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门外有轻微的声响。我不明所以的看向东商。
    他看看房门,又看看我,欲言又止。纠葛的目光中有疼惜、有不忍、有无奈,也有企求。我忽然想到了什么,轻轻点了点头。
    东商一惊,喜出望外去开门。我不自觉的双手紧握,心里紧张不安,期望又不敢期望。
    “吱哑——”一声,门被拉开,门外的人定定的站在那里似乎不知所措,手里不知拿了什么东西,“叮叮”作响。一时静寂。好一会儿,才有嗑嗑绊绊的声音:“我、我、我刚好经过——”
    感觉到脚步的离开,我忽然慌乱,下意识的开口:“我好饿。”
    声音不大,却足以让他们听见。看着他憔悴的背影,我莫名感到难过和不舍。明明是没有相处过,没有感情的两个人。
    也许是不忍心看到他的卑躬屈膝,也许是不忍看到东商充满希翼的神色变成失望和无奈。
    似是不敢相信我会开口,不可置信的盯着我。我脸一下子红了,低下头,失望的叹息:“原来,不是给我的呀?”
    东商连忙道:“是!是!是!这是师父专门给师妹你做的呢!”
    好象怕我反悔似的,他一边接过托盘,一边拉他进来,“师父,快,快进来,师妹要吃你做的饭呢!”
    好像我的喜欢是这个世界上最值得期待的事情——原来,他什么都知道。
    东商把托盘轻放在桌子上,掀开盎盖,一阵阵诱人的香气四处弥漫。
    把粥盛到小碗里送到我床前,他犹豫了再犹豫,又将碗递向东商:“还是……你来吧!”
    东商笑着给我掖被角,仿佛没看到,也没听到。
    我悄悄打量他:三十出头的年龄,鬓角泛出白丝。倦怠憔悴的面容,最显眼的,怕是要数那双浓眉,像是墨汁泼上去一样,浓郁、庄穆。最不协调的是那双神光闪闪的眸子,那么浓烈的惊喜那么的显得易见。
    他身上隐隐有股让人敬畏的霸气,端汤送粥的事在他做来,是那样的别扭,和着眼里的惊宠又是那么的和协自然!
    我对他忽然就有了渴望,也许是一直都有,只是不敢表露。而在这一刻,他真正站到我面前的这一刻,才真实的感觉到那种渴望是那么的浓郁强烈,是无论怎样都不能割舍的眷恋情结。
    他是我的爸爸,虽然不曾承认过我,可不得不承认,在我心里,从来没有一刻停止过对他的渴望。也许冥冥之中,老天终于体谅我的凄苦,让我可以承欢他的膝下。
    “是不是烫了?”他拿着勺子的手微微颤抖,又紧张的拿到他的嘴边,一遍遍不厌其烦的吹凉。
    这是多么珍贵的宠溺和爱怜啊!在我二十多年的成长中,没有一天不在缺席,没有一天不在企望和祈祷。
    我这才发现,眼泪又不争气的挂了满脸。
    “乖,不哭!”他把勺子放入碗里,用腾出来的手轻轻而温柔的抹去我脸上的泪,然后吹好的粥送到我嘴边,小心翼翼的看着我。那种表情真让人心疼,又柔情的让人满足,连带着空缺了半生的遗憾一并塞的满满的。
    尽管不习惯这样的亲昵,呆了一会,还是张开了嘴,送到嘴里的,除了温度刚好的美味,还有许多无法言喻的甜蜜。
    有点糊味的粥,包裹着无限的宠溺。我想这是他能煮的最好喝的粥了吧。
    如此,我知足了,如果这是梦,就让梦做的再久一些吧。
    “我想睡会儿。”我说,确实感觉到疲惫乏困。今天有太多震撼的人和事让我措手不及。不管这一切是不是一个梦,都是我缺撼的人生中最大的补偿。
    醒来的时候,有一瞬间的迷茫,看到床前一只手支着脑袋沉睡,一手还紧紧握着我的手的俊逸身形时,心里异常的安逸与温暖。
    “醒了?”
    听到说话,我才发现东商正用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望着我。又拿手轻触我的额头,柔声道:“睡了一宿,可觉得好些?”
    我微微后仰,又愣愣的点点头。恍惚觉得刚才看到他睡着的那一刻是种错觉。
    一宿?是过了一夜了吗?可是瞧着东商神情,似乎我只是眯了几分钟而已。
    然后,东商站起来,朝着门外喊唤了一声:“春然——”
    立时一个穿绿衫的女子端着铜盆进来。头上挽着双螺髻,两束长发用粉色丝带绑着垂落于胸前,面容清雅,大约十四五岁的样子。
    我不自觉向东商靠了靠,从小到大,最怕陌生人的靠近。
    “不怕!”东商拍拍我的手背,“春然是跟你一起长大的丫头。让她给你打扮的漂漂亮亮的,然后我们去用饭,好吗?”
    我看向春然,发现她也正一脸担忧的盯着我,心里忽感亲切,那种感觉仿佛我们认识并亲呢许久了。
    “小姐,你这次生病,你都不知道奴婢有多担心?”
    东商离开后,春然也没那么拘谨了。她一边帮我穿戴一边喋喋不休的用夸张的语气讲诉一些自己的所见所闻,那些不过花开花落的寻常之事在她嘴里却变得那么生动有趣。我的不适感渐渐消失,心情也跟着轻松起来。
    “春然?”我试着叫了声,让自己能尽快熟悉这个名字,“你的名字真好听!”
    “真的吗,小姐?这可是你第一次夸奴婢呢,奴婢好开心哟!奴婢的名字是商少爷给奴婢取的!”
    兴奋的表情溢于言表,边说,边在我腰间的丝带上系了一个轻盈的蝴蝶。
    她那么容易满足,不过随口的一句夸赞就让她高兴成这个样子,可见心思之单纯。
    春然神情忽然滞了一下,急忙忙拉我坐到铜镜前:“小姐,你看你笑起来多美啊!商少爷说的对,你真应该多笑笑!”
    “是吗?”我好心情的看向铜镜,镜子里是模糊的廓影,“商少爷还说了什么?”
    “商少爷说小姐身体不好,要细心照料……”春然极认真的掰着手指,“还有,现在天气变化大,不要让小姐吹风,要注意给小姐添减衣服,还说要多跟小姐说说话,说小姐其实很亲和的,只是心结解不开。只要耐心的跟小姐说话,小姐就会好起来,唔——”春然攸的捂住嘴,小心的看着我,大大的眼睛里有了担忧和害怕。
    我微笑着起身,拉着春然的手,不轻不重的捏一下,“怎么了,是不是商少爷还说,这些都不能跟小姐说!?”
    我说着玩笑的话,本想让春然不那么紧张,没想到她竟“扑嗵”一声跪到地上。
    “小姐恕罪,奴婢不该多嘴。”
    看到她跪在我面前,我心里陡然一沉,有些无力的坐回凳子上。虽然说服自己接受了穿越时空的事实,却无法接受这繁重的礼节——从来只有看着别人的眼色过活,不曾想今天会有人府臣于我。
    “小姐——”春然惶恐的开口,“你要怎么惩罚奴婢都没关系,只求你不要赶奴婢走。奴婢自从来了桃园居,就再也无处可去了!”
    听了春然的话,我脑海里灵光一闪,“那个——”我吸吸气,故作严肃。“你真的很想留下来?”
    “嗯!嗯!嗯!”春然连连点点,大眼睛里充满了恳求。
    “想留下来嘛,也不是不可以。”
    我饶有兴致的观察着春然的表情,从害怕到充满希望,而现在是两眼亮光,心里半喜半忧,想笑又不敢笑。
    “恩,小姐你说。不管小姐要奴婢做什么,奴婢就算是拼了命,也要做到。”春然一副准备随时拼命的样子真让人动心。
    “是吗?我有两个条件——”我伸出两根手指比划着,细细的盯着她,一字一顿的说:“第一,不准在我面前下跪。”
    “啊——”春然吃惊的张大嘴巴。
    “怎么,做不到?”我蹙眉,“那就算了,我让东商给我换个听话的。”
    “不,不,小姐,奴婢做得到,奴婢做得到!”春然如梦初醒,连忙保证。
    “哦?”我十二分的怀疑,“那你现在在做什么?”
    “奴婢……”春然犹豫的看着跪在地上的双膝,一咬牙站了起来,止不住有些颤抖。小脸沉思着,似乎在想,该不该听我的话站起来。
    “现在说第二了。”我站起来,走到她面前,轻轻拉过她的手,放软了语气。“以后不许再自称奴婢,听到没有?”
    “小姐——”春然蓦地抬头,大大的眼睛里满是惊讶。
    “哈哈,春然,你这个表情真可爱呢!”我忍不住拧拧她的小鼻子。
    “小姐——”春然涮的涨红了脸,“小姐不赶奴婢走了吗?”
    “刚说的你又忘了吗?”我只有叹息的份了,指了指乱得不行的头发,“你要走了谁给我梳头啊?”
    “谢谢,谢谢小姐肯让奴婢留下来。”春然立马会意的拿起梳子。
    “嗯?”我一记凌厉的目光扫向她。
    “是,不是奴婢,是,是春然。”春然欢喜又小心翼翼,眼眶早已泛红。
    我心里也酸酸的,紧紧拉着春然的小手。如果当初,有一个人肯这样陪在我身边,是不是到最后,我也不会那么决绝的选择离开。
    不过,也许正因为这样,才有现在的温暖和幸福吧。
    那么,就让我的幸福和快乐从这里开始吧。
    “春然,对不起,我不该捉弄你。”
    春然手里一顿,“小姐这是说的什么话,如果能让小姐开心,就算是要了春然的命,春然眼都不会眨一下。春然就是怕小姐不开心。商少爷说,小姐是天下第一美人,小姐可不能辜负了这天下第一美人的娇颜啊!”
    “真的吗?”我笑,“要是商少爷知道你这样狐假虎威,看你还留不留得住?”
    “小姐——”春然脸色绯红。“小姐就是美,笑的时候连天上的仙子都犹恐不及,何况天下第一美人?”
    “你这张小嘴儿呀!”我指着春然大笑,为着她的真心实意,心里的阴郁一扫而空,不由得整个人轻松起来。
    成泽,没有了我的你,开心吗?快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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