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了她自己的糟心事情,其实周飞花更想知道冉冉的近况。
    她当初离开时,苏易水用了自己的身体封印灵泉,所以脾气暴虐异常。
    而现在听冉冉说,他们已经送回了灵泉,那么苏易水应该也恢复正常了。可是他方才看到她时,竟然一脸漠然,最后还皱眉来了句:“我认识你吗?”
    周飞花有些愕然,觉得苏易水的脑子似乎还不怎么灵光。
    若要解释这个,就有些说来话长了。冉冉先问静妃娘娘困不困,然后便从他们从阴界出来,苏易水被贴了洗魂符讲起。
    周飞花先是躺着听,然后又坐直了身子,当听到苏易水全忘了自己曾经喜欢过沐清歌时,不由得冷哼道:“我跟清歌结识的时候,他倒是的确因为苏域而跟沐清歌闹过脾气。原来那时候就对他的师父心存不轨,这是最后得不到,就要毁灭吧?所以他才会害了沐清歌?”
    冉冉觉得自己有必要给苏易水正名,又道:“不是那样的。实在是沐清歌当初立意要给苏易水改天命,不希望他成为天煞魔子,所以才造成了误会。”
    周飞花却不相信,冷哼道:“你怎么跟沐清歌一般,总是替他说好话?”
    嗯……这个,薛冉冉想自己若现在承认了就是沐清歌,依着周飞花的脾气,大约要架起宝剑逼到她脖子上,问她跟苏易水串通了什么阴谋吧?
    所以冉冉决定,这么劲爆的消息还是等到合适的机会再说。
    不过她很好奇,自己前世跟周飞花是如何认识。提起往事,周飞花也是一阵怅然。
    “当年逆王作乱,苏域年纪尚小,在朝中独力难撑。而我父亲当时秉承中立,本不想卷入皇室内战。有一次苏域不慎泄露行踪,被人行刺,我恰好也在随行之中,那时一个红衣女子从天而降,救下了苏域,就此我俩便结识了。此后沐清歌说服了我父亲扶持苏域,而我也在军中做了战娘娘的护卫。”
    冉冉听了自言自语道:“我一直想不通,究竟是什么样天命,让我……让她敢冒天下之大不韪,也要改得彻底?
    周飞花也长叹了一口气。沐清歌当年改写的岂止是苏易水的帝王之命,更是改写了她和苏域的命运。
    她轻声道:“沐清歌当年好像曾经窥得不该给世人所看的天机。苏易水乃是与纣王相类的凶煞之相。这样的命格固然可以君临天下成为九五至尊。可是最后的下场也会孤家寡人无比凄凉。她曾说,世人以为她沽名钓誉想渡世人,可她知自己只想渡一人耳……”
    冉冉默然听着,以前她还不能理解前世自己的心情,可是现在却有些懂了。
    失去部分记忆的苏易水是如此孤僻冷傲,那么前世被搅合到权利争夺漩涡里的苏易水更是可以想象该是多么的偏激。
    当年他甘愿引灵泉上身,既想要借助灵泉之力,又不想被它彻底控制,时时忍受着灵魂撕裂的痛苦,若是无人渡他,岂不就是在无边的苦海里浮沉?
    再想到苏易水在京城宅院密室里,墙壁上一道道触目惊心的抓痕,都能想到他当初忍受的痛苦。
    虽然苏易水现在恨着沐清歌改了他的天命,可是冉冉若是也面临这样的抉择,她大约也会毫不犹豫地如此去做吧……
    说到往事时,周飞花倒是突然想到了沐清歌当初跟她说过的话:“不过她当初曾经没头没脑地跟我说过一句话,她说那阴界密匙突然落到了她和苏易水的手中,有些蹊跷……有人跟她一样,曾经窥见过天命……”
    冉冉也一下子坐了起来。低声问:“是何人,又在何处窥见天命?”
    周飞花摇了摇头:“清歌当时不愿多说,只说我若知道的太多会惹祸上身……”
    说到这时,周飞花叹了一口气:“我曾问过沐清歌,可是她却说自己不记得了。”
    冉冉拧眉道:“沐清歌?你何时看到了她?”
    周飞花道:“就在昨日,我带人去附近的镇子外搬运石灰时,在虎溪镇外偶遇了她。她带着几个徒弟去镇子里捉拿逆徒。据说她的徒弟王遂枝受了魔教的蛊惑,偷偷带走了她几名新收的弟子,所以她一路追踪来此,要惩戒逆徒。”
    冉冉的眼睛瞪圆了:“那她……找到没有?”
    周飞花说道:“应该是快要找到了吧,她跟我匆匆分别时,有侍从禀报,似乎是得到了什么线索。不过我告诉她,我就在穷奇村,她若得空应该会来寻我吧……”
    冉冉知道今晚不能睡觉了。时间紧迫,若不去救她的财神徒弟王遂枝,只怕这个乖徒儿就要被沐冉舞那个假货给迫害了。
    所以她一骨碌爬起来,赶紧去敲隔壁苏易水的窗棂。
    周飞花也跟了出来,惊疑不定道:“你要干嘛?难道是带着苏易水找沐清歌的麻烦?”
    冉冉现在也不好再隐瞒了,也不管周飞花能不能消化,只能坦诚道:“你难道从没有想过现在的沐清歌还是沐清歌吗?转生树上当初可是结了两个果子……”
    说完之后,她便扯了扯师父的衣角:“你师兄有难,要不要跟我走一趟?”
    苏易水对于他的那些师兄弟们倒也没有什么情谊。现在看着薛冉冉跟老母鸡一般维护着那些蠢货其实还有些不以为然。
    不过他没有说什么,毕竟他们此来也是要追查沐冉舞的下落,既然得了线索,自然要去探看究竟。
    不过出村的时候,苏易水伸开手臂,在村外飞转了一圈后,对周飞花道:“我在此地设了灵盾,从村口的大门可以正常进去,若是身份不明之人,万万不可让他入内,不然灵盾就不起作用了。”
    说完,这二人一前一后,便消失在了夜色里。
    徒留下周飞花一人在夜风里凌乱,想着冉冉说那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据周飞花所说,她是领着村民采买白石灰时,才遇到的沐冉舞,那么沐冉舞此时也应该在虎溪镇才对。
    当来到穷奇村附近的虎溪镇时,已经夜色阑珊,镇上连打更的人都没有。
    二人使用轻身术越过城墙。冉冉闭眼静听,除了周遭百姓人家里的呼噜声,还有小儿夜啼的声音外,再听不到其他可疑的声音了。
    这要如何去找寻?
    苏易水却说道:“你跟她同是转生树上结下的果子,只是她身上并未承担太多我的结丹气息,我也找寻不到她。唯有看你能不能寻到法门,在较近的距离感知她的存在了。”
    冉冉明白苏易水说的意思。不过现在让她感知沐冉舞,就跟要和失散多年的姐妹同心通气一般玄妙。
    不过走不了玄学,却有其他的法子。她猜得出王遂枝为何来此处。
    他的商行遍布天下,但是较为偏僻的还是南江这边的商铺子。当初他带着那些孩子匆匆离开后,一定是想到了这些孩子们的安置问题。
    他们还小,难以自保,即使给了他们银子,也难以为继,所以他应该是想送这些孩子来铺子里做个学徒,学些手艺将来也可养活自己。
    如此想来便有了方向,只要看着那些商铺子的牌匾,看到挂着山西王的铺子敲门打听就是。王遂枝在此地最大的买卖是家米铺子。
    当他们从屋檐上落地,来到挂着山西王米行的铺子时,站在紧闭的大门前时,便觉得气息不对了。
    大门上挂着歇业五日的招牌。原本是卖米的铺子,却可以嗅闻到阵阵恶臭的鱼腥味,门缝里也在不断地向外淌水。
    苏易水和冉冉互相望了一下后,两人一起翻身上上了屋顶,从屋顶揭开瓦片向下望去。
    借着头顶倾洒的月光,他们看到铺子里的几根房柱子上似乎都绑着人,仔细看上去时,似乎有几个还是孩子。
    苏易水率先跳了下去,冉冉紧跟其后,等跳下去后,店铺里依旧寂静无声,那些人一动不动地垂着头,呈现出诡异的样子。
    待苏易水引掌点亮灵火时,冉冉才看清了那些被绑缚之人的脸,这一看,不仅倒吸了一口冷气。
    原来那些店铺伙计打扮的人,紧闭的脸上居然长满了深蓝色的鳞片,冉冉也认出了那几个孩子正是从沐冉舞身边逃离的孩子们,而那个身上也开始长起鳞片的长须男子,赫然正是王遂枝。
    这些人的身上都覆盖着浓密的白沫,散发出鱼腥臭味,他们脚下不断淌水,已经蔓延到了整个铺子的地面了。
    显然他们已经中了邪术,正在发生异变。
    冉冉连忙掏出她自己炼制的清心丹,塞入了王遂枝的口里,以掌隔空运气,催化了那颗丹药。
    王遂枝发出一声喘息,勉强半睁了眼睛,看清了薛冉冉时,短促地低喊道:“薛姑娘,快些离开这里!”
    冉冉安抚他道:“别怕,我来救你们了!”
    听了这话,王遂枝眼里已经蓄满了泪水:“我师父……她疯了!居然与不知什么来路的魔教勾结到了一起。他们闯入米铺后,便将我们都下咒捆了起来。师父……师父她说,背叛她的人会生不如死,我们过不了多久就会异变成水魔,成为杀人的利器……可叹我的异能能看出别人的生门与死门,却不知这镇子就是我葬身之所……我的身体已经开始发生变化,也许过不了多久,就要失去神志了……我不愿害人,还请薛姑娘行行好,给我一番痛快些的,只是那些孩子到底是被我害了,我只能下辈子偿还了他们这条人命了!”
    冉冉又掏出了清心丹,给那些伙计还有孩子们也分吃了,然后说道:“未到最后关头,干嘛说些丧气话?这些七邪化形咒是以人之贪念为基壤的,你是个好人,要相信自己能克制住这邪咒的发散,在我们想出办法以前,你要撑住!”
    就在他们说话时,苏易水已经快速查看了整个铺子。铺子后面直通护城河,平日方便船只运粮,此时后门已经是半开着的了。
    之所以没有人在这里看守,就是因为他们已经在米铺大门上挂了歇业的牌子。到时候店铺里的人异化完成,这些异化的人必定会被邪符驱使,跳入河内供人差遣。
    待余下的人醒来后,也都被自己现在的样子吓得连连惨叫。
    王遂枝脑筋灵光,生怕引来左邻右舍,便让他们噤声不要喊了。苏易水已经运功从河里引水冲洗掉他们身上覆盖的黏腻白沫,待放下他们以后,就看到了他们后背上被人用利针沾着朱砂点刺上了一道道怪异的符文。
    看来这些就是他们产生异化的原因。
    不过解符的事情,可不是冉冉和苏易水拿手的事情,看来此事还要找酒老仙来帮忙。
    等人都救下来了,冉冉便打算先将他们安置在穷奇村外的山洞里。
    那些村民这些日子来已经被水魔吓破了胆子。若是再看遇到他们这不人不鬼的样子。只怕会一窝蜂冲上去,乱棍将他们打死。
    不知是不是沐冉舞恨极了王遂枝背叛,不曾将他立刻杀掉,而是用了这种阴损的招式磋磨人。
    冉冉想到现在陪着沐冉舞的那些人,看起来就是梵天教的人。也许是他们急着制造大量水魔扩充自己的实力,所以才不放过任何一个可以利用的人。
    想到当初在江上遇到的那些水魔,不过是些失踪的渔民,显然数量不够,再算上这米铺子里的几个人,也算不得太多。
    若是这样的话,沐冉舞会不会继续炮制米铺这样的封闭之所,给更多的人下咒呢?
    冉冉思索着如果她是沐冉舞的话,还会祸害哪个地方的人。
    想到这她不禁心中一颤,她想到了穷奇村满满一村子的人、
    那村子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地处偏僻,若一旦封村,整个村子里的人都发生异变的话,恐怕一时也不会有人觉察到。
    苏易水也想到了这一点,沉思了一下,淡淡道:“我不该给村子留门。不知你的那位旧日闺蜜有没有听进去你的话?”
    若是她信了沐冉舞的花言巧语,给她敞开了村门的话,只怕整个村子的人都要遭殃了。
    其实就在苏易水和薛冉冉离开村子不久,沐冉舞已经带着人连夜赶到了穷奇村。
    整个村子因为防备水魔,晚上都会有人轮值。不过那看守之人跟周飞花去运过石灰,认得沐冉舞。
    听到她来拜访,也毫不怀疑,立刻就要开村门,搭木板子让人进来。
    沐冉舞悠哉立在村门口,略显鄙夷的看了看那铺满石灰的沟渠,又不动声色的打量周遭的地形。
    就像薛冉冉意料的那样,她也很满意此处偏僻的地形。就算整个村子的人发生异变,暂时也与外界联系不上。
    以沐清歌与周飞花的交情,她想要取得周飞花的信任,简直易如反掌。
    虽然她也可以直接打入村中,但若不能费吹灰之力就制服这些渔民们,那岂不是更轻松?
    这般想着,沐冉舞微笑着准备踏步进村。
    可是没想到那栅门只开了一条缝,立刻被一只手给按合上了。原来周飞花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来到了村口,可是她却阻止了轮值的村民开门,只是抬眼隔着栅栏上下打量着门外的女子,并没有久别重逢的欢愉感。
    沐冉舞觉得周飞花躲在这个穷乡僻壤,应该听不到赤焰山上她的真面目被揭穿的风声,所以放心地微微笑道:“在镇子外见你时,来不及跟你说话,如今得空,我便来这穷奇村找你了,怎么?不请我进村坐坐吗?”
    周飞花这时开口道:“我当时听闻你向我打听有没有见到王遂枝的下落,还说他叛出师门,做了大逆不道的事情,他……现在可被你找到?”
    沐冉舞眼底掠过一抹不耐烦,复又微笑道:“自然是找寻到了,这等背叛师门的逆徒若不惩治,岂不是给其他徒弟一个坏榜样?”
    周飞花道:“王遂枝为人势力,贪图银子,当年他在樊爻大战前曾经贪墨了军饷的事情,便可知他的人品,这样的逆徒,你不会轻拿轻放吧?”
    沐冉舞知道王遂枝当年好像曾经贪墨过军饷,与周飞虎的父亲结下梁子,所以便顺着周飞花的话茬,叹了一口气:“我知他不成器,如今他也是自作孽不可活,我自有法子治他……飞花,你还要跟我隔着沟渠说多久,可不可以移开栅门让我进去?”
    周飞花的脸上显出一抹晦暗难明的表情,最后抱拳冷冷道:“天色已晚,村子定下了夜不开村门的规矩,我一个外来客不好破例,还请你先回去,待明日我再去镇上亲自拜访。”
    沐冉舞此来可不是会客见友的,镇上的米铺子里的伙计还有王遂枝他们,只怕后日中午便可异变成功。
    到时候十余个水魔冲破米铺跳入水中,只怕让整个镇上人心惶惶。她当然不会再回镇上。
    现在夜色正暗,一会到了子时,就是下符最佳的时间。所以她不想再跟周飞花废话,突然飞身跃起,打算冲过沟渠围栏冲入村里。
    只是没想到,当她飞身而起时,竟然撞上了隐形的灵盾,一下子将她反弹了回去。
    沐冉舞落地后,绝峰上的转生树便枯萎而死,她没有转生树裨益滋养,现在功力大不如从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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