片刻,有点犹豫地抬起手,拍了拍他的肩:“别担心。”
    季雪庭听到这句安慰,不由多看了天衢一眼。
    若是金乾多本人在此,定然会瞪着眼前这眉来眼去的两人冷笑不已。毕竟季雪庭此时面无表情,气息平缓,哪里有半分担心人的模样。
    接着,两人在原地又停了片刻,他们并没有等到本应随后而来的鲁仁。
    按照季雪庭对鲁仁的判断,那人就算不愿意,在他们走后也会立即跟上,可如今既然那人不见踪影,就只能说明从同一处入口跳下,他们所到的地方却并非同一处。
    这样一来,天衢之前刻意用念蛇将自己与季雪庭缠在一处的做法,忽然间就显得高明了许多。就在季雪庭这么想的时候,余光忽然看见天衢肩头探出了一颗蛇头,正是之前那条甘愿做了草绳的小蛇,如今这条小蛇正盘在天衢身上,兴高采烈地冲季雪庭晃着脑袋。
    明明是黑漆漆一张满是鳞片的小脸,可如今看上去,竟然莫名显出了得意的表情。
    季雪庭:“……”
    两人确定了四人如今已分散开来,便也没有再等,而是各自戒备,一同前行。
    未承想在这座寂静无声,满眼赝品花木的庭院中没走出两步,两人面前便刮起了一阵狂风。
    一道人影顺着狂风自天而降,砰然倒地。
    季雪庭脚步一停,定睛望去,发现那人竟然正是那位他们追寻已久的老熟人。
    君慕青。
    第102章
    君慕青的身上还残留着之前与季雪庭等人缠斗时留下来的伤口。
    他明明先行一步,提前进入此处这么久,可看他如今模样,倒像是刚刚进来一般。
    “你们——?”
    君慕青愕然抬头,十分惊讶地望向了面前两人,仿佛当真不曾预料到会在此处见到季雪庭与天衢。
    而没有等他继续把话说完,季雪庭神色一凛,早已攻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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