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这两年,齐王可谓舍己为燕王了,消耗自身来牵制皇帝,让皇帝腾不出手来调动兵力趁燕王征伐蛮族之际对锦东下手。
    当然,锦东也不是没有回报。
    崔怀这个锦东总督为了与齐王结盟,主动提出了兑现当日皇帝所赐之婚约,将亲妹嫁到明州,为信国公世子妻。
    明州欣然接受。
    这桩婚事一成,锦东与明州便是正式结盟了。
    当然,皇帝之所以没能腾出手来对锦东下手,也不仅仅只是因为齐王的牵制,更不是就忙着生孩子没空,而是西北的狼王又趁着西北兵力空虚,带着大军又来了。
    皇帝为保西北,只得从各地调遣兵力填补聂荣带走的兵力空缺,这也才使得无暇对付锦东。
    或许也还是有想坐享其成的意思。
    锦东和西北军就算真的打下了蛮族,恐怕也是损兵折将实力大减了,对朝廷短期之内也造不成太大的威胁,然而若是蛮族被打下来,功劳虽然也逃不过给燕王,但真正落到实处的,还是朝廷,还是皇帝!
    若锦东和西北军失败了,那更好,朝廷就更有理由对锦东下手了,下的名正言顺谁也不能说一个皇帝错了的字!
    可见,皇帝是真真的狡诈。
    ……
    燕王这一场豪赌是赢了,但也没赢的多体面,单单是锦东军便损失过半,再加上西北军,可以说是用人命堆出来的惨胜,不过换来的结果却也还是让锦东百姓欢欣鼓舞,忘却了这两年来的苦日子了。
    而西北军,损失最大的莫过于主帅战死。
    聂荣战死在最关键的一场战役当中,将西北军完完全全地交到了燕王手中,虽然没有正式改编,但所有前来蛮族作战的西北军都很清楚,他们是回不去西北的了。
    别说主帅战死,就算活了下来,皇帝岂会容他们和燕王合作灭蛮族之后再回西北?
    绝无可能。
    大战过后,由聂之涯请求,西北诸位将领商议,西北军正式改编入锦东军,从镇守西北改为镇守太白山以东的蛮族腹地,而这片虽然贫瘠,但却也算是广袤的土地,自此被称为远东地区,正式归入锦东统辖。
    永乐九年春,燕王班师回闾州。
    朝廷越发紧张了,临近锦东的各州驻军在战胜消息传来之后便开始了频频调动,皇帝显然是怕燕王灭了蛮族之后乘胜追击,要西出宁州,对朝廷下手。
    而回到了闾州的燕王正式宣告锦东不再受朝廷管辖,可以说是正式反了朝廷,然而却又同时宣称有生之年,他不会踏出锦东一步,这便意味着燕王要的只是锦东,而非整个大殷江山。
    这对皇帝来说是好消息,对已经在南边算是站稳脚跟的齐王,也算是好消息。
    可为何燕王急流勇退呢?
    有人说是因为燕王到底顾念着与皇帝的手足之情,也有人说这不过是燕王迷惑朝廷的举动,当然,还有人说,燕王因为恩师冯夫人的死,心灰意冷,在完成了当年在闾州被屠之后立下灭蛮族的誓言之后,便不愿再卷入纷争当中。
    还有不少其他的猜测。
    而所有的猜测,最不可信的便是燕王为了恩师而心灰意冷连天下都不要这个了。
    若燕王真的敬重恩师,那冯夫人惨死,燕王该做的是杀到京城将皇帝拉下马,为恩师报仇才是,怎么会心灰意冷?
    可外人不信,燕王身边的人却是信了,尤其是知晓内情的人,更是担心燕王真的撂挑子不干了,甚至还怕他寻短见去。
    崔怀一听到这传闻当即便往燕王府去了,不过还是没见到燕王,自从远东之事定了之后,燕王便不见人了,燕王府的人对外说燕王殿下要修养,征战三年,负伤无数,如今万事敲定想要修养一下也无可厚非,可这修养修的实在是吓人。
    “请禀告殿下,今日若殿下不见下官,下官就一直在这里等!”
    今天他是见不着人就不走了!
    “总督大人……”王府的管家很是为难,自从冯夫人伤重不治之后,整个燕王府就没好过,死气沉沉的,殿下不在的时候是,殿下在的时候更是,这一次殿下战胜归来,大伙都以为殿下应该会好的吧,毕竟冯夫人都已经走了三年了,再伤心难过也都过去了,然而结果是他们多想了,如今的殿下比三年前更让人望而生畏,站在他面前甚至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尤其是听不得任何关于当年一事,“老奴也不怕告诉大人,三日前欧阳护卫方才因为言语冒犯了殿下,被殿下杖责了50大板,现在还在床上躺着呢。”
    崔怀眉头皱的更紧,这三年虽然一直坐镇大后方,但一些事情也是有所耳闻的,“那我见一见欧阳护卫,总该可以吧?”
    “这……”
    “怎么?本官还不能探望一个护卫了?”崔怀不得不以身份压人,今日就算见不到燕王,也得见一见燕王身边的人!
    第219章 担心
    五十大板的刑罚不轻也不重,不过身为燕王的亲卫长被这样处罚,就不是一件小事了,而连欧阳亲卫长,燕王殿下心腹中的心腹,都被罚的这么狠,可见燕王殿下心情差到什么地步了,整个燕王府走路都不敢大声。
    不过崔怀提出要见欧阳三,而且见不到人就不走的态度,管家还真的不要再拒绝,便将人领到了十五的药庐。
    “总督大人。”十五刚好给欧阳三上完药,见到了崔怀有些意外,殿下这几日情绪是不好,不过这是燕王府内部的事情,若这样的事情都能传出去,那欧阳三这个亲卫长恐怕就不是打五十板子这么简单了。
    欧阳三躺着,没有起来只是点了点头。
    崔怀见他的情况并不是很严重,也便顾不上伤患需不需要休息之类的事情了,当即问道:“殿下怎么了?”
    “崔大人。”欧阳三苦笑,“你是觉得小人被打五十板子还不够惨?”
    崔怀明白他的意思,“我并非要窥探殿下的事情,只是有些担心。”
    “崔大人担心什么?”欧阳三明知故问。
    能担心什么?
    不就是殿下宣告不出锦东这事?
    崔怀也不绕圈子了,“我担心殿下会出事。”
    “出事?”欧阳三皱眉。
    “蛮族一事了结,殿下又对外做出了这样的宣告,我担心殿下一时想不开……”崔怀话没说下去,只是意思已经很明白了,他停顿了半晌,又正色问道:“冯殃真的死了?”
    这话他想问已经很多年了,只是一直没有问出口,也是很清楚不能问出口!
    当年燕王府对外宣称冯夫人伤情危急,他本以为是燕王出于某种目的才这样做的,毕竟在散出消息没多久,燕王便去了前线,若真的情况危急,燕王岂会离开?可没想到没多久,燕王府又传出消息说,冯夫人伤重不治,殁了。
    他得到消息后急忙赶了过去,却见本在前线的燕王已经赶回来了,当时他真担心燕王撑不下去,不过后来的事情却是让他觉得自己太过多虑了,燕王虽然看起来伤心欲绝,但也没到想不开的地步,丧事虽然办的匆忙简陋,但却是顺顺利利的,燕王亲自送葬了他的恩师,然后返回前线,这一去,便是三年。
    再大的悲痛,三年也总该过去了吧?
    哪怕过不去,也不至于想不开。
    可就在燕王发出那样的宣告之时,他却心中一凛,或许当初并不是没到那个地步,而是歼灭蛮族的信念一直在支撑着他,或许,也是因为知道冯殃撑不了多久了,他方才冒险与聂荣合作,他想尽快完成自己的承诺,然后好去陪他的师父!
    冯殃真的死了吗?
    这是他如今最大的疑惑了,也是唯一的希望。
    当年长生不死的传闻虽然荒诞,可他却并非没有半分的猜疑,不说那张多年未有半分变化的容颜,就说当初她对他所说的那些话,还有燕王明明伤重到所有人都没办法了,却在回到燕王府短短半个月便痊愈,甚至还能再上战场,这些都让他的更是半信半疑了。
    这样的人,会死?
    就这么死了?
    “崔大人。”一旁的十五严肃地开口,“若非如此,殿下为何这般说?还连丧事都办了!”
    “冯夫人死了,所谓长生不死的传闻便会不攻自破。”崔怀看向他,同样严肃,“更不会再有人将她与安氏妖后联系在一起。”
    “夫人与那安氏妖后本就无关,如何联系在一起?”十五冷声道,“崔大人,你……”
    “她亲口告诉我,她与那安氏妖后来自同一个地方。”崔怀打断了他的话,“她说,安氏是因她而来的。”
    十五欧阳三纷纷一愣。
    “她还跟你说了什么?!”一道森冷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崔怀转过身,便见他方才怎么求都见不到的人正站在门口,多年的征伐将青年身上最后一抹稚嫩之气消磨殆尽,浑身的气韵也因杀戮而变得阴沉,那张还是俊美非凡的脸,此时却再也不会让人联想到美貌、漂亮之类形容女子的词,那双黑瞳冷漠的眸光深处,像是凝聚了千百年的悲伤,看得人从心底发寒。
    “殿下?”
    殷承祉大步走了进来,黑沉沉似得威压在屋里散了开来,再一次问道:“她还跟你说了什么?”
    崔怀吸了口气,握着双拳正视着他,“当年清君侧一战开始之前,她便找到了我,告诉我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是她,正是因为她,才会导致安氏妖后来到这里,才会有了她冒充安氏嫡女入宫蛊惑圣上一事,也才会有了后面的变故。”他顿了顿,才继续说道:“她说,是她亲手改变了你的人生轨迹,若非她,安氏便不会到来,也就不会有安贵妃,你仍旧是皇帝最宠爱的皇子,不会被先帝厌弃,丢到锦东来!她说,若没有她,你就无需承受这般多的苦楚,是她一手改变了你的人生轨迹,也改变了所有人的人生轨迹。”
    殷承祉一动不动,似乎没听到,又似乎听到了却无动于衷。
    “她让我告诉你。”崔怀继续说,“但我拒绝了,而且还要求她绝不能告诉你。”又吸了一口气,“当时的燕王离不开冯夫人的辅助,而锦东不能没有燕王,燕王若怨恨了冯夫人,便难以在锦东立足,更不能庇护锦东,所以,哪怕我心中亦有恨,还是忍了,甚至还求她,不能……”
    “忍了?”殷承祉嗤嗤一笑,“你有何资格忍?”
    崔怀一怔。
    “没了安氏,崔家就不会出事吗?”殷承祉讥讽道,“以当时崔温的情况,哪怕没有安氏的蛊惑和怂恿,他也扛不了多久,迟早会命丧蛮族之手,没了崔温的崔家,能撑多久?崔老夫人脑子不清楚、崔夫人想要的太多,再加上一个惹是生非的二房,哦,对了,还有你的好弟弟,哪一个是省油的灯?你一介白衣书生,怕是连家事都处理不好。”
    崔怀脸色一震。
    “更不要说崔温活着的时候得罪了多少人了。”殷承祉继续道,“当然,还有另一个可能,那便是崔温死了,你代父继续掌管崔家军,继续与蛮族对抗,尚且不说你能够管的了你父亲的那些旧部,就算管得了,你能和蛮族打多久?一年?两年?怕是闾州被屠一事迟早也会发生。”
    崔怀咬起了牙,但却无法反驳。
    “而我呢?”殷承祉没有继续说他,话锋一转到了自己身上,“没有安贵妃从中搅和,先帝后对我宠爱有加,我便能万事顺心平安长大?不,殷长乾依旧是嫡长子,依旧会怨恨一个夺了他宠爱以及为了太子之位的弟弟,太液池一事或许不会发生,毕竟,等到殷长乾长大需要动手除掉拦路虎的时候,已经不需要亲自动手了,他会用更加巧妙却不会给自己留后患的方式除掉我,对了,还有先帝的其他皇子,没了安贵妃在,先帝的那些皇子应当能活下来,那么多的皇子,皇位只有一个,我便是所有人的眼中钉肉中刺,要么死,要么变的比谁都狠,然后永远沉沦在弑兄甚至弑父的阴影中!”他勾了勾嘴角,冷笑道:“大表兄,你觉得这样的人生轨迹,便是好?”
    崔怀沉默。
    殷承祉又道,“所以,你凭什么忍?你有什么资格责怪于她?”
    崔怀吸了口气又长长地叹了出来,“你说的对,人生原本便有许多的变数,不走到最后,不全部走一遍,谁又能说哪一条人生轨迹是好的?所以,殿下,你若步走下去,如何确定因她而出现改变了的这条人生轨迹是好的?”
    “我为何要确定?”殷承祉反问。
    崔怀苦笑,“至少能向我证明殿下所说的都是对的,向所有证明,冯殃的出现带来的并非是苦难。”
    “我为何要向你证明?”殷承祉冷笑,“你算什么东西?”
    崔怀也没生气,“殿下还能如此维护冯夫人,下官便安心多了,希望殿下能一直这般坚持,这样,若有人再冒犯冯夫人,便能有人站出来维护她了。”
    说完,深深地拱手鞠躬。
    “蛮族虽灭,但锦东仍旧需要殿下,远东地区未来如何完全融入锦东,也离不开殿下,方才整合了的锦东新军,更离不开殿下,而冯夫人的身后名声,更离不开殿下的维护!殿下总不希望来日有人提及冯夫人,想到的仅仅只是殿下因她而自戕,然后各种揣测编造,成了众多野史当中香艳佐料。”
    说完,便又鞠躬。
    “下官冒犯,这便去领罚,请殿下务必保重!”
    然后,不等燕王发作便自行离开。
    至于领罚,也是真的,直接去找了燕王府护卫,和欧阳三一样,让他们打了五十板子,理由便是以下犯上。
    差点没把负责刑罚的人给吓傻了。
    现在的崔怀是什么样的存在?
    那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尤其是这几年,燕王一直征战在外,锦东的所有大权都在他一人之身,可谓是说一不二,更别说他还有一个手握重兵的弟弟!
    这一顿板子是在崔怀黑着脸要动怒的情况下才打下来的,就算有了他的话,行刑的也不敢下太重的手,打下来情况比欧阳三好多了,他还能扶着人走出燕王府的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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