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贾赦都是怎么和赵同说的, 大家只发现吏部尚书干劲十足, 仿佛要一下了把吏治整顿清明一般。
    他在吏部十余年, 自然有自己的班底。好在这些人大多在贾赦所言的第一类人之中, 赵同将人一一叫到自己办事房, 无一例外地将人大骂一顿。好些人心中不是不抱屈, 毕竟有些事情, 分明就是尚书大人吩咐自己做的。
    官大一级压死人,何况是一部尚书,骂你那是把你当成了自己人。这些人在心里安慰着自己, 手下的活计也没耽误,把考核方案重新完善。
    等对第二类人的处置出来之后,被赵同骂过的那些人, 无不抹了把汗, 就算尚书大人骂得再难听,也比降级调任强呀。降级还能留部, 就算是对着旧日同僚有些面上不好看, 可是还能与家人同处京中。调任的就惨了, 只看那些地方, 哪一处不是穷山恶水, 想回京, 只能等子孙辈出息了。
    两位侍郎有些坐不住,他们分别向赵同打听消息——自己做过什么,别人不清楚自己还不清楚?当日皇帝突然说让吏部先行考核, 他们连遮掩的时间都没有。
    赵同很是看不上这二人前倨后恭的样子, 原来就算是对着自己这个主官的吩咐,他们也常常用各种理由拖延,阳奉阴违的事情没少做过。现在知道怕了?晚了!也不看看,那第二类人中,可有不少他们的外围呢。
    不过人这赵同也不做落井下石之事,只好言好语了安慰二人:“雷霆雨露皆是君恩,二位老兄只需静待结果便是。还请不要误了手上的差事,就有一二不是,现在的差事办得好,在皇上面前也能算是将功补过不是。”
    至于那位自以为后台硬挺的郎中,赵同连见也没见——那郎中不过是大皇子妃的亲戚,就在部里狐假虎威起来。也不想想,大皇子现在一门心思练兵,哪儿顾得上他这八杆子打不着的人。听说宫里的皇后已经训斥了大皇子妃,自己何必再给这人脸面。
    等吏部将左右侍郎和那位郎中的罪证公布于众,天下一时大哗。顺天府、大理寺,状告三人的是一波接着一波,都不用皇帝暗中安排人手,几个人的名声早就臭不可闻。大家对朝庭的处置拍手称快,人人都说皇帝圣明,强烈要求将这些国之蛀虫诛杀。
    也有心思活动之人,对着这些人的罪名,将自己平日所为捛过后,悄悄收手,倒是真的达到了杀鸡儆猴的目的。就是城里的纨绔们,也让家里约束起来,不敢再为非做歹——治家不严,也算考核中的一条罪过。
    京内动静已经如此,驿道上也是轿马纷纷——正是该年礼走动的时候。大家今年记性好,把早多少年不联系的亲戚故旧都想起来了,赶早打发家里下人四处送年礼。至于现在各处驿道都已经铺上了水泥路,行程比以前快了一倍不止的事,都让大家忽略了。
    因着吏部自己把自己考得漆黑一片,剩下来的几个部再考核时,一点杂音都没有了。加之后改的方案比起吏部考核用的,又完善了几分,那五部的人都对吏部尚书刮目相看:不愧是官场浸淫多年的人精,如此不动声色地就把三个心大的下属拔掉了。
    自家人知道自家事,赵同自那日贾赦问他:“这是你最后一个机会,你干不干?”已经无路可退,乖乖地做了皇帝手里那一把刀。
    贾赦自收服了赵同,在吏部的事儿就少之又少了。每日早朝后,他就躲在办公房里补觉,一点也不为吏部的紧张气氛所动。只是他是清静了,别人却想着能不能走通这位的路子。
    一时请酒的、设宴的,甚至请邢夫人与孙苑赏花的,层出不穷地来了。邢夫人先还应酬几日,后来只推身上不自在,由着孙苑出门应酬去。好在现在有惜春的事情占手,胡氏时常过来与她商量说话,日子也不寂寞。
    等那日邢夫人与贾赦说起,家里今年的节礼比往年多出了几成,贾赦才知道自己也算得上一个炙手可热的人物了。
    “可都回礼了?”顾不上这些人为什么这么早送年礼,贾赦先问自己家里有没有拿大。
    邢夫人点头道:“已经回过了。差不多的人家,都是按人家送来的东西换了样子回的。媳妇对这些事情,做得倒妥帖。”
    如此就好,刚查了别人,可别自己家里竟贪了别人的礼。就听邢夫人接着道:“不过媳妇和我说起,有几处外任的官儿,与咱们家再没有交往的,今年却送了礼过来不说,那东西竟不是年礼的样子。因着价钱太大,媳妇不敢自专。我想着,如今咱们府上又不缺这些,就让媳妇给人退回去了。”
    “好!”贾赦赞了一声:“夫人不愧是超品国公夫人,好气度,好见识!”
    再是对夸奖免疫,有人夸奖也让人高兴。邢夫人就笑开了:“老爷老了老了,倒会哄人了。我只想着,如今老爷不比在庄子上,最是风口浪尖的时候。家里能加一分小心是一分。不指望着能给老爷分忧,可也别拖了老爷的后腿。”
    若是原来贾赦认为邢夫人已经够通透了,现在就觉得人家是大智若愚。这份见识,是一般人能有的?原著里头,都说她是尴尬人。可一个丈夫不喜、婆婆打压、妯娌挤兑,还能把东大院死死把持住,实在不平的时候也能呛上几声,让别人一起尴尬的人,没点智慧还真说不过去。
    “你想得很是。”贾赦再次肯定了邢夫人的想法:“晚饭后,与孩子们都说上一声吧。月满则亏、水满则溢,现在我们还真有些树大招风了。”
    见邢夫人面露忧色,只劝道:“别自己没事瞎琢磨,到不了你想的那一步。等这次事儿了,惜春出了阁,咱们大可缓上一缓。再就是时先生说了,琮儿已经可以下场一试。虽然他身上有个小爵位,可是还是从正途出身的好。”
    邢夫人先还想着,自己究竟是多想些好还是少想些对,一听贾琮要下场,全都抛在脑后了:“他才十二岁,是不是早了些。”
    贾赦就摇头:“不过是童生试。他在国子监这么长时间了,要不是时先生压着,咱们又在孝里,那些人说前年就能试试。”
    邢夫人有更关心的问题:“那他是在京里参考,还是回金陵参考?”要是回金陵的话,不几日就得出发了。想想贾琮一个人在路上过年,怎么都心疼。
    这个问题贾赦也想过:“还是问他自己的意思。要是回金陵的话,我让贾蔷送他回去。你担心什么。”
    邢夫人却没有那么乐观,人家贾敬现在只守着贾蔷一个,看得也眼珠子一样,能让你大过年的把人支使出去?好在晚上大家说起来的时候,贾琮刚露出想回金陵应考的想法,就让贾琏给压下去了。
    “你读书倒读得迂起来了。整个国子监的生员,都在京中应考,偏你一个回祖籍,让人怎么想你?何况你又不是直接考进士,不过是个童生。”贾琏说得不以为然。
    贾赦也舍不得孩子一路奔波——这个时代交通不便,路上不周不备的,有了事情家里边援手也不及。就点头同意贾琏的说法。
    见贾琮还要说话,贾琏就拿出哥哥的款来教训他:“父母在不远游,这话你可是忘了?我知道你的心思,生怕人说你是借了家里的势。可你想想,若说借势,在金陵可有大过咱们家里的?到时人家真给你个案首,你接还是不接?”
    这话大近情理,童生试并不封卷,略有心的一打听就知道贾琮出身。只要贾琮不交白卷,在哪里名次也不会太低。见贾琮低了头,贾琏就劝他:“你有心上进是好的,可也不能为了自己上进,就父母亲人都不认了。我们是父亲的儿子,走到哪里都改不了这个。”
    “当日我刚当差的时候,何尝没有你这个想法?那时舅舅与外祖父就已经说过我,有势可借却不借,那是矫情不是清高。只要咱们本心上进,就比别人站得高些,也是人之常情。”
    贾琮这才知道自己想左了,起身恭敬地给贾琏行礼:“多谢哥哥教导,是我想得差了。”
    邢夫人满意,贾赦更是点头:“琏儿老成了不少,琮儿跟着你哥哥多学些。”
    这可是亘古没有的评语!贾琏一向只有让他老子收拾的份,刚才也不过是拾人牙慧,将当日张老太爷与张清劝他的话劝说贾琮,竟让他老子如此称道,脸上兴奋得红光直冒。
    说来也是二人犯冲,贾赦刚才还觉得贾琏有了长兄的样子,现在看他一脸得瑟又要打击:“你也不用得意。你母亲和我说起,现在好些原来不往来的人家都向家里送来了年礼,让你媳妇退回去了。此事日后也如此办。倒是你,在外交际应酬当心些,别再犯糊涂。”
    贾琏就叫起撞天屈来:“父亲也和门上问一问再说。这些天我何曾出去应酬过。多少人家婚丧嫁娶之事,或是媳妇去,或是礼到人不到。我可是日日不错时辰地从衙门直接回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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