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曾经一起闯荡江湖的弟兄,尸身一具一具浮了上来,就连最壮硕的白净胖子,此刻都被吸成了干枯的黑尸。
    古霍咬牙切齿道:“你……”
    声音未落。
    那对自己绽放大大笑容的“妖异姥姥”,一整张面颊迅速在自己面前放大,劲风吹来,古霍根本来不及后撤,双脚脚底已经有两颗潜在水底的光头,死死抱紧他的双腿,令他动弹不得。
    “姥姥”眉眼柔和,眼角褶子里挤出猩红鲜血,他轻声细语,嗓音细柔,说出口时,却像是一个老僧般沙哑。
    “你说你呀,好端端的,为什么不愿意继续享受呢……傅清风可是姥姥我手里最漂亮的姑娘呢……”
    说到这里,捂着腰身默默爬上水池池旁的傅清风,沉默不语。
    水池四处,传来各种意味不一,但大多都是厌恶的目光。
    古霍的呼吸急促起来。
    他不敢相信自己眼前看到的景象,那自称“姥姥”的男人,身体还端坐在座上,脖子伸的极长,与水池平齐,紧接着,他单手拔刀出鞘,鞘中风雷鼓荡。
    根本就没有出现池水炸开的景象。
    一声冷哼。
    姥姥瞬间离开座位,下一刹那已然站在古霍对面,神情漠然,单手压住男人拔刀之手,寸寸将那柄狭刀压回鞘中,刀身与鞘身摩擦,雷霆不断迸溅,砸落在水池里,四处不断有女子尖叫。
    “十境大修士送你一张保命符箓,还有一柄携带风雷之力的宝刀,还真是福缘不浅呢,但你以为这样……就可以横行东境了吗?”姥姥的声音雌雄难辨,高喝道:“只可惜那位大修士没有亲身前来,不然我倒是想尝尝十境修士的心肝脾肺!”
    声音越到后面,越是愤怒,沙哑,浑厚。
    古霍眼旁,掠过两抹大红色。
    单手压住风雷宝刀的姥姥,掌间不可抑制受了些伤势,此刻她抬起两袖,如雷贯耳,砸在古霍面颊两旁,十根细长手指,按住男人头颅两侧。
    两人面贴面,姥姥眼神阴鸷,死死压住古霍头颅,嘴唇压了上去。
    那柄携带风雷之力的宝刀沉入池水之中。
    古老大的身体一阵抽搐,不断干瘪,最终姥姥难泄心头之愤,继续发力,将一整具身体,都吸得爆碎开来——
    池水四溅。
    傅清风面颊上溅上了一抹血迹,她低垂眉眼,默默拿袖子擦干。
    倒在池子里的尸体,浸泡血水,起起伏伏,触目惊心。
    一片死寂中,再无一丝声音。
    这一行在大阴之天,误入古寺的来客,尽数死绝。
    姥姥冷哼一声,单手拿着那柄携带风雷之力的“宝刀”,端详片刻,那位赐刀和符箓的“高人”,看样子境界应该不低,能够伤到如今的自己,若是要为这个不知名男人来寻仇,或许自己还会惹上些许麻烦。
    “阿青……这把刀,送去我屋子里,我要把它封了,断绝踪迹,免得麻烦上门。”姥姥木然挥袖,将刀器给了一位战战兢兢的青衣女子。
    青衣女子接过刀来,低下头应了一声,默默离开。
    “自从山对面,住了那个不知深浅的道士,寺里的生人就越来越少了。”姥姥一只袖子轻轻擦拭唇角,声音不再是之前的那般沙哑,浑厚,而是逐渐变得纤细柔和,如妙龄女子,只不过那副男人容颜依旧,他瞥了眼跪在地上的红纱女子,道:“清风,这几日,让你去探探不老山那位道士,你可曾去了?”
    傅清风神情一滞,回过神来,道:“那道士很少下山……探不出究竟……”
    姥姥嗯了一声,淡然道:“也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这年头可没什么替天行道的老好人,他在不老山修他的道,我在兰若寺证我的法,这样最好。”
    接着他蹙起眉头,望着红纱女子腰间,那里渗出一片猩红,显然是被刀身风雷震出了伤。
    姥姥漠然道:“今日怎地心不在焉?”
    傅清风摇了摇头,艰涩道:“下次不会了……姥姥……”
    自从在不老山下……与那个叫“宁臣”的书生夜会。
    她便再也没有与其他“男人”亲近的念头。
    实在做不出……
    姥姥嗯了一声,忽然眯起双眼,抬起一只手。
    整座屋阁,所有声音都消弭。
    远方的古寺外,有一位背负沉重箱笼的书生,撑着朴实无华的油纸伞。
    他抬起头来,看着那座完好无损的“兰若”牌匾,伸手敲了敲寺门。
    第400章 香囊
    楼阁内,四下皆寂。
    眯起双眼的姥姥,继续以袖口缓缓擦拭唇角,柔声吩咐道:“清风,你去看看。”
    傅清风点了点头,飘身掠出。
    ……
    ……
    推开寺门。
    背着箱笼的书生,抿起唇角,收伞之后,站在寺内屋檐下,一只手看似随意地搭在杵地的油纸伞柄上。
    宁奕比任何人都清楚,这里是什么地方。
    大阴之天,此地的煞气尤为隐蔽,缩向内院,本是一座枯败老寺,此刻竟然处处崭新如昨,红墙白瓦。
    细雪剑鞘内的剑气,缓慢流淌。
    宁奕若是此刻拔剑,可以将面前的这座古庙一剑劈开。
    只是他并没有这个念头。
    一来是想看看此地到底有何方神圣,二来……毕竟他“宁臣”,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他倒是想看看,“登门拜访”之后,那位大户人家的“傅清风”姑娘,对此作何解释。
    山字卷若是衍生出精魅魍魉,他的确要一剑斩之,不仅仅只是替天行道那么简单,执剑者的竹简遗落在外,终究不是好事。
    微微停顿,没有人出来。
    宁奕继续前行,没有动用神念,只当自己是一个普通书生,只不过他的六感仍然敏锐,四周风吹草动,都避不开他的感应。
    越过内院,淡淡的血腥气息在雨水中回荡。
    他顺着屋阁内的长廊前行,雨势渐小,两旁屋檐檐角的“小瀑布”不再湍急,而是嘀嗒嘀嗒落地。
    阴暗天气里,隔着一层窗户纸,灯火摇曳模糊。
    还没有走到主院,一扇木门陡然向内开启,宁奕挑了挑眉,一道快如霹雳的“红纱”射出,瞬间包裹自己向内拉去,他下意识就要拔剑,但香囊的气息在纱巾里流淌——
    是傅清风。
    宁奕没有反抗,整个人被红纱卷着跌入门中,门户骤合。
    兰若寺内,重归一片寂静。
    ……
    ……
    “宁公子?”
    傅清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看着跌倒在地的书生。
    书箱盖子倾开,书籍,还有自己送出的字画挂坠散落一地,书生揉了揉脑袋,苦恼一笑,手忙脚乱蹲下身子,收拾着地上的“物件”。
    “宁臣”胡乱收拾了一二,从袖里取出一寸整齐的红缎纱巾,笑道:“清风姑娘……你的东西落在我这了,这件红纱还给你。”
    傅清风没有去接红纱,盯着书生,恼怒道:“宁公子,你跟过来的?”
    宁奕摇了摇头,没有解释什么,而是抬头看着四处,这里一片温暖,红纱幔巾被风吹拂摇曳,床头摆着整整齐齐的古书。
    这是私人的闺房。
    “清风姑娘……”他刚刚开口,傅清风就冷冷一挥袖,红巾缠绕,带着宁奕向后重重飞去,砸入房屋深处,用来洗浴的木桶里。
    “嘘。”
    傅清风竖起一根手指,压低声音道:“不要出声……不然,你会没命的。”
    宁奕眯起双眼,没有说话。
    傅清风急促道:“等会赶紧离开这里,姥姥很厉害的,我护不了你太久。”
    说完这句话。
    风声渐疾。
    宁奕看着浸入水里的红纱女子,回转身子背对自己,浑身湿透,曲线起伏,层层红纱摇曳,傅清风抬手一拽,那枚沉重箱笼发出轻颤,像是被人隔着一截距离攥拢,两者之间凭空生出无数丝线,傅清风牵扯之下,箱笼在地上拉出一道颀长痕迹,平行掠出数丈,来到水桶旁边。
    箱笼与水桶发出轻轻的一声闷响。
    与此同时,屋门打开。
    帮“姥姥”送剑的那名青衣女子,无声无息来到此地,忽然推开屋门。
    她目光犹疑。
    红纱层叠,看不真切。
    水桶里的曼妙女子缓慢起身,木然道:“小青妹妹,你不去帮姥姥送剑,来这里做什么?”
    “傅清风。”小青对屋内人的语气没有丝毫尊敬,她冷冷道:“我刚刚在你屋外看到了一些动静……有人来了?”
    傅清风一只手按在宁奕头顶。
    溺在水桶里的“宁奕”没有开口,他抬起头来,对着红纱女子点了点头,示意自己不会开口出声。
    他等着后续。
    “唰啦——”
    水帘掀起。
    一双修长的雪白玉腿在他面前抬起,傅清风单手搂着裹胸红布,缓慢起身,跨出木桶,起身之后,池水里微微溢散出血腥气息,并不浓郁……却让宁奕挑起眉尖。
    这些是血……傅清风受伤了?
    “姥姥说寺外有动静,我刚刚去看了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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