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爷有了子嗣!
    多年来训练完全化作乌有,蒹葭扶着月容进屋躺下,只恨连路也替她走。月容见她似是被惊吓,想起今日自己疼了大半日,也不敢张狂,任由蒹葭安排。
    等后者总算是觉得西院里安全,飞快跑下山脚传话,若她今日没瞧错,韩有粮在山下守着,滋事重大,自然是韩有粮亲自告知侯爷,来的保密。
    一骑快马绝尘而去,蒹葭送了口气,回相国寺复命。倒是韩有粮,一路疾驰回到肃毅候府,遍寻不见顾知山,拉着一小厮问道,
    “可知侯爷去了何处?”
    “今日柳家下了帖子来请,只怕和柳老爷出去吃酒。”
    小厮不敢乱答,只说自己知道的,语罢抬头,便见韩将军早就策马疾驰出去,疑惑的挠挠头,
    “什么天大的事儿,让韩将军也急成这样!”
    第16章 、第十六章
    午后,月容歪在塌子上小憩。
    蝉鸣阵阵,鸟雀叽喳作响。院内梧桐树叶随风响动,凉意逼人。
    炎夏六月,月容只觉得凉意沁骨。蒹葭抽了条暖被盖上,皱眉坐在月容身前,见她唇色浅淡,似有失血之症。
    姑娘瞧着,分外柔弱,让人怜惜。半睡半醒,也双手缩在小腹,可见是极为难受。
    也不知那韩有粮找到侯爷没有,耽误了姑娘事情,可怎么办才好。
    太白楼,朱雀大街最热闹的酒楼之一。柳二叔多次路过,也在二层小楼内,和同僚相聚。价格不菲,一桌寻常酒席,就是寻常人家几年的用度。至于太白楼后院的雅间,他则从未进过。
    此刻,一十五六岁模样机灵的小厮,见柳二叔在门口张望,凑上前,
    “可是柳家老爷?”
    “你是…?”
    柳二叔不认得这人,后者嘿嘿一笑,机灵中多了几分憨厚,
    “奴才在肃毅候名下行走,姓常单名一个达字。柳老爷请,我家侯爷在等着。”
    柳二叔一听是肃毅候名下,立即打消了攀谈的想法,急步往太白楼走去。开什么玩笑,便是当今陛下和太后娘娘,也没有让肃毅候等着的道理,他算哪根葱。
    常达见他着急,忙引他往后楼去,又见他步履匆匆,似是担心侯爷怪罪,提点他道,
    “我们侯爷今日闲暇无事,才刚遣奴才给黄大老爷,送了启程往鲁豫二省的贺仪。”
    黄大老爷,鲁豫二省,镇远军军费被扣押,大半行踪不明。
    柳二叔瞬间把所有事情联系在一起,恍然大悟,躬身作揖,朝常达道谢。
    常达躲开不敢受他这一礼,道,“前面就是侯爷所在,奴才在院门外等候。柳老爷放心,您是那位的家人,侯爷不会亏待您。”
    那位,是他的侄女月容。柳二叔心思忐忑进去,遥遥见居中茶室,端坐一冷峻男子,右手持一犀角杯,正在饮茶。
    气质俊冷,长眉入鬓,察觉柳二叔进来,利眸微敛,满是被打断的不悦。见来人是惹他烦心源头的柳二叔,放下茶杯,收敛外放的情绪,
    “坐。”
    柳二叔被顾知山瞥一眼,暑夏六月天,像是寒冬腊月里似的,直让人瑟瑟发抖,双膝跪在地上,谦卑有礼,
    “请侯爷安。”
    顾知山喊起,见柳二老爷又是一阵慌乱,正以为这柳家是扶持不起来的阿斗。下一瞬,便见他直起腰板,从袖口抽出个文书来,恭敬递到顾知山桌案前,
    “下官这几日想起兄长,越发觉得亏欠月容这孩子。这是下官初拟的御状,请侯爷查看。”
    顾知山结果翻了两下,复又放在桌子上。看了眼刘二叔,眸色清正略带忐忑,道,
    “你可想好了,这折子呈上去,你和黄家,可就化亲家为死敌。”
    “任由侯爷驱使!”
    柳二叔起身再次作揖,比起黄家,他自然更信任肃毅候。年少便征战沙场的人物,岂会被黄太傅所压制。
    韩有粮气喘吁吁,策马到了太白楼后院。见常达百无聊赖在门口守着,翻身下马,
    “侯爷可在里头!相国寺出事了!”
    相国寺的素斋名驰天下,罗汉面上蘑菇勾芡,卤汁澄亮,两三根青菜陈列,香气扑鼻。更别说一侧豆腐鱼等素菜荤做,格外勾人食欲。
    最后一盅三鲜豆腐丝,入口鲜香,月容极为喜欢,顾念腹中孩子,只吃了几口便心思沉沉的放下。
    饭罢,越觉腹部疼痛难忍。月容难掩心慌,想起今日举动不由愧疚。她想着对佛祖虔诚,便从山脚攀爬到半山腰的相国寺。
    若是为了这个,腹中孩子就此夭折,月容于心不忍。
    虽然,她还没有准备好,要如何迎接这个孩子。
    百般愁绪压在心底,以至于黄大太太上山,递给月容一匣子南珠时,她仍旧有些发愣。
    黄大太太以为她惊喜过望,道,
    “你快拿着,这是我那侄子,你的相公特意给我,说你在山上伺候老太太辛苦,给你拿着打首饰。
    你可是没瞧见,那楚茉啊,眼睛都气红了,也没见你那相公心软。再说,婆母也同意的,快收起来!”
    月容闻言接过盒子,入手沉甸甸鸡翅木打就,掀盒子,南珠指腹大小极为罕见,各个莹润,在暗色盒子里发出幽幽光芒。
    黄大太太赞了声好品相,月容低首沉吟片刻,落在黄大太太眼底,自是羞怯难当,忍不住开口提点她,
    “按说我不该说这样的话,可我又感激你,若不是你出面,那肃毅候岂能轻易放过我家老爷,为此,我又不得不说。”
    “大伯母有话直说就是。”
    月容抿抿红唇,盖上盒子,递给一侧的蒹葭让她收到里间。转头见黄大太太下定决心,一脸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凑近月容,小声道,
    “我那侄子年才十八,性子不稳,也被外人挑唆干过些混账事。可我瞧着,他对你竟比对碧梧院那个上心,你若是有意,趁他对你热乎,趁早怀一个孩子,日后,就算是那位进门,你也好有个靠山。”
    月容听完,压不住唇角嘲讽笑意。她自认规矩守礼,也算是模样人品出众。不知如何得罪了黄忠义,新婚之夜,二人之前从未见过,他便做下毁自己清白的举动,可见不是良配。
    眼下,不过见了她两面,约莫是看她貌美,又是嘘寒问暖又是送南珠,可哪样是他真实付出的?
    南珠是黄老太爷扣押宫里的贡品,嘘寒问暖不过张张口,更别提他身边还有楚茉这样的小白花虎视眈眈,这等男人,白送她,她都不要!
    黄大太太察觉月容无声拒绝,想起那权势通天的肃毅候,以为她对肃毅候有了心思,忍不住开口再劝,
    “我家老爷从肃毅候府出来,这才几日,浑身膘肥都少了十几斤,看得我实在心疼。
    可见那肃毅候是极为苛刻,不养人的,尤其你这花容月貌的佳人,到他身边去,岂不是被活活磋磨死!”
    月容低首,听黄大太太提起男人,腹部疼痛越发明显。不由伸手摸向小腹,也不知那冷峻寡恩的肃毅候,此刻知不知道自己怀孕的消息。
    抬头,含笑看向黄大太太,道,“大太太放心,我自有分寸。那肃毅候人中豪杰,不说我是有夫之妇,便我是闺阁女儿,也不敢妄想的。”
    黄大太太这才松口气,拉住月容胳膊,满是关切,
    “好孩子,你听我一句。我那侄子不大聪明,被他娘养的极蠢。你这般伶俐通透的人,若因为新婚之夜那点子事儿过不去,才叫糊涂呢!”
    跟着黄忠义是正妻嫡配,就算是楚茉进门,也威胁不了她。至于肃毅候,能给她什么?虽是未曾娶妻,那么多豪门闺秀盯着,太后不点头,哪家闺秀敢亲近他。
    更别提月容这样的有夫之妇,更是想都不要想。
    黄大太太苦口婆心,她和黄大老爷子嗣不顺,至今未有子女,见到月容,便格外亲切。更别提她救助老爷从肃毅候那里回来,她是切实为这她做打算,才如此情真意切。
    月容自然也察觉到黄大太太良苦用心,只她腹中八成有了那男人子嗣,难不成,打了孩子当做无事发生?
    月容自认为做不到,她没有那么心狠。
    起身,不动声色转移话题,“大伯母,老太太身体不大好,我们一起去瞧瞧?”
    门外,蒹葭瑟瑟发抖蜷缩于门后,眼瞅着自家侯爷气势凌人,压的她喘不上气来。只恨不能进屋,求求自家姑娘,快别说了,侯爷在外面听着呢!
    尤其是那句,便我是闺阁女儿,也不敢妄想。侯爷听完,这青砖都被他踩出两道裂缝,阴沉沉的吓人!
    “候爷…”
    眼瞅着姑娘和大太太就要出来,蒹葭紧张的汗滴滚落,巴巴瞧着内室,不敢错眼。
    若这三人撞上,那才叫修罗场。姑娘和侯爷那事儿,眼下没几个人知道,若是大太太还有丫头婆子瞧见,那姑娘定是保不住名声!
    私通外男,是沉塘骑木驴!别说名声,命都没有!
    蒹葭急的面红耳赤,新鲜紧绷,只恨不能把侯爷赶走。
    顾知山四平八稳,全然不顾紧张气氛,一手盘玩手中玉瓶。眸若深潭,隔着珠帘,紧盯月容平坦小腹。
    窄身满绣罗裙尽显身段,看不出丝毫孕相。白肤笑颜,哪里有半点惊慌失措。
    亏他还以为,她有身孕毫无主意,眼巴巴托人找自己。没想到笑意盈盈,全不受影响,还有那句不敢妄想,他看她是完全没有想头!
    里面脚步声越发近了,甚至能听到黄大太太慈和声音,
    “等明儿一早,咱们往八角琉璃殿上香去。你伯父他奉命往鲁豫二省赈灾,我实在是挂念他。”
    月容含笑应好,不经意抬头,隔着珠翠门帘,隐约见中堂站着位男子。熟悉身影让她瞬间心跳如雷,顿足,转身朝黄大太太笑道,
    “方才忘了件东西,大伯母您和我往里间去。上次您给老太太做的抹额,我瞧着是用不上了。
    特意让蒹葭准备了棉绸褥子,宣软柔和,最适合老太太。
    咱们一起拿过去,省得再回来。”
    黄大太太一听,格外喜欢。只觉得这月容真是心细,她做些无用的抹额,老太太脑疾醒不过来有什么用,倒不如铺盖卷儿来的用心。
    门外,危机消除,蒹葭长舒一口气。抬头,便见侯爷不见影踪,只留下一句,
    “告诉她,我夜里再来!”
    第17章 、第十七章
    金乌西坠,鸟雀归巢,蝉鸣也渐渐歇了下去。
    相国寺暮钟响起,声荡千里,满是苍凉之意。
    饭后,月容站于窗前,院内梧桐树枝桠乱晃,如鬼魅夜行,让人毛骨悚然。北屋烛火通明,黄大太太依旧守在老太太身边,形影不离。
    想起今日黄老太太身体状况,月容微叹口气,只觉得事情极为棘手。
    她和大太太新换褥子,哪知见老太太全身枯瘦如柴,后背大腿全是褥疮,脓液溃烂,腥臭味整屋可闻。
    黄大太太一瞧见,顿时跌坐在床边,哭嚎出声,
    “这是受了多大的罪,老太太您睁睁眼,瞧瞧这些得志猖狂的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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