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听爷爷这么说,我都会期许点头,眼里总浮现出那天晚上,那个成为了我未婚妻的女孩子,那弯弯的笑眼。
    然而事实是,童家发达后,就越来越疏离我家了,从最初一年探望十次,到八次,到三次……
    至今,我已经整整两年没见过童梦瑶了!
    但我依然清晰记得最后一次见到她时,她那美丽的模样。
    当年瘦成皮包骨的小猴子,已经出落成了亭亭玉立的小美人。穿着名校的定制款短裙校服,精致的簪花别在马尾辫上,清纯可爱。
    笑起来,仍然像初见时一样,如花似玉;
    听到我爷爷提起婚礼时,也依然会像当年一样脸红。
    我总是梦见她,总提醒自己,梦瑶是我的未婚妻,我将来一定要给她幸福!
    结果,何止是两年啊,后来童家一直就没来过我家了。
    爷爷意识到被耍了,气得不轻,身体状况直转极下,开始咳血、便血,确诊为尿毒症!
    我急疯了,想到爷爷为童家逆天改命,就不顾三七二十一的把房梁上那个红木匣子拿下来,让爷爷教我风水秘术,我要为爷爷逆天改命!
    爷爷死活不教,我就自己翻阅匣子里的典籍,
    却绝望的发现,爷爷已经无药可救了!
    爷爷为童家种了风水基,这是风水相术里最禁忌的邪术,施术者以“红肉”、“生魂”为代价,替他人强行逆天篡命,必遭天谴!
    爷爷为了让我以后过好一点,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我不甘心,发了疯的学习典籍里的风水秘术,祈祷有一天能找到救爷爷的方法。
    但厄运,还是在我十九岁这一天降临了。
    爷爷跟童苟早就约定好了,在我十九岁这天,让我们俩孩子正式结婚。。
    所以我一早就候在了村口,心心念念期盼着自己未过门的妻子。
    结果人没等来,倒等来了邻居传达的噩耗——
    “六子,不好了!你爷爷去山上祭拜你爹,遇上了泥石流,被埋了!”
    我吓得魂飞魄散,抄起铲子便往山上跑。
    在山脚乱石下,铲的老茧子都磨烂了,才掘出了爷爷的脑袋。
    爷爷全身都被埋在乱石堆里,隐隐能看见石头挤破骨头塞进胸腹的惨状。
    肚子里全是石头,已是进气长出气短了。
    “爷爷!”
    我痛哭流涕,村民们也哀泣不已。
    也许爷爷获罪于天,可他实乃好人一个!占天卜卦只是痴爱而已,从未用此道谋财害命、仗势欺人;
    甚至,爷爷人生中靠风水相术赚的第一笔钱,就是用来给村子里盖了学校、铺了路了!
    却得此下场……
    “流儿,哭个甚?”爷爷命不久矣,却仍然豪气盖云,大笑不已,血口大张:“老夫一生知天改命,哪能不晓得自己的寿数?本当藏在家里多活个一年半载,再受尽疾厄惨死,老夫却故意出门换得个痛快,老天,他急了,我赢了,哈哈哈~”
    我心都碎了,不明白他怎么还笑得出来。
    肚子里全是石头,该有多疼啊?
    爷爷这才叹息了一声,看着我说:“流儿,你是我江老八的孙儿,你天生就对风水相术有天赋,将以时日,必将封神斩将,成为比爷爷还厉害的天下第一风水相师!”
    “所以,就算爷爷再不希望你干这一行,也不能阻拦你,否则有违天意,肯定会为你招来解难的。”
    “但你切记,爷爷就是你的前车之鉴,万不可乱用秘术!帮别人知天改命,哪怕当上了皇帝,又有何意义呢?自己活好才是真的。”
    我使劲点头“我记住了爷爷,你别说话了……”
    看着我心如刀绞的眼神,爷爷心底里那口硬气散了,感到很伤心,身体也因此彻底瓦解,意识不清。
    “爷爷不会算错的,童梦瑶,乃你天命之女,你只有和她在一起,才能福寿安康;而她也只有和你在一起,才能摆脱他们童家血脉里的诅咒。所以,无论受到什么阻挠,你俩都不能分开……”
    “是啊,童苟,你这个下贱的杂碎,你以为老夫不知道你童家因果吗?别以为你耍了老夫,没了我孙儿相助,你全家的下场定比老夫凄惨百倍……”
    “啊,好美的雪,小薇啊,该温壶茶了……”
    小薇是我早年失踪的奶奶的名字。
    爷爷已经精神错乱了。
    我着急时,爷爷却又清醒过来,直勾勾看着我说:“我的布鞋呢?那可是你奶奶亲手缝的啊,我得带走。
    “不然,你奶奶就要爬出来了……”
    “八爷,你、你的腿,在那儿呢……”村民既胆颤又悲哀的指向远方,。
    只见爷爷的下半身,早就被挤断了,随着乱石冲进了河滩里……
    爷爷看了一眼自己的下半身,眼神里骤然蒙上了一层灰雾,突然回光返照般奋力抽出血肉模糊的手,死死拽住了我。
    “流儿,切记,风水师利己必召噩,需以福换福,学到的,就一定要教人;赚到的,就一定要给人!行善积德,渡人渡己,切记啊……”
    在我脸色惨白的注视下,爷爷彻底断气了。
    “爷爷!!”
    我撕心裂肺的嚎哭,响彻四野。
    ……
    爷爷早就留下了遗嘱,说他死在哪儿,就埋在哪儿,不得妄动,否则以后全村人都不得安宁。
    将尸身缝合好、穿上寿衣,就地砌好墓室后,其他人都走了,唯有我跟钉子一样钉在那儿,呆呆看着墓碑。
    我唯一的亲人,这世上最爱我的人,永远的离开了……
    曾今名动全省,令所有名流豪绅当神仙一样憧憬的江八爷,死后除了村民外,却是没一个人来拜祭。
    确切的说,还有个蓬头垢面、鬼鬼祟祟的乞丐,一直躲在远处的小树林里死盯着我爷爷的坟墓。
    但看样子,应该只是等着吃献祭品,我也就没太关注他。
    我在坟前跪了整整七天七夜,才有一只白皙的玉手,无声无息为我递来一张纸巾。
    我下意识回头看了眼,顿时愣住了。
    虽然她的眼睛,比以前更清澈灵动了;
    她的身形,也再不是小女孩子,变得亭亭玉立。
    多年来梦中的美丽,比不上现实的一分,她简直出落成了个仙女……
    可我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是童梦瑶!
    我未过门的妻子……
    我用残留芳香的纸巾擦了擦泪,这才觉得心里暖活起来。
    虽然爷爷离开了,可是,我还有梦瑶这个妻子啊。
    十九岁,爷爷与童叔叔约定的期限到了,我马上就要和梦瑶正式成为夫妻了。
    可美好的憧憬,很快就被刺耳的车笛声打破。
    是童苟。
    童苟双手拄拐、西装革履的坐在宾利豪车上,跟以前落魄不堪的样子简直判若两人。
    他非常不耐烦似的,车笛一下连着一下的摁。
    我楞了一下“童叔叔不来拜祭爷爷吗?”
    童梦瑶很不自然的点点头,声若银铃:“我爸得了风湿,不方便下山地,鸣笛……鸣笛就是为了表达悲切。”
    我点点头,心里却觉得,童叔叔的“悲切”未免过于深刻了,都有点惊扰到先人清净了……
    我想起一件事,揉了揉跪僵的膝盖,快步朝豪车走去。
    “童叔叔,这是我爷爷在遗嘱里写明了要交给你的,睹物思人,做以怀念。”
    我手捧一张破瓷碗道。
    当年爷爷送别童苟父女时,给了他们二十万当盘缠;童苟无以为报,将以前乞讨的饭碗赠予了爷爷。
    爷爷毫不嫌弃这是只讨饭的破碗,一直悉心收藏着。
    童苟看了看碗,面无表情的接过去。
    然后——啪!——随手摔碎在了山下。
    我目瞪口呆。
    童沐瑶此时跟过来,递给了我一封牛皮纸袋:“这里是二十万,是我跟爹爹的一点心意,你收下吧六子。”
    我吃了一惊,急忙摇头拒绝:“我不需要……”
    童梦瑶却硬塞给了我,然后笑道:“江爷爷去世了,你一个人待在村里也没意思,爸爸已经在工厂里给你留了个职位,你就直接来城里过吧。”
    看着牛皮纸袋,和梦瑶的笑容,我心里感到无比温暖。
    爷爷总说,只等我十九岁跟梦瑶结了婚,就有福了!
    爷爷果然没骗我。
    我无比坚定道:“梦瑶,我一定会给你幸福的!”
    童梦瑶的脸色,却在此刻微微一变。
    她有些为难的样子,童苟却在后头用拐杖杵了她一下。
    童梦瑶抿了抿红唇,便是保持微笑,说出了让我心底哇凉哇凉的话来
    “六子,我们退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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