氤氲飘渺的白雾冉冉腾腾,粉红瑰丽的桃花空灵飞舞,漫天无际,遥遥天地间仿佛再也融不下第三种颜色。置身其中,如临仙境,似梦似幻,一切的红尘俗念皆抛,只剩下意识漫无目的的游走。
    渐渐的,轻灵飞舞的绯红向两边飘散,前方的冉冉白雾下出现一汪波光粼粼,璀璨点点,犹如遗落了一天星斗——是一汪碧湖。
    碧湖旁边,一抹粉色倩影几乎与天地相溶,又遗世孤绝般伫立。如瀑的墨发倾泄而下,轻舞飞扬,冉冉白雾淹没足膝,袅袅渺渺,似乎随时都会消散。
    “消散”一词一经入脑,心就莫名的恐慌,好像千年的寻找守望一朝成空。
    倩影缓缓转过身,忧伤而惊喜。
    “枫儿——”
    万分熟悉的感觉涌上心头,有什么在脑海里呼之欲出,不待抓寻,一股清风迎面,倩影消散。
    “阿姐——”
    飞龙将军康玄枫猛然惊坐而起,胸口剧烈的起伏,手心半握,似有什么消散落空。
    “爷可是又做噩梦了?”观止听见声音立即上前行礼问安。
    “嗯。”康玄枫轻点了下头,抹一把额头的冷汗,“近来常常做这个梦。”
    观止递上一条浸湿的毛巾,小心的看了一眼还惊愣着的康玄枫,“可要……请个法师过来?”
    “不过是个梦罢了。”
    康玄枫轻叹着,把毛巾递给观止,微微闭上眼睛后躺。
    不过是个梦而已,可是为什么会那样的熟悉?那个桃花深处,碧水湖畔的女子是谁?她又在呼唤谁?
    “观止。”
    观止即刻恭身问道:“爷有何吩咐?”
    “有谁是我唤作阿姐的人?”康玄枫一手落在胸口上,“阿姐”这一称呼总让他心中异样。
    “砰——”正待进门的佟月捧着的水壶猛然脱落,在寂静的房间里尤其的响亮。她自己也被这突来的响声惊的一跳,连忙伏身抱起水壶,不顾里面热水的滚烫。
    “请爷恕罪!”
    康玄枫拢起眉头睨了佟月一眼,“出去吧。”
    “是。”
    佟月惊骇的伏了一礼,细看就可发现她脸色苍白,身子微微在颤抖。
    观止很快回过神来,一边拣了套宝蓝的衣衫给康玄枫捧过来,一边小心的回答:“放眼宫城,大约只有帛硕王爷家已经出嫁的洛瑶郡主和文宣王爷家的静嫣郡主承得起爷的一声“姐姐”的称呼了,静嫣郡主倒是与爷年纪相差不大,未有婚约……”
    尾音消逝在清冷的目光之下。
    观止几分不自在的摸了摸鼻子,“若真要再说有,就是年前遣送回西瑟的那琳郡主了。”
    观止明明摸的是自己的鼻子,康玄枫却感觉到他的鼻头也有些柔柔痒痒的,仿佛有什么温软的东西贴在上面。听到观止的话,他几不可闻的叹息一声,心中蓦然升起一种怅然若失的空落。
    将军府门外,一身穿桃红锦缎,薄纱轻罩的翩迁公子十分利落的拉缰下马,随手将缰绳抛给恭候的小厮,一边箭步如飞的跨入将军府大门,一边问出门迎接的管家。
    “你们将军在哪?”
    “在桃园。”管家掬着腰,一边作答,一边小跑着在前言指路。
    翩迁公子脚步如飞,但脸上可是一点着急的神色都没有,反而悠闲自得,一双似笑非笑的桃花眼眼波流转间甚至有一丝玩味。
    “桃园?”
    管家更低的弯了弯腰,翩迁公子明明悠闲的笑着,他却被那并不达眼底的笑容惊出了一身的冷汗。
    春天初初来临,空气中还残留着属于冬天的清寒,石拱桥下还隐匿着未化的冰雪,繁华落尽的树木还未长出新的绿芽,满目纵横交错的褐灰 枝桠呈现出一片落寞的萧条来。
    一抹宝蓝身影正站在这种褐灰枝桠的尽头,凝目蹙眉,魂游天外。
    翩迁公子桃花眼暗了暗,不由缓慢了脚步。
    “在看什么?”
    “这满园的枯条枝桠,也不知道何时能开出花来?”清冷的声音在寒凉的空气中飘荡,
    翩迁公子心突的一跳,担忧的拢起了眉宇,“大约花期未到吧?”
    眼前浮现的是那个笑容明媚如桃花的女子。
    “听说两年前樊都城外的一座园子不应时节提前开了满园的芬芳,然却在一夜之间全部枯落,自此樊都城就再也没有桃花开过。”康玄枫抬手抚上一根纤细的枝桠,清眸疏冷,“这桃园怕是也开不出花来了。”
    翩迁公子终于感觉到不对劲了,他细细打量着康玄枫似想从他疏冷的眼光中看出一丝端倪来。
    “你究竟怎么了?竟学的伤春悲秋起来了?”
    “我最近常常在做一个梦。”康玄枫微勾了唇角,清流的眼里茫然一片,看着自己空握的手掌,神色幽幽,“总觉得这只手曾经抓住过非常重要的东西。”
    “你也说了,那只是个梦。”翩迁公子垂下眼帘,遮住那迷离的眸色,也让人看不清那双眸子里的翻涌。
    康玄枫转过身,端详了翩迁公子好一会儿,方不紧不慢的道:“五哥不好奇是什么样的梦吗?”
    翩迁公子挠了挠鼻翼,再抬起眼时,仍是满眼的浮华流光,“做梦有什么好奇怪的,不都是天马行空胡乱演奏?”
    “那倒也是。”康玄枫微叹了口气,看着翩迁公子挠鼻子,他的鼻子又开始痒了。
    “对了,我来找是有事情同你商讨。”翩迁公子神色认真了几分。
    “何事?”提到正事,康玄枫不自觉的清冷了神色,是那种明明近在眼前,却觉得远在天边的疏离。
    翩迁公子似乎习惯了康玄枫的这种冷遇,也不以为意,只道:“皇上许你在家过完生辰再回军营,本王却呆的无聊,想请辞一段时日。”
    “你去哪?”
    “我打听到一个叫砀郡的地方,种了百十里的桃花,年年到了每节花纷如海,煞是壮观美艳。现在快马加鞭的赶过去,说不定还能赶上桃花盛宴。”
    “你很不喜欢我的生辰?”
    翩迁公子眉头突的一跳,笑嫣如花道:“怎么会呢?”
    “这两年每到我的生辰,你必找借口离开,而这个借口都是去看桃花。”康玄枫肯定。
    “有吗?”有这么明显吗?
    康玄枫非常肯定的点头,“不管多么紧急的军情,皇上这一日也是不召见的。”
    “你想多了。”翩迁公子用力拍了拍康玄枫的肩膀,似安慰还是心疼,没有人知道。
    更有谁知道他年年寻得桃花来看,不过是怀念曾经那个喜欢桃花,穿粉裙衣的女子。不肯陪着康玄枫过生辰,不过是因为康玄枫的生辰便是那个女子的忌辰。
    “你什么时候出发?”
    “马车都备好了,即刻。”
    “我跟你一起。”
    “什么?”翩迁公子惊呼出声,不敢置信道:“清冷如你,何时也有这份清心雅意了?”
    “现在。”
    康玄枫说着,就吩咐观止去收拾一番。这明佟月来禀说:“太妃听说清河王大驾,携将军府所有奴仆武候殿恭候。”
    “唉!”清河王无奈的叹气,“就知道会是这样。”
    康玄枫莫名的望了清河王一眼,两人一前一后的朝武候殿走去。
    砀郡地区偏远,初雪微化,浸的道路泥泞不堪,行走十分的困难。两人弃车骑马,向来喜闹的清河王这一路竟然出奇的安静,时不时的张目远眺,倒不像是奔着砀郡看桃花,像是在万千气象中寻找什么。
    在一条分歧的管道上,清河王想也不想的朝着南方而行,康玄枫紧抿着双唇,似有疑惑不解,但终是什么也没说,策马紧随而上。他这一路本就不是为了什么桃花,只是冥冥之中似有一种无形的牵引,让他不由自主。
    “在我中毒的那几年究竟发生过什么?”
    康玄枫不知是询问还是自语,声音幽幽缥缈,风一吹就散。
    清河王顺了顺跨下宝马的鬃毛,似迷非离的桃花眼扬着一股子的漫不经心。
    “蛇傀忘魂,中此毒者,闭目安睡,六感皆无,你说你能哪?”
    “后来是怎么解的呢?”
    “自然是千辛万苦的寻到了传说中的鬼影毒王,不然你现在早就是黄土一座了。”清河王邪邪的勾着唇角,自有一份轻揄和谐谑,“这些你不早就知道了么?纠结不放可不是你的性格?”
    康玄枫微一垂目,打马快走。清河王目光幽幽的盯着那个孤冷的身影好一会儿,才打马追上。
    巍峨的城门口,两人不约而同拉马停步。
    “这是你想来的地方。”完全肯定的陈述。
    “你生病了,来寻个大夫给你看看。”
    清河王说翻身下马,拉着缰绳缓步入城。
    寻大夫需要绕这么远的路?
    康玄枫明知道清河王在说谎,也不说什么,抬眸望了一眼城墙上“忻桃县”三个大字,压着心里一股异样的情愫翻身下马,并不急着跟上,缓步悠闲的入城。
    城内之人甚少见过如此丰神俊朗的年轻公子牵马而过,不由纷纷侧目,更有未嫁的姑娘小姐拿着帕子捂了羞红的脸,仿佛那两个俏公子是为自己而来。
    康玄枫目不斜视,浑身张扬着生人勿进的清冷之气。清河王却满目张望,一双明艳邪魅的桃花眼一一掠过那些或是婀娜多姿或是清丽动人的红粉佳人,桃花眼本含情,似醉似迷的更是惹人心生涟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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