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枫儿,他到底怎么了?”
    隐隐觉得是哪里不一样了。
    “放心吧,他没事。”康玄阳说着,又似有所感:“如今宁安王已逝,康玄枫身为世子必然世袭尊位,只怕不得闲。”
    我这才想起,武候殿外向康玄枫行礼的人都唤他一声“枫王爷”,再不是“枫小王爷了”,之所以还没有称封号“宁安”,大概只因为丧期未过,没有正式袭爵吧。
    以后康玄枫再也不是傻小子了,而是有一方封号的王爷,只是……
    回想着他站在桂花树下,一袭白衣的高冷模样,身份的变化真的能让人连性情都变了吗?
    “放心吧,一切都会好的。”康玄阳看着我目光凝重。
    我疑惑的皱了皱眉,这话似乎康玄阳是今天第二次对我说了,好奇怪,他从来也不是那种喜欢念叨的人啊?
    正想开口问,康玄阳起身告辞。
    “有太子皇兄的人护着你,想来不会出什么意外,本皇子也该回去睡个安稳的好觉了。”
    看着康玄阳渐行渐远的身影,心里的不安越发的重了。似乎醒来之后,所有的人所有的事都显得极为异常。
    到底都怎么了?
    马车悠悠的停了下来,青平小心的扶我下车。敬神殿里非常安静,以前每次从外面回来都准时在门口迎接我的柳儿也不见了踪影,心里隐隐生出空荡不安。
    直到上了木楼梯,才见蓝平和黄平慌慌张张的跑过来。
    “拜见神女!”
    我一边摆手一边问:“柳儿呢?”
    两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蓝平撇撇嘴说道:“今儿一早就没见着柳姑娘,兴许是见神女不在,偷懒去了吧?”
    “是这样吗?”柳儿对于我的事情,是从来没有偷过懒的。
    “神女不舒服吗?”
    见我异样,青平马上关心问道,又转向黄平:“你去拿些吃的来,神女晚膳都没怎么吃过东西了,蓝平,你去打些热水,给神女去去乏!”
    青平一边有条不紊的安排,一边扶我往流云阁去,“神女先缓缓神吧,您身上还有伤,又行了这样远的路,肯定累到了。”
    蓝平小跑在前面去开门。我一脚踏进客厅,里面的状况让我心头的不安更加浓烈,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酒味,案几上放置了一壶酒,酒壶旁边凌乱倒着两个杯子,杯口处还有一滩几乎干涸掉的深红色水渍——是葡萄酒。
    我双手紧捂住胸口,也按不住狂跳的心。我所预留的葡萄酒皆在上次二皇子到访时全送给了他。敬神殿是再没有了,而且即使有,又有谁会在敬神殿——我的大厅里喝酒,还把大厅弄成这样?
    我隔着帘子深深望向里面——那里是我的房间。
    青平惊讶的叫了一声之后,忙不迭的开始收拾,而我,像着了魔一样,一步一步的迈向重重帷幔后面。越接近房间,我的脚步不由自主的越慢,心跳却越来越快,我不知道等待自己的将是什么。
    轻轻推开房间的门,我刹时呆立,只见地面上乱七八糟的扔了许多衣裳,艳丽的,或者深沉的,凌乱的满满的一地,连下脚的空处都没有。而不远处,梨木雕花大床上,粉色的帷纱轻轻晃动,像极了沉睡中轻缓的呼吸。
    我的灵魂仿佛被什么吸走了,脑海里一片空白。机械而麻木的走向那幕帷纱,抬手缓缓撩起,帷纱后面的情景骇的我刹时想闭上眼,而偏偏又鬼使神差的睁大了惊惧的眼,下意识的想放下手中的帷纱,而又情不自禁的五指紧握,直握到五指发抖,全身微颤。
    这不是真的……不是真的……
    我一遍又一遍的告诫自己,又一遍一遍的睁大了眼,想确定眼前所见到的不是真的,想确定这所有的一切都不过是一场幻觉。
    可是——不是!眼睛睁的越大,眼前的情景就越清晰,仿佛是一把利刃,一刀一刀的割在我的心头上。
    床上的人,似乎没有知觉,依然睡觉的恬香。一向冷傲的王子此刻正单手拥着怀里的女子,让她的头紧紧贴着自己的心口,一脸的恬然享受,完全不似平常高高在上的盛气凛然。这是我第一次见到他面部表情如此柔和。
    这一定不是玄烈,我所认识的玄烈不是这个样子的。
    而他怀里的女子也趴在他身上睡的正香甜,她一手握着男子的手,一手环在男子的腰上,似乎还在做着什么美梦,眉稍眼角尽是笑意,像是得到了天下间最珍贵宝物的满足。乌黑秀丽的头发在身后凌乱的铺了一床,带着满满的某种幽暗的诱惑。
    我从来都不知道柳儿竟然拥有这么一头美丽的秀发,乌黑、亮泽、魁丽、诱惑……
    “神女——”
    青平突然冒了出来,站在我身后不远的位置,双眼瞪着床上绮丽的一幕,惊讶的说不出话来。
    就这么一声惊叫,床上的男子不满的皱了皱眉头,抬手拂了拂额头,慢慢睁开了双眼。他看了看我,又低头看了看怀里的人,迷蒙的眼神似乎还不知道发生了事,又微微闭上了眼睛。
    “阿离——”
    陡然,他惊叫一声坐起,幽暗的眼眸直直的盯着我,里面全是做错了事被逮到的惊慌失措。
    他的突然坐起惊动了身边睡的正香的人,柳儿一边揉着惺忪的眼,一边去拉突然从身边缺失的人。
    “玄烈……”
    嘶哑的声音不失少女的真纯,在不经意间触动人心底蠢蠢的悸动。
    玄烈却像遇见了毒蛇猛兽般跳开,随手扯下床前另一头的幔纱三下两下裹住下半身,以最快的速度从床上跳下来,神情也恢复惯有的桀骜冰冷,只是仍掩饰不住里面浓浓的受伤的惊慌。
    柳儿似乎这时候才清醒,连忙用被子裹住身子从床上滚下来,头紧紧低着,双手死死纠着胸前的被子,浑身瑟瑟发抖,
    “神女?”青平担忧的唤了一声,忍不住上前扶住我。
    我似乎这才有了一点点思绪,缓缓放下手里的幔纱,没有去看一眼那两个惊慌骇恐的人,转过身,僵硬的一步一步的走出这个房间。
    大厅里已经收拾利落,大门敞开,蓝平黄平笔直站在两边。
    我倚着主位坐下,案几上雪白一片,已经没有了那滩乌紫色的污渍。手指抚上去冰凉一片,从指尖直达心底。
    青平开口让蓝平和黄平退出去。
    不多会儿,玄烈穿戴整齐的走了出来,只是一向冷傲的眼里多了几份憔悴和慌乱。
    他在害怕什么?
    见我望过去,他立马上前一步,轻唤:“阿离——”
    只一眼,我便撇开视线,心里堵的像是要把心脏都给呕出来。
    青平向他行了礼,说道:“太子殿下,神女有伤在身,又劳累了一天,实在不能招待您,奴婢需要服侍神女,恕不能恭送,您请回吧!”
    青平说完好一会儿,背后都没有声音。就在我以为他不会走而准备亲自下逐客令的时候,才听到一声浓重的叹息,然后是轻轻的却有些紊乱的脚步声,一声比一声远。
    “神女?”
    柳儿懦懦的从里面移出来,跪在刚刚玄烈站过的地方,不一会儿便传来她的嘤嘤啜泣声。
    “都是奴婢的错,请神女责罚!”
    我嫌恶的皱眉,嫌她吵,却又不想多说一句话。
    “柳儿姑娘,你还是先下去吧!”青平轻言道,一如刚才对太子的平淡,没有一点曲卑,没有一点责怨,也没有一丝温度。
    柳儿嘤嘤泣泣的等了一会儿,见我不应才缓缓起身。
    房门缓缓合上,耀眼的光线在视线里一点一点的变小,消失。我恍惚有种感觉,世界在这一刻磞塌。
    “神女?”青平紧张的唤我,拿着丝娟不停的擦拭我的脸颊。
    我这才发觉,豆大的泪珠就像窜了线的珠子不停的滚出眼眶。温柔的擦拭在脸上一下一下的触抚,仿佛摸到了我心里最柔软的角落,强装的坚强瞬间溃陷。
    “青平——”
    我哭喊着紧紧抱住眼前这个担忧我的人,再怎么努力也保持不住坚强,一日来的委屈和苦闷终于找到可以渲泄的洞口。
    “为什么……为什么就连康玄烈也……呜呜……为什么……为什么是柳儿……为什么偏偏是她呀……呜呜……为什么……”
    “为什么老天爷要这么对我……呜呜……枫儿他怎么能不认我……”
    哭一声扯动一次伤口,撕痛无比,可心里的悲痛更痛。
    “我刚刚确定自己的心,我爱他如此之深……”
    “他曾说过要和我成亲,如今怎么能那么轻蔑的对我说着‘不知廉耻’的话,他的心里究竟在想什么?怎么能对我这么的绝情?”
    “我受伤了,昏迷了,他把我安排在枫园。为什么都不来看我,一次也没有?”
    “宁安王爷死了,我也很难过,可是枫儿,他是我心底里唯一的依靠啊。”
    “我放弃了成泽,放弃了曾有的一切,只是为了他,为了能够爱他,我捧着满腔的热情,他却给我泼一盆冰水……”
    “他是在对我报复吗?报复我曾经看不清自己的心,不敢承认对他的感情,享受着他给的在意却从不回应……”
    伤心的洪水一旦开了闸就再也收不住,前世今生的忧怨和在一起汹涌,我只感觉到天昏地暗,肝肠寸断!
    青平轻轻拍着我的背,轻声劝慰:“神女莫要太激动了,小心伤口会裂开,身体当紧,枫王爷他终是会想开的。”
    我摇摇头,“你不知道他今天那番作为有多伤我的心?他还是我的枫儿吗?枫儿他真的不要我的吗?”
    “不会的,枫王爷不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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