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
    殿下待这位恩师太过亲近了,母子吗?这样的容貌这样的亲昵,他是无论如何都说不出母子二字!
    张华满脑子的官司,虽说拜见还是顺顺利利,但那满脑子的官司搅和的他坐立不安,在见燕王似乎想让所有亲近之人都来拜见一下的时候,心里顿时喊出了糟糕二字,幸好及时控制住,否则怕已经脱口而出了。
    不能见!
    如何能见?
    人人都知燕王有一位恩师,虽说也知道是女子,可早已听闻燕王是她亲手养大的,如此哪怕是女子,也不会有人做他想!
    可如今这位的容貌,哪里能让人信是亲手养大了燕王?
    哪怕是他这个亲眼见证了过程的人,如今都恍惚生疑,更何况是那些不知情的人?
    燕王再也不是十一二的小男孩了,再过一年便能及冠,哪怕燕王常年待在军中,且有与皇帝关系不好的传闻,锦东那些有适龄女儿的还是纷纷打听,不放过任何一个能亲近燕王的机会……
    对了!
    燕王该成婚了!
    他不过是从未亲近过同龄的女子,又是坎坷长大的,那一位看起来也不像是懂人情世故的,所以才会如此的没有男女大防!
    不过目前最要紧的还是打消燕王让继续让人拜见恩师的打算!
    哪怕不做他想,可那样的容貌如何能让人信服那一位是燕王的恩师?
    燕王不会做假,那便是那一位的问题了。
    什么问题?
    十几年来容貌不变吗?
    可谁能做到这一点?
    她为何能十几年容貌不改?
    张华不必再去深思也能预计的到即将会各种荒诞传闻了,有了安皇后乃妖孽的传闻在先,怎么就不会再有妖孽?
    先帝被妖孽控制,如今燕王被一个不老不变的养大,难道不是另一个妖孽吗?
    父子二人,都为妖孽所惑!
    燕王的处境并不安然,皇帝未必就真的爱惜幼弟,更不要说那些想踩着燕王上位宵小之辈了!
    “殿下,与其让大家一个个的拜见,不若设宴席,将大家聚在一起再一同拜见冯姑娘。”张华认真提议,“也正好借着年节,让大家与殿下师徒同乐。”顿了顿,又补充道,“如此也不必让冯姑娘一个一个接见这般劳累。”
    殷承祉愣了一下,随即笑道:“张叔说的很对,这的确是个好法子!”说完,转向冯殃,眼睛里面满是光彩,“师父,徒儿早便想让大家来拜见你,让大家都知道……”一张嘴就仿佛停不下来似得,恨不得告诉全天下他师父有多好多好……
    张华看着心更是沉了沉。
    冯殃自然没漏掉张华那又惊愕又若有所思又担忧的神色,那双想盯着她又不敢的眼睛清清楚楚显露出了他的心思。
    不过小孩儿兴高采烈的,如何能泼冷水?
    “那你就去安排吧。”
    “师父同意了?”殷承祉还是有些惊喜,“好!徒儿立即去准备,不如就定在元宵好不好?大家一起聚聚!”
    “可以。”冯殃颔首笑道。
    殷承祉迫不及待似得,“那徒儿这就去准备!”
    他早就想这么做了,师父养他教他,没有师父便没有今日的自己,虽然如今也没特别大的成就,但他还是想告诉所有人,他有今日全都是因为她!他所在做出的任何成就,都有她的一半功劳!
    他就是想让所有人都知道他有一个世上最好的师父!
    他一直想这么做的,可一直以来诸事繁多、又变故重生,方才一直耽搁至今,乃至于有人觉得燕王的恩师不过是个传闻!
    张华觉得自己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还弄巧成拙,若只是几个亲近的部下,哪怕真的引起什么猜疑也还能压的下去,可如今看燕王的兴奋劲那是恨不得向全锦东乃至于全天下的人介绍他的恩师!
    “殿下……”
    “张叔你跟我来,我们商量一下该如何……”
    “离元宵还远着呢。”冯殃在张华开口之前便道,“无需着急。”
    “哪里能不着急?”殷承祉并未发现什么,一门心思地在元宵的宴会筹备上,“也没几日了,王府也没办过这样的宴席,该何种流程?邀请那些人?要置办什么……”
    “行了行了。”冯殃失笑,“那你就去吧,只是这是你自个儿的事,就别劳烦张将军了,总不能打仗让人家去,这办个宴会也让人家去吧?”
    张华自觉心中一激灵,“末将……”
    “也是。”殷承祉笑道,“是不该劳烦张叔,大过年的,张叔难得从军营回来,该好好与家人团聚。”
    “你可以去找崔怀。”冯殃又道。
    殷承祉一愣。
    “免得让人觉得燕王府与总督府生分了。”冯殃继续说道。
    殷承祉点头,“也是,我这就去总督府,顺便也拜年。”说完,又对张华道,“张叔可要与我一同去?”
    张华低头说道:“末将还是改日再去向大公子拜年。”
    殷承祉也没多想,“那好。”
    “殿下忙去吧,不必招呼末将。”张华笑道,“想想燕王府末将还是第一次正式登门,不知可否好生观赏一番?”
    “自然可以!”殷承祉笑道,“我这便让人安排。”
    “不必不必了。”张华笑道,“殿下身边的人末将都熟悉。”
    殷承祉也便不再多言了,朝着冯殃说道:“那徒儿去了。”便笑着转身离开。
    看着他的兴奋劲还有恭敬有礼,张华觉得自己的思想是过于龌蹉了,燕王眼里心里的确将这一位当成了恩师,可是——
    哪怕是他也不禁乱想,更何况是不知内情的其他人?
    “冯姑娘,在下有话想说。”
    冯殃端起了刚泡好的热腾腾的茶水,“想说便说,我也没封你的嘴。”
    “谢姑娘。”张华深吸了一口气,神色严肃认真,“今年殿下便十九了,明年便可及冠。”
    “记不太清了。”冯殃淡淡道,没说谎,的确记不清了,岁数于她而言没有任何的意义,不过小孩儿的确长大了不少,就是这心性还没长全,在外头还算是能独当一面,可在自己跟前依旧是个孩子,“要给他办成人宴吗?”
    张华苦笑,神色更加的严肃,“冯姑娘机智过人,岂会不明在下之意?”
    “我又不是你心里的蛔虫。”冯殃好笑道。
    张华接话,语气加重了许多,“冯姑娘,十几年了!”
    冯殃慢慢地收起了笑容,眼瞳深处泛起了冷意,似有若无的压力在温暖的室内凭空生出,仍是平平淡淡的神色,却给人极度的压迫感。
    张华自认为在千军万马之前依然能镇定自若,可如今……他慢慢地吸了口气,似乎回到了十几年前,面对这一位之时的那种惶惶的心境,但话既然已经开了头,便没有作罢的道理,更何况此时关系到了燕王,更关系到锦东的将来,“十多年来,姑娘容貌未改,若出现在人前,如何让人相信您便是将燕王教养长大的恩师?可燕王没有必要捏造出一个恩师来,更不可能随便找一个人来假扮恩师,那众人会如何作想?相信您便是燕王的恩师?然后胡乱猜想燕王的恩师为何十多年来容颜未改宛若少女?!”他跪了下来,挺直了背脊继续说道:“冯姑娘,燕王殿下能走到今日您居功至伟,您亦有权利与资格站在人前与燕王一并接受众人的敬仰,可人言可畏!先有先帝被安氏妖后所祸,如若您以此容貌现于人前……”
    “你以为我为何这两年在这燕王府足不出户?”冯殃打断了他的话,“张大将军,殷承祉是我徒儿,我比你更不希望他有麻烦。”
    张华一怔。
    “虽说我不喜欢想的太多的人。”冯殃看着他,“而且这样的人往往会很麻烦,最好的法子便是让他消失。”
    张华遍体生寒。
    “不过。”冯殃端着茶盏,“敢在我面前直言我容颜不改是个妖怪的人也没几个,你能有这份胆量也十分难得。”
    “在下并不是……”
    “行了。”冯殃没让他说下去,“是不是你清楚我亦不糊涂。”
    “冯姑娘。”张华硬着头皮,“世人多愚昧,哪怕是聪慧之人,亦会因各种缘由而故作愚昧,在下相信冯姑娘绝非妖孽,殿下身边的亲信也都会如此,只是如今殿下要面对的不仅仅只是身边的这些人,而是整个锦东,乃至于整个大殷!在下斗胆,请姑娘为殿下考虑一二,不要……”
    “不就是一张见不得人的脸吗?”冯殃打断了他的话,似有些不耐烦,“到时候不露不就行了?”
    张华一愣。
    “张将军,你不会不知道这世上有面纱这样的东西吧?”
    张华像是闯过了重重迷雾终于见到了光似得,那是一个豁然开朗,“对对对!我怎么就没想到呢?姑娘乃女子之身,戴着面纱谁也不会说什么!我怎么就想不到呢?”燕王兴高采烈的如何会同意取消?哪怕他说服了冯姑娘,殿下怕也会找其他的机会,而且,若是被殿下发觉了他的心思,那怕是……“冯姑娘英明!”
    “那你现在可以起来了吧。”冯殃说道,声音有些冷。
    张华连忙起身,告罪道:“是末将愚钝,请姑娘责罚。”
    “你一心一意为我徒儿操心,我如何能责罚呢?”
    张华笑了笑,虽然觉得这话还是有点冷意,但问题解决了就可以了,“姑娘放心,末将必定会肝脑涂地誓死效忠!”
    冯殃对他的肝脑涂地誓死效忠没什么兴趣,看着这人的仿佛卸下了重重枷锁的笑脸,心里烦的很,直接将人撵走了,低头看着映照在杯中的倒映,自然是看不清楚容貌的,只是,这张脸如何她自然清楚,多少年了?她有多少年没有为这张脸生出厌恶了?厌恶这张脸,厌恶这副永远一层不变的身躯,厌恶这漫长而又清晰的岁月!
    “怎么就会有人愚蠢到想要长生不老?”
    第158章 会走
    世间万物皆有始有终,哪怕是一草一木,皆是如此,甚至是这个时空,这片大地,都会有终了的时候。
    而她的终了又在哪里?
    又是不是真的有这么一个终了的时刻?
    冯殃有些后悔当日放走了那个连辛,若是真的如他所说的,回到了来处,是不是就能得到想要的答案?
    好几年过去了,那人就像是消失了般,再也没有出现过!
    以他过往的行事作风不可能轻易放过她的,可多年未曾出现……是在暗地里筹划着什么,还是……
    伤重未愈?
    她当日几乎将他的脑袋砍下来了,即便是自己也从未受过这么重的伤,哪怕当年被人当长生不老药的时候也未曾受过。
    他们……也会伤重难愈吗?
    那会不会也能死?
    “主……主人……”圆球有些不敢冒头,但它清除地检测到了主人情绪出了问题了,“你不要听那人胡说八道,他就是……”
    “说出了我一直不去面对的事实罢了!”冯殃冷笑,手里的茶盏倏然间迸裂,瓷片扎在了掌心,刺出了艳红的鲜血。
    “主人!”
    冯殃扬手扔了手里的破杯,拿起了桌上的锦布抹去了掌心的碎渣与血迹,又是完好无损,一丝痕迹都没有留下,“小破球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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