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匆匆,不觉进入隆冬季节,天寒地冻,朔风凛冽。
    一日,四人嫖完了窑子,蓬头垢面,哆哆嗦嗦来到一家饭馆吃饭,先聊了些里巷猥谈,娼窝风月。
    “这天可真够遭罪的,要熬过这一冬,可不容易啊。”胡混看了看窗外,抖着身子道。
    夏流向谢无双道:“小谢,听说你以前是熊老爷家的贵客,怎么突然出来了?你要是求他找个好的生计,想必也不难,咱们几个也沾沾你的光,好熬过这一冬。”
    “老熊家算个屁?想起我们家那会,拿着人参当饭吃,燕窝都是漱口的。衣服只要脏一点,洗都不洗,直接扔了换新的。名犬都有二三十条,哪一条玩腻了,立刻杀了,饨了吃。我们家的马车都是装饰极好的?没有低于一万辆银子的。”
    原来谢无双一直不曾向他们说,自己是被熊霸天给轰出来的。此时听夏流问起这事,乃冷笑一声,吹嘘起他往日的绔纨史。
    “你家是做什么生意的?怎么有那么多钱?”胡混闻言吃了一惊,本能的向谢无双凑了凑。
    夏流道:“若不是你和熊老爷曾经是朋友,我还真不敢相信。”谢无双怔了怔,道:“那你们就别问了。”夏流道:“照此说来,你父亲一定是一位官员,或者是你家里有这么一位官员。就像熊老爷的堂兄是当朝太师,那官府就成了他家的囊中之物,所以他能做这么多的大买卖。”
    歪嘴尖着嗓子道:“‘好汉不提当年勇,梅花不提前世绣’,以前有钱,能拿到现在来花么?小谢,你老子有能耐,你也应该有你老子的一点遗传才对,也做出点事来,让咱们也跟着你沾沾光。”
    “我看小谢这一辈子也就这样了,不会再有什么出息了。”胡混摇头叹息道。
    谢无双听他们二人这番话,心里似乎被尖针狂攒了几下。
    “落地的凤凰不如鸡,难道真的是凤凰不如鸡么?只不过他虽然是生在凤凰窝里,但他压根就不是凤凰,本真就是连一只鸡都不如。一旦凤凰窝被打破,他落下地来,才发现他的生存能力连鸡都不如。但如果真的是一只凤凰,那他不论到了哪里,都是他的凤凰窝。”
    歪嘴尖声说的痛快,却没留意到谢无双的神色。
    谢无双怒发如狂,再也听不下去,霍地站起身来,一拳向歪嘴的嘴上杵了过去。歪嘴冷不防,当即被击的仰身从板凳上张了过去,滚在地上,一张嘴,吐出一口鲜血,连带出三颗牙齿。当下嘶吼一声,拾起长条板凳,向谢无双打了过去。
    谢无双侧身避过,正要挥拳再打时,胡混和夏流连忙将谢无双拉住。歪嘴见谢无双出拳凶狠,扑过去和他抱在了一起,死也不放开。
    店老板喝道:“都******给我滚出去,要打架,外边打去。”胡混和夏流扭头一看,见店老板五大三粗,听其口气,说不定还是个有背景的,连忙拥着谢无双和歪嘴出了店。
    街上正刮着刺骨寒风,歪嘴揪着谢无双滚倒在地,扭打在一起,胡混和夏流死拉不开。折腾了一个多时辰,歪嘴才松了手,二人从地上起来,歪嘴发誓要废了谢无双,骂骂咧咧地随着胡混和夏流去了。
    谢无双一来受了歪嘴的刺激,二来诚怕歪嘴找人来办他,便不想再回赌场去,心下暗忖:“谢雪痕一个女孩,都能想着父母之仇,肯在武当山吃苦受罪。而我一个男人却屁点正事不想,在这里混了大半年,却沦落至斯,一无所获。我和谢雪痕怎么相差如此之远?”于是下决心前往武当山去投奔谢雪痕。
    但行没多远,忽又想:“此处离武当山有千里之遥,我这样过去,还不得饿冻死在路上?”琢磨一阵,当晚还回赌场。
    到了半夜,悄悄出来,却见好大的雪,恍似剪毛般落下,地上已积了足有半尺厚。
    谢无双看看左右无人,便钻进老板屠四的卧房。他早就摸清屠四放钱的箱子在床脚后头,钱钥匙压在枕下。蹑手蹑脚进了房门,但见屠四和他老婆睡的正香。他便小心翼翼地走到屠四床边,慢慢地抽出屠四的那串钥匙,再到脚后把箱锁打开,伸手去箱子里摸钱。却听箱里“啪”地一声响,自己的手上剧痛,似是被一个东西夹住,撑不住“啊”地叫出声来。
    “是谁?”屠四两口子立时被惊醒,连忙坐了起来,一面呼喝着,赶紧取火石打着了火,只见火光照处,看见是谢无双,当即破口大骂:“原来是你这个****的,真是家贼难防。”伸手从床边摸着一把雁翎刀。他老婆大喊道:“有贼呀,有贼。”
    谢无双再也顾不得痛,连忙将手和夹住手的夹子一块从箱子取出,却见夹着自己的是一把老鼠夹,手上鲜血淋漓,眼看那屠四正要下床,急忙往外就跑。
    屠四身材又肥又壮,他盛怒之下,本想上去把谢无双砍死,但一想出了人命,自己也没好,一刀背劈在谢无双的腿上。
    谢无双扑地跌倒在地,但还是拼命往外爬。
    “我好心收留你,你******却是恩将仇报。”屠四张目怒骂,一脚踹在谢无双背上。谢无双连滚带爬,滚进院里的雪里。
    这时各屋的伙计也被屠四的老婆叫醒,纷纷穿衣出来捉贼,细一看却是谢无双,便也跟着屠四辱骂谢无双,呼喝着要把他送官。屠四用刀背把谢无双打了个伤痕累累,骂道:“你赶紧从这里给我滚出去,以后我见你一次,便打你一次。”
    谢无双愧恨交加,勉力爬起身来,弯着腰踉踉跄跄奔了出去。他也不辩方向,只朝着一个方向狂奔,及至天明,到了西城门。
    至此,他真的是无法再在此地混了,即便是乞讨也得前往别处。再看自己的手,鼠夹还在手上夹着,但血已经凝固,身上的棉衣,也被屠四用刀抽了许多的洞,寒风从洞里钻进去,全身皆冰。
    谢无双看到自己这般处境,再回想以前在家里时的锦衣玉食,突然仰天长笑,这人世间真是一场游戏一场梦。路人见这个蓬头垢面,身着破烂,并沾着血污雪泥的叫化子在大雪地里纵声大笑,均想这人一定冻疯了,纷纷避地远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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