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里之外。
    北境长城,轻微的轰鸣声音,从城主府邸响起,从沉渊君一直静修的楼阁里响起,大风从窗口吹过,无数纸张飞出,化为一片绵延的瀑布,而这些瀑布之中,递出了第一缕纤细凛冽的剑意,接着便是第二道第三道直至数之不清的比纸张数目还多的剑意。
    这一战之前。
    沉渊君一直在楼阁里写字,静修。
    其实是在养剑意。
    破涅槃。
    他只写一个字。
    无数纤细白纸,掠出窗口,卷向天空。
    密密麻麻的“杀”字在北境上空飘摇。
    紧接着,漫天的白纸在空中破碎,燃烧,熊熊的火焰遥隔千里,将沉渊君写下的每一个字都化为灰烬,火焰瀑布在楼阁之中闪逝,这些剑器鱼贯而出,一柄一柄击碎虚空。
    这些年来的隐忍。
    这些年来的蛰藏。
    在此刻都化为了火焰。
    沉渊君的背后,一座恢弘庞大的剑气洞天轰然亮起。
    密密麻麻的飞剑,跨越北境,抵达凤鸣山,悬浮在他的背后。
    这些驭剑之术,这些隐忍和藏拙……都是一个人教自己的。
    沉渊君看着白长灯,平静道。
    “我不是北境的新主人。”
    一字一顿。
    “我是裴旻的弟子。”
    ……
    ……
    第600章 北境野火永不熄灭
    凤鸣山上,剑气缭绕。
    一柄又一柄的飞剑,跨越千里而来,在沉渊君的肩头盘旋,每一柄剑器,都带着蛰浅已久的愤怒,隐忍。
    山顶之上,剑气围绕如一尊开屏的火焰孔雀,翎羽怒张,剑气洞天一呼一吸,如鲸吞一般,飞沙走石,气象大千,蔚为壮观。
    沉渊君此刻,人如其名。
    多年潜龙在渊。
    今日直上九天。
    煌煌赤焰,在这个充满野性的男人身上燃烧。
    这一百年来,大隋从未有一个修士,像如今的沉渊君这般,破开星君抵达涅槃的姿态,如此的嚣张而且跋扈。
    飞剑在头顶。
    长刀在身下。
    顶天立地。
    无畏无惧。
    “你早就可以入涅槃了……”
    白长灯面色难看,看着此刻站在自己面前的那个人类,恍惚之间明白了一些事情。
    沉渊君的身上,数道纠缠在一起的力量,轻而易举的击碎了星君境界的门槛……之所以被誉为北境最强的极限星君,是因为沉渊君早已具备了,远远超过这个境界的力量。
    那么,为什么不突破?
    其实这个问题的答案,并不难得出。
    因为天都血夜的缘故。
    皇城内的继承者们,没有人愿意看到第二个“裴旻”。
    如果沉渊君成就了涅槃境界,那么他绝不可能获得北境长城的权力。
    这一切的隐忍,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没有人知道。
    但慢慢向前推去……便出现了很多个存在着可能的时间节点。
    或许是在今天这声石破天惊的炸响之前。
    或许是在太子登位之前。
    或许是在赌上这把飞剑的那一天。
    或许是在将军府被满门抄斩的那一夜。
    这个世界总是这样。
    春去秋来,花开花落,每当怒放的鲜花凋零之时,总会给下一次轮回留下种子……当在某个雨夜,那团野火在天都熄灭。
    火苗仍然在。
    北境将军府历尽枯荣,如今虽然破败,但聚散之间,火苗已经壮大。
    这团野火还在蔓延,裴旻赠给了徐藏,徐藏赠给了宁奕,宁奕还会赠给其他人,风雷山的谷小雨,玉门关的短穗柳,剑湖宫的柳十一……那团象征着不屈的,坚韧的火焰,是永不熄灭的。
    风吹不散。
    雨浇不熄。
    岁月也无法将其磨灭。
    凤鸣山的山顶,虚无的火焰已经燃烧起来。
    沉渊君沐浴火焰而立。
    阴沉的声音,从白长灯的喉咙里响起。
    “你的体内……有‘狂血’这种东西吧。”
    白长灯盯住沉渊君,这位“肉身撕破虚空”的北境修士,给自己一种极其熟悉的感觉,东妖域有一种极其强悍的秘术,名叫“爆血”,这门秘术,是引燃自己体内的鲜血……而血脉不够强大的妖修,则是会直接死在血液的肆虐之中。
    爆血秘术,不仅仅是妖族可以施展。
    人类之中,也有血脉一说……大隋的皇族,就有着极其强大的“传承血脉”,理论上来说,具备特殊天赋的修行者,都可以施展类似的秘术。
    只要体内具备独特的血。
    狂血。
    在天启河畔,小白帝就施展了“爆血”秘术。
    越是纯正的血脉,施展秘术的后遗症便越小……有人在爆血之战中燃尽一切,最终获胜,体内的血液却已经焚烧殆尽,最终将自己燃烧成为虚无。
    而眼前的“沉渊君”,就给白长灯“爆血”的感觉。
    那个男人的身上,燃烧着狂野和侵略的虚无之火。
    肆无忌惮的破开涅槃境界。
    一刀斩杀白海妖圣。
    而且身上的气势,还在持续不断的攀升。
    白长灯眯起双眼,袖袍内气机不断鼓荡,蓄势,他观察着沉渊君的反应。
    那个男人的神情一片平静。
    当听到“狂血”两个字的时候,眼皮微微低垂,没有说话,而是默默拔出了自己的长刀。
    ……
    ……
    很小的时候。
    被裴旻捡回将军府的时候。
    他所学的第一件事,与千觞君,与胤君,与徐藏都不一样……裴旻教他们的第一件事是握剑,而教自己的事情,则是“收敛”。
    收敛,一个听起来很模糊的概念。
    他那时候还小,不懂太多的道理,但唯独记住了师父对自己说的那些话。
    师父告诉自己,在将军府外,不要争论,不要动手,不要泄露一丝一毫的气机。
    这就是“收敛”。
    为什么要“收敛”?
    因为他的体内……有一种难以控制的东西。
    叫“狂血”。
    如果他无法收敛“狂血”,无法压抑血脉带来的躁动,他便不可踏出将军府。
    而从裴旻将他带回,悉心教导的那一刻起,他的性格也因此而改变。
    裴旻给他赐名“沉渊”。
    心静如水,坠沉深渊。
    他变得安静,变得稳重,变得更像是一个普通人,一位性格温和儒雅的“君子”……裴旻允许他出府,允许他行走历练,而他也逐渐忘记了“狂血”的存在。
    直到一次意外,他在生死危机之时,爆发了这股力量……狂血爆发之时,他回溯到了记忆深处的模糊地带,看到了自己被捡回将军府前的那段岁月。
    猩红的火光。
    呜咽,求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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