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烈自然看出冬麦眼中的意思,便给她解释道:“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就是皮外伤在车门上撞了一下,其实没什么事儿,这已经是不幸中的大幸,而且对方还赔了钱,赔了咱们两百多块钱呢,占大便宜了。”
    当他说“占大便宜了”的候,语气有些夸张,冬麦想笑,可是又觉得心酸,他哪是在乎那二百多块钱的人,就是安慰自己罢了。
    沈烈见她这样,当下抬起手,轻捧住了她的脸。
    修长有力的手,指腹处略有些糙,但是却很温柔,温柔到像一片树叶,他就那么捧住了自己,手指尖没入鬓发中,略有些粗糙的拇指轻落在耳朵下方敏感的肌肤处。
    他的动作中充满了无限的呵护和怜爱,这让冬麦原本的失落和心疼,变成了一种混合了酸涩和喜欢的情绪,也许还有点别的什么说不上来的。
    她觉得自己的心好像泡在橘子水中,酸酸的,但是酸中又有丝丝的甜。
    她咬着唇,再次开口,声音竟然有些发哽:“这一次你出门,真是受罪了。”
    何止是受伤,还有别的呢,真是处处挫磨。
    沈烈沉默的看着她,之后低声笑了。
    他微微俯首下来,额头轻轻的抵住了冬麦的,这个角度让他的鼻子也恰好紧贴着了冬麦的鼻子。
    男人和女人皮肤状态自然不同,一个细腻,另一个却要糙一些,这么紧密地贴着,冬麦便觉有些异样。
    招待所的后院胡同里好像有谁家的小孩子在踢足球,大声笑闹着,传到房间里声音已经弱化,并不觉吵,反而更显得屋内空间的静谧和封闭,两个人之间萦绕着的气息,以及那轻微的声音是独属于两个人的,就连脸颊所能感觉到的温度是私密的,不会被打扰的。
    冬麦忍不住轻轻地用力,想更贴近他。
    沈烈自然感觉到了她的动作,半闭着眼睛,感受着那清淡鲜香的气息。
    这几天经历了许多事,车祸、货物被扣押,提心吊胆的候他会想起冬麦,会想着她知道了这些消息一定会担心。
    其实只有他一个人的话他什么不怕,倾家荡产没了性命怎么可以,他怕什么呢?毕竟是差点死去的人。
    但是因为有了冬麦,他其实已经怕了,他怕出事怕真得什么钱没有,怕自己让冬麦受苦,怕自己让冬麦哭,怕她跟着自己受委屈。
    怕自己不能给她自己想给的一切
    好在一切过去了,柳暗花明又一村,上天不负有心人,一切努力能得到回报。
    他将她抱在怀里,低声说:“你看这不是挺好的吗?一切顺利,我们的货交付给人家了,人家对我们的货非常满意,说以后这样标准的羊绒有多少要多少,我们之后可着劲儿做就行了,梳绒机转起来哗啦啦是钱。政策现在又是支持的,一切光明正大,我们可以放开手脚,想怎么干就怎么干,抓住这一两年的机会,努力挣钱。这么搞下去咱们会有特别多的钱,那真是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做事情,不是这里遇到问题,就是那里遇到挫折,咱们半路上不顺,但是来到首后,一切太顺了,后面也是一眼能看得到的顺。”
    冬麦听着自然是心花怒放。
    这段间以来经历了这么多事,一会儿喜一会儿悲,心情跌宕起伏,现在总算是彻底落定了。
    她靠在他怀里,搂着他的腰,将自己的脸贴在他的胸膛上:“人家啥候给我们钱,这里还有别的幺蛾子没?”
    沈烈轻笑:“他们审批放款的流程已经走完了,就差会计那里打款了,会计那里不会有什么幺蛾子,会计就是办事的,领导同意了,他们哪有什么好说的,所以把心放在肚子里,说不定我们还没回去陵城,人家款子已经汇过去了。”
    一又道:“你刚刚过来的候也看到了,这个地方叫清河,一大片全是纺织厂,三大纺织厂就在这里,他们做羊毛羊绒类的衣物和制品需要大量的羊绒,而咱们的羊绒虽然短一些,但各方面的指标好,需求量非常大。路哥那里生产的羊绒比咱们的羊绒长,所以也就比我们的贵不少,别人生产的下脚料羊绒不如咱们的纯度高,这就是咱们的优势,没有人能比,我们恰好抓住这个机会,狠干一场就行了。现在这条道走通了以后,咱们躺在那里能挣钱。”
    冬麦听着沈烈分析这些形势,她知道沈烈说这个是想让自己开心,她也确实开心了,能有很多钱挣,想想满足。
    她觉得自己就是一个小财迷,想挣更多钱。
    有了钱怎么行,所有受过的苦处全值得了。
    沈烈低头看着自己怀里的女人,她被自己说得挽唇轻笑,这么笑着的她,恬静而温柔。
    这让他再次想起他最初见到冬麦候的样子,那个候的冬麦漂亮好看,但总带着一丝青涩,看着他的眼神也有些怯生生的,但是现在,这青涩被沉淀到了骨子里,成为了女性特有的沉静和温柔。
    他心里便生出一种怜惜的情绪,他想自己出这些事儿,她不知道担心多少,她现在跟着江春耕跑过来,怕是在老家根本已经按捺不住了。
    什么不知道的状态更会陷入提心吊胆中。
    当下低声问道:“给我说说你这里到底怎么回事儿?”
    刚才她说了,但是说得不那么详细。
    冬麦便靠在沈烈胸膛上,把这事的来龙去脉说完了。
    当她提到自己终于拿到了介绍信,高兴得要命,结果却发现介绍信不见了的候,沈烈微微蹙眉。
    冬麦叹了口气:“其实我怀疑是陆靖安,但是当太急了也没有什么证据,只能算了。其实现在想想还有点后怕,也是我们运气好,这个候正好新的二十四条政策出来,咱们算是赶上了,要不然的话,没介绍信,又没有新的政策出来,那这次真是完了。”
    沈烈:“这就说明我们吉人自有天相,天不绝我们的路,至于那一个介绍信,不可能无缘无故就这么没了,肯定是有原因的,既然已经报案了,那等回去我们再问问案件的情况。”
    冬麦点了点头说:“陆靖安现在和我同学孟雪柔在一起,他们马上又要结婚了。”
    孟雪柔家境这么好,冬麦总觉得陆靖安除了喜欢孟雪柔,也许也看中了孟雪柔的家境,但是人家谈对象的事,她也不好瞎猜什么,只是自己心里感觉罢了。
    沈烈冷笑了一声:“陆靖安这个人心思挺深的,你还记得那次吗,当我们去找王书记,恰好遇上他,王书记我们面前说了他几句,他肯定觉得受到了羞辱,从那个候开始,他这个人的野心就膨胀起来了,现在碰到了孟雪柔这架梯子,当然是顺着杆子往上爬。”
    “不过你也不要担心,也就是这一次,他正好是碰上了,给我们使个绊子,以后也未必就有机会。”
    冬麦轻点头,她想起自己怀孕的事情,其实想告诉沈烈,不过张嘴的候竟然有点近乡情更怯的羞涩。
    她抿唇犹豫了下,才故意说:“当我哥突然带着我回去,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沈烈看她这样,倒像是在卖关子,便顺着她的话问道:“我想不出来,所以到底是怎么了?”
    冬麦边轻轻地笑了:“我当身体有点不舒服,所以想去医院检查检查。”
    沈烈一听这话,顿皱眉:“怎么了?是后来检查了吗?身体怎么了?”
    冬麦笑着看向他:“现在结果出来了呀,医生说我怀孕了。”
    沈烈愣了一下:“什么?你说什么?”
    看着他这样,冬麦笑得清甜,眼睛里跳跃着的是发亮的星星,她笑望着他说:“你没听懂呀,没听明白?那我不说了。”
    说着她就要躺下:“我累了要睡觉了。”
    沈烈却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将她定在那里,俯首下来,四目相对,郑重地道:“你刚才说,你怀孕了?”
    冬麦轻轻地点头。
    沈烈显然是受了不小的震动,他沉默了一会儿之后,突然激动起来,一把将她抱住,狠狠的抱住她:“你竟然怀孕了。”
    这个消息太突然,砸得他心里瞬间迸发出喜悦。
    其实如果冬麦真的不能生,他确实可以不在意,没有就没有,毕竟孩子也不是说最重要的。
    但是既然冬麦能生,他还是希望能有一个属于他和冬麦的孩子,而且他也确实明白,在冬麦的心里,她也是渴望的。
    现在冬麦怀孕了,而且是在他顺利地将那批货物交付了的候怀孕了,一切就太顺利太圆满。
    想到能有一个属于他们两个人的孩子,沈烈抱着冬麦,几乎不舍得放手,那么一个血脉,会将两个人紧紧联系在一起。
    不过在巨大的欢喜之后,他突然想到了什么,冬麦现在才怀孕,是不是应该小心着点?
    他并不太懂这个,不过好像以前隐约听战友提到过,他连忙放下怀里的冬麦,扶着她,让她坐在床上:“你现在怀孕了,一定要小心,不能累着,也不能心情不好。”
    他突然想到:“怎么还跑来首?这一路颠簸,万一对孩子有什么不好呢,你赶紧休息。”
    一又道:“你还是小心一些,情绪不要太激动,你也应该增加一点营养,我给你倒点水吧,或者再吃点水果?”
    他又是这样,又是那样,竟然是没有主心骨一样团团转,冬麦没有说话,就看着沈烈笑,她发现现在的沈烈有点不知所措,可能是太开心了,激动的不知道干什么好了。
    像他这种仿佛永远冷静的人,竟然也有这个候。
    她笑着说:“其实也没什么,我哥一路上照顾着,他也担心我出什么事,处处小心,再说,哪有那么寸呢,我这不是好好的?”
    说着间,她抿唇,解释说:“我也是想着,如果闷在家里,我胡思乱想提心吊胆的,还不知道担多少心。”
    过来首,亲眼看到他,听他说说情况,哪怕身体上稍微辛苦一点,但心里放下了,也就没事了。
    沈烈想想也是。
    只是却由此想到,她这段日子因为自己担惊受怕,又为了自己奔波介绍信的事,不知道多少辛苦和操累,不免内疚,当下拿了玫瑰香的葡萄来喂她:“挣到这笔钱,我们也有些本钱了,后面我们就保守一些,稳打稳干,不会再出这种事让你提心吊胆了。”
    冬麦享受地咬了一口葡萄,那葡萄很小,但甜,咬开清甜的汁液便往外冒,她笑着说:“那是当然了,咱有钱了,政策也放开了,以后还不是随便想怎么干就怎么干。”
    沈烈又想起来饺子馆:“饺子馆那里,等回去后,你也少操些心,免得累着。”
    冬麦无奈看他:“其实也没什么,我二嫂天天饺子馆忙乎呢,我哪有那么娇气。”
    沈烈又喂了她一口葡萄:“现在计划生育,前年才把这个订为基本国策,一个家庭只让生一个孩子,你别看现在农村还随便生,估计过两年就得严格起来了,听说现在城里,已经很严格了,我估计我们也就要这一个孩子,一辈子就一次的事,小心点也没什么。”
    冬麦:“到候再说吧,不过过年做糕点的事,我原本打算做,暂先算了,等生下孩子后,有的是间,也不急在这一年。”
    沈烈点头:“是,既然怀了,还是身体要紧。”
    当下天逐渐暗了下来,外面打球的小孩子也散了,招待所里安静了,夫妻两个也没什么事,干脆躺在床上,说着话,说挣钱了如何如何,又说生了孩子如何,想要个男孩还是女孩,就这么随意地说,所有对未来美好的期望,在往外冒,以前觉得不可能的,现在却仿佛伸手一抓就能得到了。
    睡着的候,已经很晚了,到了第二天,冬麦自然醒得晚。
    沈烈的意思是,既然来了首,大家干脆在首玩玩,江春耕没什么意见,司机也挺高兴的,送一趟货,挣到了外快,而且还能不花钱地旅游。
    沈烈本来想着可以爬爬长城,不过冬麦既然怀孕了,自然是找那些不累的,于是一起过去了颐和园逛了逛,吃了一顿炸酱面,又过去天安门广场,去瞻仰了毛主席的遗体,看了英雄纪念碑,看了国旗,算是不白来首一趟。
    在广场,大家还照了相,各自分别照了单人的,后来冬麦和沈烈合影,又大家一起合影了。
    合影后,人家要了通讯地址和邮编,说是以后给寄过去。
    看完这些,其实也不少了,还有些间,江春耕和司机晚上再去看看南锣鼓巷,沈烈怕冬麦累着,就没去,先带着她回去。
    其实冬麦竟然觉得还好,也许是知道沈烈没事心里踏实了,也许是见到这些新鲜的心里激动,她竟然不觉得累,不过沈烈还是怕她太辛苦。
    他安慰她说:“以后我们要经常给首绒毯厂供货,而且我还想着,除了首,还会去上海跑跑,出来的机会多得是,等我们以后孩子生了,我们一起出来,全国各处走走,不在乎这一次。”
    冬麦点头:“好!”
    沈烈又一想:“不过我们孩子生了后,谁来照顾孩子?咱俩挺忙的。”
    冬麦一愣,这是一个问题,她想了想,在农村里,好像不是当娘的自己照顾,就是婆婆帮着照顾,但是沈烈没父母,所以只能自己一直照顾?
    她知道自己二嫂自从生了孩子后,一天到晚就不能干别的事了,要一直围着孩子打转,她也喜欢孩子,也会陪着孩子,但是要说别的什么不干,整天在家照顾孩子,一直这么几年,也不太可能,毕竟饺子馆那里需要人,将来她还想做糕点买卖。
    沈烈看出冬麦的意思,他也知道冬麦在做糕点和饺子馆上的心气,他便安慰:“我们可以物色下,在村里靠谱的媳妇中找一个帮一下我们,做饭洗衣服还有一些别的什么零碎,帮我们干了,偶尔我们太忙的候也帮我们带带孩子,等大一些就好了。”
    冬麦想了想:“可以,其实胡翠儿就不错,刘金燕还挺有野心的,一门心思想挣钱,估计不行,但是胡翠儿就是愿意守着家的性子,如果看做这个能挣钱,她肯定愿意看,这样她还能顺便看着她自己家孩子。”
    沈烈笑了:“到候再说吧,反正挣到钱,许多事情也能解决。”
    回去路上,恰好路过一家烤鸭店,沈烈便带着冬麦吃了,怕她觉得油腻,特意多要了一点黄瓜和葱丝,不过还好,有酱这么沾着,她也没觉得难受,竟然吃得挺香的。
    晚上休息,第二天,沈烈带着冬麦过去了王府井步行街,逛了百货商场,给冬麦买了一些衣服,给冬麦娘家的人买了各样礼物,买了老布鞋,又买了袋装的烤鸭,以及其它一些首特产。
    冬麦感慨:“太多了,带回去费劲。”
    沈烈:“放心,咱们人手多,不怕提不动。”
    买完东西,沈烈又去了一趟绒毯厂,这才知道,人家已经把钱给汇过去了,只等着沈烈过去陵城的邮局去取了。
    冬麦听到这消息,自然高兴,第二天买了火车票,几个人就回陵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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