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踏进关押男犯的牢狱,浓烈的腐臭气息便直冲进鼻孔里,不由得有些庆幸,还好,女牢那边没有这么重的腐臭,庆幸之余又有些担心,这种鬼地方,那么娇弱的金贵之躯又如何受得了?
    狭小的牢房里稀稀落落的关着不少犯人,或戴着手铐脚链坐在地上,或静卧在床上,一个个脸上都是木然。我尽量小心翼翼的跟在牢头后面,还是惹来不少注视的目光。
    “又有朋友进来了,早上来了一个,下午又来一个,这牢里是越来越热闹喽!”不知是谁感叹了一声,我向两边望去,他们依然平静如故,即使是好奇看着我,也不一会儿就撤回了目光。
    在走道的尽头,一个男子背对牢门而站,乌黑的长发一半束髻一半散落在肩头,显出一份儒雅,白色的囚衣笼在他身上又增一份潇洒,额头微微昂起,似乎凝神远视,专注而认真。
    越走近他,心里越是有种错觉,仿佛他不是来坐牢的,而是不慎闯入的谪仙或精灵,白色的外衣给他孱弱的身体泫然一份飘渺,宛如他是透明的,虚幻的,随时都会消失的。
    我在他背后停下脚步,他并未回头,似乎不曾发觉我的到来。只有牢头惊讶的望了我,眼里闪过犹豫,最后还是咬牙打开牢门把我推了进来。
    他缓缓回头,眼里的迷雾一点一点的消散。
    他静静的看着我,看着正在落锁的牢头,慢慢的,眼里涌起一抹淡淡的微笑。
    我心里一阵恍惚,只觉得那笑如三月桃花般温馨,如六月莲荷般清爽,如九月黄金菊般灿烂,又如腊月白梅般洁雅。
    “你来了。”
    他轻启粉唇,似乎并不意外我的到来,又似乎是专程等待我的到来。脸颊苍白更衬得双唇粉嫩,如初生的婴儿般莹润。声音清脆鸣响,如细雨湿唇般温润,如山涧流泉般清逸虚缈。
    他与灵妃太过于相像,无论是清灵的外表,还是眉宇间隐露的坚忍。
    我微欠身道:“三皇子!”
    “三皇子?”他自嘲般笑了笑,眼里一片黯然,“这里没有三皇子,在进大牢前,父……皇上已经削了我的皇族身份。”
    “哪有父母不爱自己儿女的?皇上他只是一时悲怆,毕竟你母妃的死给他的触动太……”
    看着面前的人眼里慢慢腾升起迷离的烟雾,我不由得声小了下去,灵妃不仅是皇上的宠妃,更是眼前人的生身体母亲啊,他的痛又岂会比皇上少?
    “皇家岂比寻常百姓家?”他仍自嘲,嘴角的笑添上几分苦涩,“他,是下了狠心的,不仅是为了母妃企图……弑君,更是为了报复母妃对他的无情,又以这样的方式离开……”
    他在说到企图拭君的时候显得极其晦涩,我能想像的到他心里的苦楚,却不知道怎么安慰。
    皇上对灵妃的宠爱,人尽皆知,但灵妃对皇上的态度,康玄阳似乎没有对我提及过,但不管怎么说,二十多年的朝夕相处,不可能没有感情吧,况且他们之间还有一个三皇子。
    “你母妃,是爱着皇上的吧!”
    他愕然抬头,惊讶的盯着我,眸光闪烁不定,仿佛我说了一件多么不可思议的事情,既而渐渐温和下来,嘴角擎着一抹释然的笑,“也许你真的是母妃要找的人……你是第一个肯定母妃感情的人,连父……皇上都不曾认为母妃对他有情。”
    他的脸上又笼罩一层淡淡的哀雾,明明是真实的他,看起来却是那么的不真实。
    “的确,母妃是爱着皇上的,不然,以她南灵长公主的身份,和一身能上天入地的绝技,这小小的东康皇宫岂能困她二十年之久?”
    “灵妃是南灵国长公主?”这个着实让我意外,从没听康玄阳说起过。
    “是的。”三皇子点头,“母妃只想用一份单纯的心去爱皇上,所以,她的身份连皇上都不曾告知,只是她的特殊身份注定爱太苦,守的也太苦……”
    他的神情里渐渐多了一种幽寂,那种欲望不得的悲寂让我心生恍惚,不知道他此刻说的是灵妃,亦或是他自己。
    然后他又转了眸光,浅浅道:“或许这样对她来说是最好的解脱。”
    空气异常的压抑,沉闷的让人透不出气来,我赶忙转移话题,“既然你不让我称你为三皇子,那你希望我该怎么称呼你呢?”
    “叫我灵儿吧。”他浅浅一笑,收回了所有悲的情绪。
    “灵儿?”我大吃惊讶,“那不是和灵妃……”
    “是麒麟的麟!”他解释,嘴角漾起一抹幸福,“是母妃取的名字。”
    “麟儿?麟儿!真的是个很不错的名字呢。”我毫不吝啬的赞赏,眼前这个面色苍白、微笑纯粹的男子,让我不忍他受半丝伤害。
    他勾一抹微笑,脸颊浮起几朵红云,本就清灵的他更添几分可爱纯澈,“听说过左麒右麟吗?”
    “左麒右磷?麒麟不是一种动物吗?左麒右麟……又是什么?”
    “麒麟是一种神兽,对主人忠守,对感情是坚贞,故极为珍贵,被奉为南灵国的守护神。麒麟也分雌雄,即麒为雄,护左,麟为雌,守右,麒麟皆是双体齐存,又极为罕见,故世人皆知有麒麟却不知有雌雄。”
    这个,我还真不知道,一直都以为麒麟是单纯的一种像鹿像马又像龙的动物,却不知原来也是眷侣。
    脑海里忽然闪过一丝疑惑:“这么说来灵妃为你取名为麟,莫非……”
    “母亲本是南灵国的麟守法。”在说到南灵国的守法的时候,他原本苍白的脸上显得神采飞扬,语气也自豪而崇拜向往。“只因后来遇见皇上,皇上误解她为灵,母妃就没有辩解……”
    “那么,皇上也不知她南灵国麟守法的身份吗?”
    “自是不知。”他神采飞扬的眸底掠过一片伤感,不过很快消失,“母亲给我取名为麟,是希望有朝一日我能代她回南灵,继承她的志愿,继续她未完成的使命,寻回圣女,并为其守护。”
    “圣女?”恍惚想起,初遇灵妃,她跪地时喊出的似乎并不是“神女”,而是“圣女”。
    不知怎么的,脑海里又浮现灵妃寝宫墙壁上高悬的美丽少女。
    “是!”麟儿的语气也突然神圣起来,带着明烈的敬仰:“圣女是南灵国的神使,是南灵国所有美好的源泉。”说着他定定的望着我,神情高深莫测,“不然,东康皇帝又怎会效仿南灵建设敬神殿,并奉你为神女?”
    “……”我不可置信,踉跄着后退一步,原来这背后还有这么一个缘由,只是,“为什么偏偏是我?”
    “为什么?”他盯望着我,俊眉微颦,侃侃而来:“康玄枫的生身本已危浅,上次落水,更是气息奄奄,连资深太医都束手无策,可你对他吹吹气,居然让他起身回生,连原本多灾多病的身体也日渐焕发,但你并不懂医理;再有,东康本是小国,并无什么稀世珍品,你居然敢夸海口,在王妃生辰献宝,而并未毁言……”
    “等……等等!”我打断他的滔滔不绝,“这些不算什么呀,落水之后势必要喝很多水,那些水堵在肺里阻碍了呼吸,挤压他的胸腔,让水反流出来,再从嘴里吹气,使他呼吸顺畅,没什么特别的呀,再说王妃生辰献宝,镜子和铅笔的用料极是普通,只是想出了不一样的做法而已……”
    我有些无语,试想如果他们是生活在现代的人,也许他们想出来的东西比我还多。
    “那么,为什么,你能想出来,我们就想不出来呢?”麟儿含笑反问。
    “那是因为……”因为你们笨呗。我看着面前麟儿俊逸柔美的面容,后面的话生生给咽了回去,“难道就凭这些就认定我是什么圣女,神女吗?”
    “那是皇上的认定。”他背过身,负手而立,语气里有一丝不悦。
    “哦。”还好,他没把我当成莫名其妙的圣女。可心里也有了疑问,“你刚才说的,圣女是南灵国的神使,又有麒麟守护,可怎么会来东康……
    还有,这应该跟我没什么关系吧?”
    他低头望了望我,眼里渐渐浮出一丝茫然,“我不确定,圣女遗失已近千年,母亲说,麒麟身为圣女的守护,对圣女有一种莫名的感应,也许母亲就是得到了某种感应,只是我未曾到过南灵,不曾得过正式受礼……”
    “千年?”惊讶至极,我已经不知该如何再惊讶了,这一切仿佛在听神话小说一般虚渺不真实。
    “是的。事实上,敏曷尔家族有使以来均未见过圣女的真实面目,只以画像为凭,但寻回并守护圣女,是敏曷尔家族永世的责任,是先祖创始南灵国时赋予的神圣使命。” 麟儿脸上呈现出曾在灵妃脸上出现过的敬畏和虔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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