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顾攸宁惊讶回头。
    大概是习惯了姬朝宗的冷漠, 如今见他主动要求,不免有些怔楞,可怔楞之后便是欢喜, 美艳面容上的表情是藏不住的高兴, 她轻轻“哎”一声, 脚下的步子拐了个弯坐回到床边的圆墩上。
    床边有几本书, 什么类型都有, 想到自己午间念的一本游记,他好似并不是很喜欢的样子, 便主动问人,“你想听什么?”
    边说边给人介绍, “这里有《水经注》、《战国策》、《洛阳珈蓝记》……”书名都报完后,抬头看人,“你要是都不喜欢, 我就去书架上翻翻。”难得听人主动要求,她自然是想好好满足他。
    可姬朝宗听她这般关怀备至,甚至是有些小心翼翼的语气,心里那股烦躁感却更甚了。
    他想要的不是顾攸宁这幅模样。
    他想要的是从前两人亲密无间时, 她高兴的时候冲他撒娇,不高兴的时候朝他发火, 而不是如今这样, 无论他做什么,她都是一副小心翼翼的讨好模样, 好似是知道亏欠他, 所以拼命想弥补他。
    他一贯是不会遮掩自己情绪的人。
    心里的烦躁没有一丝隐藏的显露在自己的脸上, 原本紧握的手指此时更是用力握着, 只是先前是掩藏, 此时是压抑,表情阴郁,声音也很淡,“随便。”
    出声的时候察觉到屋子里的气氛一滞。
    即使看不见,姬朝宗也能感觉到床边女子突然低落的情绪,心里也跟着一窒,薄唇紧抿,那双好看的英眉同样拧得死紧,出口的声音却显见地还是温和了一些,“就中午你念的那本吧。”
    虽然听起来还是干巴巴的,可顾攸宁还是从中感觉到了他的退让。
    先前的失落一扫而尽,顾攸宁重新扬起笑脸应了“好”,把其余书都放到了一旁,只取了那本《水经注》,从午间给人念完的那章继续往下念。
    她的声音十分温和,带着些江南烟雨里的调子。
    在这萧索孤寒的冬日,让姬朝宗本来心烦意乱的情绪突然就变得平静下来,原本紧握的手指也不知在什么时候松开了,呈十指交扣的形式平放在锦被上。
    外面好似又有些风声了,却不似从前那样翻腾呼啸,而是和风细雨般的感觉。
    屋中烛火通明。
    暖色的灯光打在两人身上,给人一种岁月静好的感觉。
    福福这会也没有再吵着闹着要他们陪他玩,而是靠在顾攸宁的脚边,乖顺地躺在地上,那条长软的尾巴一晃一晃地,甚至还舒服地打了个哈欠。
    这是姬朝宗这一年来第一次心绪这样平静,什么都不去想,什么都不去念,没有恨意,没有怨怼。
    他闭上眼睛,能感觉到自己的面部表情都变得柔和起来。
    就在顾攸宁温和的嗓音中,他竟然有些昏睡过去了,直到外头传来更夫打更的声音,他才朦朦胧胧醒来,又细细辨别了一会才后知后觉发现原来时间竟然已经这么晚了,听出她已经变得有些沙哑的声音,却还在继续为他念着书,姬朝宗的心里突然有些涨涨的,酸涩和怜惜充斥在心里。
    他开口,声音也有些哑,“……好了。”
    顾攸宁停下声,看着他,虽然身体很累,但语气却含着高兴和满足,“怎么了?”说着还倒了一杯茶给他,柔声哄道:“炉上热着的红枣茶,你尝尝看。”
    姬朝宗没接。
    顾攸宁只当他不喜,神色刚浮现出一抹失落便听男人冷声说,“你喝吧。”
    嗯?
    她一愣,抬头看去,只见男人侧过头背对着她,看不见他脸上的表情,却能听出他即使强撑着也还是泄出一丝别扭的声音,“自己声音哑了都没发现吗?别回头旁人都以为我欺负了你!”
    像是不愿意让她瞧出他的关心,所以就用生硬的语气来掩盖。
    顾攸宁的心里突然一软。
    眉眼带笑,声音也像是夹杂着无尽且没有隐藏的欢愉,她轻轻嗯了一声,甜甜的滋味在唇齿间弥漫开来,甚至还牵入了五脏六腑,让这颗心都充斥着一股子鼓胀的甜蜜。
    “你没欺负过我。”顾攸宁开口,回答他之前的那句话,察觉男人身子僵硬,耳朵也轻轻抖了下,又看着他补充道:“从未。”
    姬朝宗僵硬的身形在这句“从未”之后更是连面皮都变得紧绷起来,撑在锦被上的手收紧,如果不是他刻意压抑着,只怕这会紧箍在一起的手指就要发出“咯咯咯”的声音了。
    紧绷的心弦有一刹那又变得松动起来。
    只是看到眼前一片漆黑,他又垂下眼眸,抿了唇,“我要睡了。”说着也不管顾攸宁是何反应,直接侧身躺了下去,背着身子没有去看她。
    想到净室里的那件衣裳才又说了一句,“让杜仲进来收拾。”
    顾攸宁看出了他的逃避。
    虽然失落,但也清楚,那一年的过往,几百个日夜,哪里是几句话几件事就能消退它所带来的伤害?既然已经做好决定,那么无论姬朝宗怎么对她,她也不会后退,何况……她的视线落在那个隆起的身影上。
    红唇微抿,目光柔和。
    他其实一直都是以前的他啊。
    “那我让杜仲进来。”她说完又放下手里的茶杯往外走。
    ……
    等到顾攸宁洗漱完出来的时候,福福也已经在自己的小窝里睡下了,屋子里静悄悄的,她也不清楚姬朝宗是睡着还是没睡,试探性地喊了人一声,也没听到回声,便从里间又拿了两条被子和一个枕头出来。
    打算就在姬朝宗的脚踏处睡一晚。
    这样晚上姬朝宗有什么需要,她也能及时知道。
    本以为这样躺着肯定睡不着,可或许是因为这几日的忙碌和操劳让她精疲力尽,顾攸宁蜷着腿躺着没一会就睡着了。
    等她均匀绵长的呼吸传出,一直背对着她的姬朝宗却突然睁开了眼,其实他一直没睡着,能听到她所有的动静,听到她小心翼翼地把书放回到书架,听到她抱着福福回了它的小窝,也听到她在里头沐浴洗漱的声音,以及刚才那一声试探的姬朝宗。
    看不见,倒也无所谓睁着眼睛还是闭着眼睛了,他平躺在床上,眼前是漆黑虚无的一片,可最终,他还是在这孤寂深夜中发出一声无奈的绵长叹息。
    掀开被子,他弯下腰,小心地把躺在脚踏上的女子抱了起来。
    “唔。”大概是突然的悬空让顾攸宁有些不适应,她拧着眉,手倒是十分自然地挂到了姬朝宗的脖子上,身子也往他那边凑近了一些,似乎这样会让她变得有安全感些。
    顾攸宁的脸靠在他的肩膀上,柔软的发丝轻轻扫过他脖颈处的肌肤,让他浑身一颤,更不用说因为太过相近的距离让她的呼吸也全都喷洒在他的身上。
    熟悉的气息让姬朝宗僵硬着身子,忍不住把她抱得更紧。
    可失控的力道却让怀中人有些不大适应,大概是弄疼了她,昏睡着的顾攸宁拧着眉又轻轻唔了一声,甚至有要醒来的迹象。
    姬朝宗又怎么可能在这样的时候让她醒来?连忙敛了心思松开一些力道,而后抬手轻轻拍着她的后背,从前她做噩梦的时候,他也是这样安抚她的,果然没一会功夫她就又变得平静下去,面部表情变得柔和,紧拧的柳眉也跟着松开了,很快绵长的呼吸又从她的红唇间传了出来。
    她倒是睡得安稳,可姬朝宗却热得身后都冒出了一层汗。
    把重新变得安静下来的顾攸宁放到床上,又替人仔细掖好了被子,明明什么都看不见,可他还是习惯性地往身边看过去,脸上表情淡淡的,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好一会,他听着外头传来的梆子声,才收回眼眸躺回到床上。
    可刚刚躺下,身边的女人却突然靠了过来,还死死抱住了他,“姬朝宗。”
    不知道她是醒着还是睡着,姬朝宗才舒缓下去的身形又变得僵硬起来,脑中电光火石闪过无数念头,甚至都想好就说她自己睡着爬上来的好了,反正他绝对不会承认是他抱她上床的。
    可等着等着,没有等到顾攸宁的后话,却听到了一阵压抑的哽咽声。
    心脏就像是突然被人用手抓住一般,疼得让他都有些呼吸不过来了,这会他哪里还顾得上还在同她置气,甚至连丢脸什么都顾不得了,忙转过身把人揽到自己怀里,急道:“怎么了?哭什么?”
    一边去擦她的眼泪,一边抚着她的后背。
    可昏睡着的顾攸宁感受到他的紧张和关切,眼泪不仅没停,反而哭得更加厉害了,她也不说别的,就抱着他,一句句说,“姬朝宗,对不起。”
    白日面对他时永远是笑脸的她,此时在这深深寂寥夜中,在她的梦境中,毫无保留地诉说着她的抱歉和难过。
    “我没想到会变成这样……”
    “我,我只是以为离开我,你会过得更好。”
    “对不起……”
    “是我不对,我后悔了。”
    这是姬朝宗第二次听见她说“后悔”,不比之前听到时的无措和不信,此时的他,手上动作只是微微停顿了下,然后就重新垂下眼眸,揽着她,轻轻拍着她的后背,以此来抚平她的难受和不安。
    外面风声突然变得有些大,怀中女子在哭了那么一场后,也终于变得安静下来。
    姬朝宗抬手抹掉她眼角最后的一滴泪,而后在那呼呼风声中,哑着声,轻声说,“我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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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天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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